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伎谋 (息时)


说至此,她已不再推攘他,语气亦是软了几分,又像是哀求一般。
她伏着身子,两手忽然抓起桓伊的手,握在手里头,望着他苍白的脸,哽咽道:“你的手好冷,我替你捂热,捂热了你便醒了,你一定是冻得睡着了,一定是……”
说着,便将他的手紧紧贴在脸颊上,继续道:“我替你捂热了,你一定要睁开眼睛看看我,哪怕是一眼,我也心满意足了,从今以后,我一定乖乖听你的话,再也不不气你,只要你睁开眼睛看我一眼,就一眼……”
“就一眼,好不好……”
众将士见她如此,闻她所言,竟无人上前来将她拉走,皆静静的望着,只是心已揪得一阵一阵的疼。
桓修望着她,虽没有流下一滴眼泪,可眼眶亦是泛红,他走至她身侧,自怀中取出一支步摇来,及一封书信,这步摇是桓伊初见桃戈时的见面礼,当初闹了别扭,桃戈吩咐春儿将步摇送去妙音坊还给了桓伊。
桓修握在那支步摇,道:“这是堂哥临死前交给我的,他让我务必要交给你,还有一封信。”
桃戈哭得及狼狈,满面泪痕流了又风干,风干了又流,一头青丝略显凌乱,也不知是因寒风刺骨,还是哭得太久,脸蛋通红,几根头发和着眼泪粘在脸颊上,令人无比心疼。
她微微侧身,接过步摇和书信,眼泪还是止不住的流,沾湿了信封,眼前一片模糊,只能看清信封上几个大字,桃戈亲启。
她颤抖着手,拆开书信,信纸摆在眼前,只能模糊的看清纸上有几个大字,却看不清这是什么字。
她抬手,随意的抹了一把眼泪,这才能看清那几个字。
相思难,难相思,此物最相思……
她再次泪崩,捧着信纸,眼泪当真是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滚滚落下。
她忽然转身面向桓修,抓住他的双臂,推攘着斥道:“他为什么会死!他为什么会死!你告诉我,他为什么会死!”
桓修低头,不语。
桓伊并非战死,只是他临死前又叮嘱过,万不可告诉桃戈,他的死因。
桃戈说至此,眼前陡然一片昏暗,她硬撑着不让自己倒下,只是渐渐的松开手,整个人也愈发站不直。
桓修察觉了苗头,见她脸色转瞬间由通红变得惨败,踉踉跄跄,眼看着就要倒,忙伸出手,岂知就这样一瞬间,她便倒下了。
她瘫坐在地上,他见势,连忙躬身欲要将她扶起,岂知她竟一把将她推开,怒道:“你走开!我不要你扶……我不要你扶……”
她哽咽着,两手撑着担架边,卯足了劲站起身,垂眸望着桓伊,道:“桓伊,你怕冷,我替你暖暖身子。”
说罢,就此趴在桓伊身上,良久,都一动也不动。
而桓修,就那样站在她身侧,静静的看着她。
不过片刻,又一辆马车自建康城内缓缓驶来,那是一辆驷马车,马车前面坐着的,除了驱马的侍卫,还有一人,便是周禄。
众将士远远望见,便知是陛下来了。
当即放下手中的武器,由谢安与桓氏子弟一起,齐齐屈膝跪地。
马车停在南篱门之外,周禄首先下地,而后是司马曜,最后是司马道子。
众人齐呼:“老臣(末将、卑职),参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士气高昂,呼声亦响彻云霄。
司马曜快步走去谢安跟前,一面将他扶起,一面又满面笑意道:“丞相多礼,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谢安被他扶着站起身,司马曜而后又看向他身后,笑道:“诸位爱卿都是功臣,快快起来。”
“谢陛下,”众将士齐齐起身。
司马曜这时微微压低声,蹙眉询问谢安道:“子野在何处?”
谢安侧身朝桓氏子弟身后看去,司马曜便也如此,方见有一身披水红色斗篷的女子,趴在桓伊的尸体上。
他眉头深锁,那分明是桃戈啊!
ps:“南篱门”是指建康城的南城门,“南篱”指建康城的城墙外郭,东西南北,相对东篱西篱南篱北篱,门也是这个道理。(度娘没有细说,宝宝也就似懂非懂~)(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章 错爱

司马曜依旧站在谢安跟前,远远望着桃戈,他蹙眉,桓冲见他如此眼色,便道:“陛下,此女子自称名为桃戈,不知是何人,亦不知是从何处而来,方才至此便趴在子野身上哭,任谁也拉不走。”
司马曜并不接话,彼时司马道子亦是望着桃戈,听闻战死之人乃是桓伊,顿时一惊。
而后亦是想明白了,桃戈到底是何故要前来南篱门。
只是仍有一丝狐疑,桃戈身为后/宫中人,她又怎会知道谢安率领北府兵回建康,又是何以得知桓伊战死。
该不是有人知道她与桓伊交情深,便故意将此事告诉她,明知她身为皇妃,对此事极为避讳,便以此来陷害她与桓伊之间不清不白!
想至此,他也着实为桃戈捏了一把汗,转身面向司马曜,唤了一声“皇兄”,正想为桃戈辩解,岂知这时桃戈直起身,捋了捋脸颊上的头发,站起身面向桓冲,面无表情的说道:“桓刺史此言差矣,我身为桓伊的结义妹妹,前来为他送行,不知有何不可,何况我到此哭的,还是你的嫡亲侄儿,你方才言语间暗指我来历不明,竟不觉得羞愧么!”
桓冲闻言,当即面露羞愧之色,不再说什么,只是记起桓修方才将桓伊的遗物转交给桃戈,便觉得他与桃戈必有所交集是以看向桓修,桓修自然已有所察觉,便道:“对,她确是我堂哥的结义妹妹,五年前便是了,只是堂哥多年前搬离桓家,久居妙音坊,便从未与人提起过。”
桃戈这时,将信纸折好装进信封里头,而后便拿着书信和那只步摇,朝南篱门下面走去,越过了司马曜及司马道子。
走至马下,抬脚跨上去,便就此掉头回宫。
此举令众人皆有一丝不解。
司马曜直至她走了,依旧是面色冷淡,待那马蹄声渐渐远去,他便道:“回宫!”
说罢,拂袖而去,上了马车。
司马曜带领群臣回宫,在朝堂之上,对此回淝水之战参战者皆有封赏,言道三日后在华林园设庆功宴。
而后便下朝回了清暑殿,到了清暑殿,便见桃戈站在殿中,一问殿中的内监,方知她已在此等候多时。
他便绷着脸走过去,站在她跟前,冷冰冰的说道:“还知道回来?”
桃戈微微垂眸,并不看他,亦不言语,他于是又道:“朕正要找你。”
“不必你命人传唤,”桃戈淡淡道:“我自会来此请罪。”
司马曜轻笑一声,道:“你倒是挺有骨气。”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桃戈云淡风轻的说道:“罪责还能轻些。”
司马曜一笑而过,踱步围绕着她,道:“你同子野,当真只是结义兄妹?”
“不是,”桃戈对他露出一丝浅浅笑意,却又似笑非笑,坦言道:“我同他,是知音,是知己,知音如钟子期俞伯牙,知己如管仲鲍叔牙,是管鲍之交,方才在城门之外,之所以那样说,不过是不想让你颜面尽失。”
司马曜淡淡一笑,道:“那朕,倒是得感谢你了。”
桃戈并不言语,司马曜继而言道:“桓家正要给子野办丧事,你怎么不去吊唁?”
他此言并非试探她,而是发自内心的。
“哭够了,”桃戈笑得略显苦涩,“再流些眼泪,他便能回来么。”
说话间,鼻尖又是一阵泛酸,好在她控制住了情绪。
司马曜点头,道:“好,只是你今日之举,定然免不了受罚,朕,向来不偏袒任何人。”
桃戈垂眸,淡淡道:“我有错在先,自当受罚。”
司马曜侧首打量着她,道:“那便将你降为宫女,罚你去建章宫伺候褚太后。”
桃戈应道:“好。”
司马曜口说自己不偏袒人,却又说道:“一个月后,朕亲自去建章宫接你,漪兰殿还是你的。”
桃戈闻言忽然被他逗笑,一时间忍俊不禁,抬眸与他相视,又应道:“好。”
司马曜到底还是偏袒桃戈,如此罚她,不过是走一个形式,桃戈到了建章宫,终日闲着,褚太后待她极好,偶尔唤她过去陪她下棋。
知道桃戈畏寒,她便又命人给桃戈加了床被子,又送去一只暖炉。
暖炉虽只有一个,可到底也暖和了不少。
……………一个月后……………
这晚司马曜正在华林园喝酒,一个人喝得酩酊大醉,一时间竟忘了一个月前许诺桃戈的事。
到了半夜里头,酒醒了三分,周禄便扶着他,欲要回清暑殿歇息,半路上周禄没来由的想起一个月前的事。
连忙唤道:“陛下,您是不是忘了什么事啊?”
司马曜喝多了酒,脑袋也稀里糊涂的,听周禄此言,便想了想,奈何冥思苦想要记不起到底忘了什么事,便道:“朕记得有件事藏在心里头,就是记不起到底是什么事。”
周禄笑了笑,道:“今日,可是满一个月了,您得去建章宫接一人哪。”
司马曜闻言恍然大悟,仰头看了眼天色,问道:“几时了?”
周禄道:“这都后半夜了。”
司马曜蹙眉,“她怕是早已歇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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