在江湖开了一家客栈 番外完结 (苏稚如)

第30章 （三十）


　　古朴而安静的室内燃着香，烟气丝丝缕缕盘绕而上，在屋内打一个转儿很快又从窗缝钻了出去。
　　厅堂与卧房以珠帘相隔，进门便是陈闳的《八公图》，离不远摆着一张梨花大理石桌案，案上垒着一沓大家法帖，并十数方名砚，小叶雕花紫檀笔筒内羊毫狼毫如林。
　　西墙上挂着一副狂草，乃是王右军的真迹。墙底下搁了一方几案，上面供着一把黑鞘短剑，给房间又增了一丝肃杀。
　　这便是神剑山庄的掌权人，江老太君的房间。
　　床幔放了下来，侍女轻轻地为床上之人摇着扇，一个不起眼的老妇人忽然进了房，恭恭敬敬地唤了一声。
　　“夫人。”
　　床上之人摆了摆手，侍女识趣地停下手，替她撩起床幔。
　　江老太君扶着侍女的手坐了起来，侧头看向进来的老妇人，慢悠悠问道：“何事？”
　　老妇人欠了欠身，恭敬道：“少庄主回来了。”
　　江老太君早已年过半百，头发却仍保持着乌黑，只偶有一两根银丝昭示她已不复年轻。一张风韵犹存的脸上带着久居高位养成的威严，轻飘飘一眼便压力十足。
　　“哦？那个不肖的臭小子回来了？”
　　老妇人不敢抬头：“正在上山途中，想必片刻即到。”
　　江老夫人哼了一声，说道：“要不是我这会儿病了，那小子恐怕连踏进家门一步都不愿吧。”
　　“少庄主至纯至孝，自然是关心夫人您的。”老妇人答道。
　　“只是还有一事……”老妇人抬头偷偷看了江老太君一眼，又垂首说道，“少庄主带了两个人回来。”
　　江老太君接过侍女递来的茶盏轻抿了一口，这才把心思放在了她的话上。
　　“什么人？”
　　“一男一女，男的约莫比少庄主大五六岁，女的看着不足二十的模样。”
　　“哦？是齐光的朋友？”老夫人挑了挑眉，语气变得难以揣测起来，“倒是难得。”
　　以前也听闻那小子有些许朋友，却从没见过他把人领回家来。
　　“那位姑娘……”老妇人吞吐着说道，“是由少庄主背上山的。”
　　江老太君的这口茶没能安稳咽下去，她抚着自己的胸口，侍女替她轻轻拍着背，咳了两声这才顺了气。
　　“周源家的，你说的可是真的？”
　　“回夫人的话，老奴绝无半点虚言。”
　　江老太君的脸色一时变得有些古怪：“真是活见鬼了，这小子把生人带回山庄也就罢了，竟然还背着一个姑娘上山……”
　　莫非这向来不近女色的臭小子也转性了不成？
　　老夫人稳了稳心神，对周源家的说道：“你且先下去，等那混小子回来，叫他来见我。”
　　说罢，又对侍女道：“扶我起来。”
　　侍女温顺地点头，伸手伺候着江老太君起身。
　　周源家的点头应道：“那老奴先行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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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边主仆二人说着话，那厢江元重等人已站在了神剑山庄大门前。
　　大门刷着朱红的漆，一看就气派得不行。门楣上一张大匾，上书“神剑山庄”四个鎏金大字，龙飞凤舞，苍劲有力，不必猜也知定是名家手笔。
　　苏慕仙仰着脸望着匾额，啧声道：“家里这么有钱还跑去当店小二，江元重你是闲得慌吧？”
　　江元重语气漠然道：“有钱也不尽然是好事，甚至有时候还不如当个店小二来得自在。”
　　他说这话的时候一脸深沉，看得出背后发生过许多不为人知的故事。
　　苏慕仙摸着下巴沉吟道：“虽然你这么说，可是这种甜蜜的负担我还是想尝试一下。”
　　江元重白了她一眼。
　　正分神说话，大门忽然开了，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带着十来个家丁迎了出来。
　　“少庄主你可算回来了。”
　　江元重微微颔首，算是打了个招呼。
　　“周伯。”
　　周源是神剑山庄的老人了，从祖母那辈开始，服侍了也有几十年，江元重算是由他从小看大的，对着他也要客气地尊称一声周伯。
　　周伯笑了笑，满意地看着这个出落得越发出众的年轻人，说道：“老夫人念你许久了，知道你回来想必十分开心。”
　　江元重淡然道：“让祖母忧心了。”
　　周伯无奈地笑着，知道这祖孙俩有些心结不好为外人所道，便不再提这个话题，转而看向一直沉默的苏慕仙与王猛。
　　“这两位是少爷的朋友吧？”
　　江元重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
　　“算是吧。”
　　王猛有样学样，笑呵呵地同周伯抱拳一礼：“周伯好。”
　　周伯回礼：“少侠客气了。”
　　苏慕仙还在江元重背上趴在，在这么多人面前有些不好意思，戳了戳他的背示意自己要下来。江元重没再阻止，蹲下身让她下来。
　　周伯看着两人的互动感慨了一句：“果然少庄主也是这个年纪的人，老夫人不必再担心了。”
　　江元重：“……”
　　他忽略周伯似有深意的感慨，说道：“派人去收拾一下客房，就让他们两个住我院子里。”
　　周伯点头应下，将事情吩咐下去，引着仨人迈进山庄。
　　他目光随意一转，正巧看到自家婆娘匆匆赶来，当即一笑，对江元重说道：“少庄主，看来是老夫人有请了。”
　　周伯能发现，以江元重的眼力自然不会看不见。他盯着苏慕仙仍有些跛的右键，微微皱了皱眉。
　　周伯人老成精，如何看不出他对苏慕仙的在意，极有眼色地对江元重说道：“少爷无须担心，少爷的朋友就是我们神剑山庄的贵客，绝不会让人怠慢了他们。”
　　江元重慢吞吞点头：“嗯。”
　　苏慕仙扯扯他的衣袖，小声道：“没事的，你放心去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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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老太君坐在正堂上，看着江元重进来，冷嘲道：“肯回来了？”
　　她的面色看着稍有些苍白，却也不像病入膏肓的模样。
　　江元重看见她的神态便心中一定，行礼道：“孙儿拜见祖母。”
　　江老太君嫌弃地一挥袖：“我没你这孙子。”
　　江元重任由杯子砸在他身前的地上，不躲也不闪。
　　“要不是沈家丫头把我生病的事告诉你，你是不是就准备到我入土的那天才回来了？”
　　江元重低着头：“孙儿不敢。”
　　“哼，你有什么不敢的。”老夫人怒声道，“退婚，打族老，把你二叔吊树上……我看你很行啊。”
　　“二叔那是三年前的事了……”江元重辩解道。
　　老太君的灵蛇杖往地上重重一击：“你还有脸说！”
　　江元重耸了耸肩低下头，不以为意道：“行行行，您说的都对。”
　　江老夫人继续数落着：“整天也没个正形，一天到晚不干正事，让你学剑你不学，非要去走什么歪门邪道……”
　　她说着一瞅江元重的脸，顿时更气了。
　　“你在外头易容也就算了，回到家还弄成这副模样是什么意思？”
　　江元重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那一层薄如蝉翼的面具紧紧贴合着脸，并没有任何不妥。
　　“我觉得还不错啊。”
　　江老太君要被他气笑了：“我就见过丑的要往好看整的，没见着人非要把自己往丑里糟蹋的！”
　　江元重慢条斯理道：“那您现在见着了。”
　　江老太君指着他的鼻子抖了半天说不出话，侍女赶紧轻抚着她的背给她顺气。
　　老夫人捂着心口直叹气：“不肖子！不肖子！”
　　如果真有轮回因果之说，那这个不省心的孙子定然是上天派来讨债的。
　　“孙儿觉得，这话对几位叔父讲更合适。”江元重真诚建议道。
　　“你给我闭嘴！”
　　江老太君缓了半天终于缓过了气，接过侍女手中的扇子自己呼呼扇着，突然想到江元重带回来了两个人。
　　于是问道：“你和那个带回来的姑娘是怎么回事？”
　　“哪个姑娘？”
　　“江齐光你别给我装傻！就那个你一路背上来的黄衣姑娘。”
　　江元重丝毫没有被揭穿的尴尬，他知道在神剑山庄就没有几件能瞒过自家祖母的事，只是苏慕仙的事他并不想现在就说得这么多，便只含糊道：“朋友罢了。”
　　“哦？朋友？”江老太君哼哼两声，“既然是朋友，怎么不见你背另一个？”
　　王猛是个大男人他背做什么！
　　江元重无奈抚额：“她是我客栈的掌柜，脚受了伤，又不会武，我背她上来不是很正常？”
　　江老太君斜眼瞧着他，似乎在评估这句话有几分的可信度。
　　“我原本以为你是转了性，有了心上人才死活不肯娶沈家丫头，今天是准备带来见我呢。”江老太君说道。
　　江元重：“……”
　　江元重摇头道：“即便没有心上人我也不会娶沈莹的。”
　　何况人家也不想嫁。
　　江老太君闻言一眯眼，说道：“那你的意思是现在有心上人就更不会娶沈家丫头了？”
　　江元重：“……等等。”
　　到底是从哪里话里听出来他有这个意思的啊！别随便自己解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