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戈像是将貔貅一把抢过来的,她当着是将这貔貅视若珍宝,捧在手心里,笑得像朵花儿似的,嗔怪道:“我何时跟在你屁股后面了,分明是你纠缠我,我想走,可你还不准。”
她笑得虽欢欢喜喜,可她又总觉得,这貔貅似乎不大对劲儿,竟完全没有以往摸在手里的那种感觉。
司马道子不与她拌嘴,只是微微一笑,却笑得颇是宠溺,而后又道:“从今日起,你无需去南苑住了。”
桃戈一怔,不等他说罢,便直接打断,道:“那我该住哪儿?难道住你这里?”
不想司马道子竟道:“嗯,住我这里。”
桃戈不以为然,只当他此言仅是说笑,便道:“你莫说笑了。”
司马道子却极是认真,“没有说笑,我句句皆发自肺腑,你是我的客人,自然不能住在南苑。”
“那客房呢?我既是客人,便该住在客房才是。”
司马道子一心想她住在离思院,自然要随口胡诌,直接道:“府上没有客房。”
桃戈面露难色,虽仅仅是那一瞬,她分明不大情愿,司马道子问:“你似乎不愿意?”
可桃戈却回避此言,打趣道:“那我……可是要同你一起睡?”
司马道子哭笑不得,索性道:“随你的心意,不如今晚侍寝,本王也乐意。”
桃戈却是误会了,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接话,司马道子这时才道:“你睡西厢,我睡书房。”
“那东厢呢?”
司马道子瞧了她一眼,道:“东厢暂时不住人。”
“既然东厢空着,那你为何还要睡在书房。”
西厢原是司马道子自己住的,听闻他要睡书房,桃戈总过意不去,何况她也不愿住在离思院,她只怕闲言碎语多了,到时定要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事。
“等过几年你长开了,东厢自然会有人住。”
嗯,等过几年你长开了,给他生个小包子,到时候东厢就是小包子的屋子了,司马道子是这样想的……
桃戈分明不解,却不好再问多好,只好装作似懂非懂的样子。
司马道子将她从上至下打量了一遍,随后略显不悦的问道:“你这身衣服是哪儿来的?”
桃戈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也垂首打量自己这一身,方才瞧见原本在妙音坊将这衣服下摆多余的部分剪得极是服帖,可走了段路,下摆这儿便起毛丝儿了,这样看着,活脱脱像个小乞丐。
“这是桓伊的。”
听闻桃戈穿着桓伊的衣服,司马道子自然不乐意,冷着张脸道:“一个姑娘,穿着男人的衣服像什么样子。脱了,穿我的。”
“你也是男人。”
司马道子瞅了她一眼,道:“我与他岂是一样的。”
桃戈愣愣的,还未回过神,司马道子也不容她说话,便已走至屋门口,唤来茹千秋,吩咐道:“你去把本王十二岁时穿的那些衣服抱来。”
茹千秋抱来几件衣服,司马道子挑了件一眼便看中的,随手塞在桃戈怀中,道:“穿这件,”说罢便出了门去,将门带上。
他出门来,本是想等着桃戈穿好衣服,却见府上家丁匆匆忙忙的跑来,禀道:“王爷,陛下来了,正在前厅吃茶。”
☆、第十七章 初见
听闻司马曜亲自登门,司马道子委实有些怔忡,算起来,他自九岁受封琅琊王,而后不久便搬离皇宫,独自到王府居住,这九年来,司马曜除了当年他与王敏慧成婚之时来过一回,旁的时候,还真没有来过。
这家丁来此传话,神情颇是焦急,似乎事态紧急,这会儿桃戈还在里头换衣服,司马道子本想与她打声招呼再走,可眼下这形势,怕是来不及了。
司马道子匆匆忙忙到了前厅,却见司马曜坐在椅子上喝茶,捧着茶盅神情从容淡定,优哉悠哉的丝毫没有张皇的样子。
他远远望见,也经不住微微蹙眉,彼时司马曜放下茶盅,侧首见了他,便站起身来望着他,露出一丝淡淡笑意,唤道:“老七!”
司马道子闻声走去,站在司马曜跟前,兄弟二人身形相仿极,年纪也仅是两岁之差。他一袭月白色衣袍,而司马曜一身玄色广袖长衫,腰间系着仓玉,通身的贵气,即便身着便服,眉宇间也蕴含着帝王气息。
“皇兄大驾,臣弟有失远迎,委实失礼,”司马道子上前首先躬身作揖,司马曜忙将他扶起,道:“咱们兄弟,还顾及这些礼数作甚。”
司马道子直起身,面带浅浅笑意,问道:“皇兄今日过来,所为何事?”
“说来也没什么事,”司马曜越过他,径直朝外头走去,像是要在府上随处走走,司马道子便也转身跟上去,同他并肩前行,司马曜道:“老七今日早晨没有上朝,也不曾差人到宫里知会朕,朕以为你这儿出了什么事,便来看看。”
说起今儿早朝之事,司马道子原是该去的,谁想收到那封信,又赶去了妙音坊,这一来二去的,早朝的事他便也忘记了,他讪笑一声,道:“皇兄恕罪,臣弟昨日休沐,与友人在外头游山玩水,晚上回府时累及,本是早早的歇下了,谁知今日早上竟睡过了头,醒来时头昏脑胀的,还将早朝之事给忘了。”
司马曜“啧”一声,道:“老七言重了,缺一回早朝,朕岂会怪罪你。”
话音落下,司马道子低眉笑了笑,并不接话,他们二人这是在朝后院走去。如今初春,正逢百花齐放的时候,左右景致也宜人,司马曜四下里看了一眼,自然是赏心悦目,“记起上一回过来,似乎还是五年前,那会儿老七与如笙成婚,可是喜庆之极。”
司马曜方才说罢,碰巧便见王敏慧与刘氏并肩走来,司马曜便道:“说曹操曹操就到。”
王敏慧与刘氏二人近前福身,司马曜又道:“如笙来得正巧,随朕与老七走走。”
“是。”
照理说,与帝王随行,刘氏作为一个妾室,必定是上不了台面的,可她偏偏又与司马曜遇上了,自然不好退下,何况她又是蜀汉皇族之后,自诩高人一等,她便是自己主动跟上来了。
“听闻老七府上有一个丫头唤作桃戈,她杀了崇德嫂嫂的远房侄女,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崇德嫂嫂是指褚太后褚蒜子,褚太后封号崇德,是司马曜的从嫂,并非长辈,同辈而已)
听闻此言,司马道子心中一惊,刘氏也明显一愣,唯独王敏慧唇角显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自福儿死了,这王府上上下下,唯独刘氏一人整日念叨着福儿的死牵扯到司马道子与褚太后的关系,也唯独刘氏常想着要将桃戈交给褚太后处置,如今司马曜竟是知道了此事,那众人头一个怀疑的,自然是刘氏。
譬如司马道子,听闻这话,便回过头来瞧了刘氏一眼,刘氏心里头却是“咯噔”一下,她与司马道子相视,目中满是惊诧与委屈,她分明想告诉他,这件事,并不是她透露到宫里头的。
可司马道子只是望了她那一刹那,他转眼间又回首,哪里还有刘氏为自己开脱嫌疑的机会。
“皇兄,”司马道子不慌不忙解释道:“福儿的死另有蹊跷,不单是旁人所见那般简单,桃戈她……定是冤枉了。”
闻言司马曜却是笑得心花怒放,侧首看着他,只道:“老七一心为桃戈辩解,似乎对她有心?”
司马道子不语,司马曜一笑而过,继而又道:“老七喜爱的女人,岂会是恶人。”
此言似有所指,众人大多是明白的,大概是除了刘氏与周媪。
司马曜说罢,回过头来,道:“放心吧,此事已平息,不会再出什么乱子了。”
众人又走几步,无端端的走到了离思院,桃戈早已换好了一身衣裳,她出门寻不到司马道子,又不见茹千秋,索性坐在院中海棠树下的石凳上等着,她原先是面朝书房,背对着众人,这会儿听到了身后的动静,便转过身来。
司马道子远远望见她坐在院中,生怕她回头,可她偏偏还是回头了。
桃戈生了张与王法慧一模一样的脸,司马曜见了她,自然一惊,又是满腹狐疑,司马道子侧首见他那般怔住的神情,心里头也委实慌张,好在桃戈如今是男儿打扮,那张脸虽像极了王法慧,却也不至于叫司马曜动了要据为己有的念头。
司马曜始终怔怔的望着她,桃戈却似乎未见,她的目光单是在司马道子身上,她起身迎过去,站在司马道子跟前,展开双臂,笑问道:“好看么?”
既然桃戈不曾察觉,司马曜也不曾询问,那他便也顺其自然。
司马道子凝着她,微微笑道:“好看。”
“怎么个好看法儿?”
“如玉公子,公子如玉。”这话是司马道子特意说来的。
听闻夸赞,桃戈笑靥如花,也忍不住嘚瑟一番,一甩手展开司马道子放在书房的折扇,又道:“像不像是从画里头走出来的谪仙人?”
“像,像极了,”司马道子言语间颇是宠溺,听得王敏慧与刘氏二人有些吃味。
“梓童……”
桃戈正欢喜着,忽听闻这一声低唤,她闻声望去,方才察觉这玄衣人始终看着她,她一愣,不经意间道:“嗯?”
司马道子僵住,司马曜也紧蹙眉头,王敏慧见势忙走上前来作势解围,站在司马曜跟前,又挡在桃戈前头,道:“陛下,明日是堂姐周年忌辰,不知宫里头可有准备什么,臣妾想,明日去宫里拜祭一下堂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