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戈说罢,一转身便朝院子外头走去,语道:“咱们这就去拜谢长公主。”
云袖一时间不敢再忤逆桃戈的意思,连忙跟上去,二人到了余姚长公主与王献之所住的院子里时,桃戈远远的便望见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小丫头站在堂屋门外,跟前跪着一个大概二十出头的丫鬟,那丫鬟垂首低眉顺眼,唯唯诺诺。
那小丫头似乎是在教训那丫鬟,抬手一个巴掌便扇过去,丫鬟受力身子一歪,却不敢跌倒,急忙又稳了身子,吃了痛却又不敢捂着脸颊,依旧低着头。
小丫头见她这般,竟是抬脚将她踹倒,又斥道:“你还不快滚!”
丫鬟听言慌慌张张的站起身,这才敢抬手捂着脸颊,急忙转身跑开,那小丫头见她走了,恨恨道:“哼!叫你勾引我父亲!”
父亲?桃戈见那小丫头,五六岁的年纪,想来就是王献之与余姚长公主的嫡女王神爱了。
彼时桃戈已得愈发近了,王神爱见有人过来,侧首看过去,见着桃戈那张脸,当即怔住,一时间惊得不敢说话,转身慌里慌张的朝堂屋里头走去。
踉踉跄跄的跑到屋里,这时余姚长公主正与一年约四十的中年妇人谈话,并未留心她,王神爱惊道:“母亲,我看到舅母了!”
余姚长公主起先正聚精会神的,忽听王神爱说起看到舅母了,一时也未曾想到桃戈,当下便是一惊,而后方才反应过来,方才在西厢,听桃戈说起要过来拜谢她,这下她应当是过来了。
一旁那中年妇人闻言脸色轻变,看了眼王神爱,而后又看向余姚长公主,不解的问道:“舅母?”
王神爱的舅母,唯有两个,便是王家的俩姐妹,一个是已故的定皇后王法慧,另一个是琅琊王妃王敏慧,她称看见了舅母,那应是看见了琅琊王妃,看见琅琊王妃,也不应当如此惊惧啊……
余姚长公主见那妇人狐疑,忙解释道:“小孩子不懂事,胡言乱语了。”
谁想王神爱却道:“母亲,我没有胡言乱语,我是真的看到舅母了,皇后舅母。”
王神爱一向是这般直言不讳,余姚长公主这是想拦也拦不住,微斥道:“如邑,休要胡言,到母亲这儿来!”
闻言王神爱走至她身侧规规矩矩的站着,妇人道:“皇后?皇后……不是早已过世了么……”
妇人说罢,余姚长公主正要接话,却听丫鬟进来禀道:“公主,桃戈姑娘来了,说是要求见您。”
余姚长公主当即冷下脸,摆起架子,道:“让她进来吧。”
桃戈今日着一身翡翠色广袖襦裙,她方才进来,那妇人便剜了她一眼,她最不喜旁人与她着同色的衣服,王神爱一见桃戈,便是惊怕,忙躲到余姚长公主身后,桃戈察觉异常,却未询问,单是对着余姚长公主微微福身道:“桃戈见过余姚长公主,”礼毕,桃戈又偏过身子看向那妇人,见她也着了一身翡翠色衣服,也颇是不悦,只是未表露出来,只道:“这位夫人是?”
云袖道:“这位是大夫人。”
原来是王羲之长子王玄之的夫人何氏。
桃戈福身道:“见过大夫人。”
何氏心里头不痛快,佯装作无意将一旁的茶盅拂落下地,摔在桃戈脚旁,而后故作一惊,可惜道:“诶哟,这茶盅摔坏了真是可惜了。”
桃戈吃了亏,也不明说什么,兀自直起身,微微笑道:“大夫人身为王家的长媳,果然持家有度,摔坏一只茶盅便如此可惜,想必平日里也极受老夫人偏爱,这要是再能为大老爷添个一儿半女,那可就是王家的功臣了。”
这何氏嫁进王家十几年,肚子里头半点儿动静也不见,大房王玄之已年过四十,郗老太太曾言要为王玄之纳妾,王玄之因何氏的压迫,将此事推了,郗老太太没辙,只好将二房王凝之与谢道韫之子王蕴之过继给他。
桃戈对王献之有情,对王家的事,也颇是了解。
妇人最忌旁人道她生不出来孩子,桃戈这般说何氏,何氏自然不高兴,只想这小妮子当真叫一个张狂,上来便戳她的心窝子!
☆、第卌三章 拜谢
桃戈说了那话,何氏并不接话,倒不是她不想说什么,只是她实在不知该说什么,桃戈言外之意,羞辱她嫁进王家十几年,也未能给王玄之添个一儿半女,她若接话,还能说她已给王玄之生出孩子了不成?
余姚长公主坐在主位看着,斟酌她还真是小瞧了这丫头,也是,老七既是将这丫头派来试探她,那这丫头又岂会是个简单的角儿!
她余姚也极不喜桃戈,可她却不能帮着何氏说话,到如今,她也只能默默看着,毕竟,她现在还是个唱红脸的。
桃戈见何氏哑口无言,又是那般尴尬的神情,自然暗喜,这才转向余姚长公主,和颜悦色道:“桃戈来此拜见长公主,是为答谢长公主的。”
余姚长公主满面笑意,桃戈说罢,又转身将云袖拉至身侧,而后挽住她的手臂,笑道:“云袖聪慧乖巧,温顺体贴,这么好的一个丫头,想必长公主平日里也极喜爱,今日却能忍痛割爱,将她赏赐给我,我自是感激长公主的恩情,特地过来谢恩。”
何氏听罢脸色轻变,余姚长公主依旧和善,微微笑道:“桃戈妹妹言重了,都是自家姐妹,还客气什么,日后啊,本宫的东西就是你的东西,本宫的人自然也是你的人。”
余姚长公主言语至此,眸光一转,忽而又似笑非笑的说道:“你就是想要本宫的夫君,那本宫也照样让给你,更何况一个下人。”
她这么说,本是提醒桃戈得离王献之远些,谁想桃戈却顺势道:“既然长公主都这么说了,那日后若是桃戈从你身边带走什么人,你可不能后悔啊。”
余姚长公主面色一僵,旋即回了桃戈笑意,道:“好,本宫定不后悔什么,”她倒要瞧瞧,这小妮子到底有什么本事能把夫君从她身边抢走!
反正过几日老六万寿节,她也该进宫去了不是?
待余姚长公主说罢,何氏道:“公主,这云袖丫头是你从宫里头带出来的,想必也跟了你好些年了吧,这小妮子什么身份,叫你连云袖都打赏出去了。”
桃戈听言淡淡一笑,余姚长公主回道:“她是老七的人。”
何氏微愣,原来这小妮子是琅琊王的人,怪不得张狂至此,这般不知规矩!
“就算是琅琊王的人,那你也不至于把云袖赏赐给她呀,”说及“她”,何氏故意拉长了音,满面的不屑。
桃戈不等余姚长公主回何氏的话,紧跟着接话,笑道:“就是因为云袖太好,所以我才特地过来拜谢长公主,要是大夫人随随便便赏赐一个丫鬟给我,我定是不会特地答谢的。”
何氏不悦,道:“你未免抬举自己了,我与你素不相识,并无交集,我为何要特意赏赐丫鬟给你。”
“大夫人说的是,桃戈与你素不相识,也无交集,这无恩无怨的,你自然无需赏赐丫鬟给我,”桃戈故意道:“桃戈此回在王家小住几日,吃的是七老爷和长公主的粮食,不曾沾过你大房一滴水,大夫人便也不必管我。”
言外之意,想是要告诉何氏,她想做什么,她都管不着!
何氏却道:“桃戈姑娘,你这话,可是说子敬与公主不是咱们王家的人?”
桃戈不慌不忙,随口胡诌道:“自然是一家人,可大夫人不是时常想着要分家么?”
余姚长公主闻言一愣,何氏也怔住,分家这事,她只在心里头想过,何事与旁人提起过!
桃戈不过是胡说罢了,分家之事,她说出来,何氏反驳也不是,不反驳也不是,她倒要看看,何氏要如何应对。
何氏的确想过分家之事,而今听闻桃戈如此说,她自然心虚,略显慌张道:“你这小妮子,瞎说什么鬼话!”
桃戈见何氏这般神色,看来她还真想过分家之事,她就这么随口一说,没想到还真的叫何氏心虚了。
何氏话音方落,余姚长公主微怒道:“好了!分家这种事,大嫂竟也敢提,难道想学子猷一个人跑到山阴去?大嫂也不怕老太太开罪下来!”
叫余姚长公主这么一说,何氏顿时不敢说话了,这何氏为王家的长媳,位分在几个媳妇当中本该是最重的,可七房偏偏娶了个长公主回来,她又岂能与长公主相提并论,无奈处处皆被她压在头上。
桃戈见何氏怯懦,自然暗暗叫好,冷笑了一声,道:“长公主,大夫人也是一时糊涂,您就不要与她一般见识了。”
余姚长公主不语,何氏也压着火,桃戈又道:“公主,这恩也谢了,桃戈这便退下,你们的家事,我一个外人,委实不便插手。”
桃戈说罢便转身离开,王神爱见她走了,仍心有余悸,胆战心惊的挪了几步,站到余姚长公主身侧,仰头望着她,唤道:“母亲。”
余姚长公主不大耐烦,低头瞧了她一眼,略显愠怒道:“如邑,母亲在同你大伯母说话,你过来做什么,出去玩儿去。”
王神爱遭了训斥,也极委屈,满脸怨色的走出去。
这时桃戈与云袖已出了王献之与余姚长公主所住的院子,云袖跟在桃戈身后,桃戈忽的回首瞅了她一眼,漫不经心的问道:“你叫云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