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骄傲,但也很懂得把握分寸,是个聪明人。
明下月心中不禁对这奴隶小子有些赞赏,恐怕是个能担大任之人,宣毕了圣旨,明下月甚至还有心提点了一句:“还不叩谢陛下圣恩与云小姐的赏识?”
“墨耽……”墨耽接过了圣旨,便是此时此刻,竟依旧从容不迫得很,要知道,区区奴隶,莫说为北周王师之将领,便是为兵士擦鞋拭刃都未必有资格,面对这道旨意,常人便是不畏惧生死,也该感激涕零,而这清俊的墨族少年却仿佛理所当然,骄傲却不傲慢,自信而又不自负,只一丝不苟地低头,应了句:“叩谢陛下,叩谢小姐。”
卫衍双眸微眯,墨耽的一言一行都在卫衍的眼中,他缓缓地勾起了嘴角:“你为奴籍,尚且年少,便是有寡人的旨意,但将在外军命有所不受,北境有能人老将,未必服你,此路凶险,九死一生。”
墨耽愣了一愣,眼底有微光闪过,却决然道:“墨耽不敢令陛下与小姐蒙羞。”
“好!”卫衍笑了,似也难得地对这墨族小子有了几分赞许,不吝指教道:“北境两国之乱欲解,根源须除……”
墨耽眼中有一瞬的诧异,所谓根源,是那能令北越、冉魏的合纵瞬间土崩瓦解的关键,也是令梁国旧部难以蠢蠢欲动的关键……西梁皇室需得斩草除根……尤其是,那一出生便背负着“梁宫之后,主生乱世,得之如印,可造帝王”这十六字宿命的旧梁公主!
朝歌又岂能听不明白卫衍话中的意思,先前听他提及是一回事,如今他真的授命墨耽,又是另一回事,朝歌变了脸色,小脸复杂,情绪更是复杂,但更让她想不明白的是墨耽的态度,他接受得那样坦然,甚至没有一丝犹疑。
卫衍对朝歌的变化置若罔闻,他似有些倦了,只淡淡一台手,身子也随着懒懒往后一靠:“退下吧。”
墨耽沉默地退了下去,朝歌却难以平静,卫衍看也不看朝歌,便知道这丫头坐不住了,缓缓道来:“去吧去吧,省得一身怨气令人夜里难眠。”
“你才一身怨气!”朝歌撅着小嘴回了一句,却也知道趁着卫衍反悔前忙飞快地从卫衍身侧爬了起来跑出殿去,便是卫衍坐着不动,微微抬眉,便已听到殿外伺候的宫人急急忙忙跟上去的声音。
明下月侍立在侧,轻晃折扇,这殿中的冰已经化了,且已过申时,倒也凉快,今日卫衍在午后难得小憩了一会,此时更是姿态闲逸,似刚刚的困顿还未消去。
“想说什么,说吧。”卫衍眼也未抬,只慵慵然侧卧着,一手支着头,凤眸垂敛,却仿佛能将明下月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一般。
“陛下天目,奴才不敢扰了陛下兴致。”明下月讪讪地笑了笑,他虽对墨耽那奴隶有几分赞许,但对陛下让墨耽这么一个要背景没背景,要资历没资历,这年纪也尚且不能服众的卑贱奴隶为王军之将,明下月仍是不解:“若是那奴隶命丧北境事小,伤了王军兵士之心事大,陛下……奴才愚钝,怕参不透。”
墨耽一步登天,不知是福是患。且不说这奴隶墨耽是否真的有能耐,陛下此举只怕令雄狮之兵也不能心悦臣服,为将者,谁不是抛头颅洒热血一步步爬上来的,陛下纵然要历练那奴隶,可也不必急于一时。
“这是她的人,那丫头虽糊涂,看人的眼光却不赖。”卫衍的声音低沉暗哑,飘渺悠远,又意味深长,这是她的人,他不可能护得了她一世……
若是难成大器,死的不过是个小小奴隶,若是那奴隶真有几分本事……
……
朝歌离殿的时候,墨耽尚未离远,他前方有太监引路,是不便于宫中久留,但朝歌追了上来,那太监也不敢阻拦,纷纷行礼退让。
“墨耽!”朝歌喘着息,她心中是有些不快的,只觉仿佛不认识墨耽了,墨耽也与自己生疏了许多。
墨耽看着她,刻意往后退了一步,恭敬道:“小姐。”
朝歌看着墨耽越发疏远,越发气恼:“你为何变了!”
这充满孩子气的指责,她看起来小脸委屈气恼,墨耽心中一柔,不忍看她有丝毫不快,可他仍旧强制压抑了上前哄她的冲动,别过了脸,少年清俊的面容绷得紧紧的,没有一丝笑意:“我并未有丝毫改变……只是如今小姐身边不再需要一个无能卑贱的奴隶,唯有强大,才能守护你。”
守护……
“可,可卫衍也说了九死一生,九死一生……你知道是什么意思的吧?”连歌儿都知道的意思,墨耽那么聪明,不可能不知道。
墨耽仍是别着脸不看朝歌,可眼底却有温柔缓缓掠过:“便是那万分之一的生,也足以令我感激涕零。墨族之诺,并非儿戏,你不需要一个奴隶墨耽,你需要的,是能披荆斩棘的墨耽。”
“但你真的要向卫衍说的那样……那样赶尽杀绝吗?墨耽,你并不是这样的人。”朝歌的眼神黯了下来,怎么连墨耽都和卫衍说一样的话了,就像卫衍说的那样……墨耽果真为此事感激涕零吗……
墨耽自己便是绝境中走出来的人,他一贯痛恨当权贵族视人命为草芥,诸国逐利兴起战事本就是罪孽,西梁覆灭,百姓已是疾苦,更何况,那流离失所的西梁公主一定吃了很多苦头,公陵哥哥寻了她这么多年也没有寻到,一个与自己一般大的无辜稚子,何以就成了端起争锋的源头了呢?
“若能换取荣华富贵,滔天权势,一个人两个人的性命算得了什么。”墨耽沉下眸来,语气坚决,他说的分明是违心的话,可却令他自己也难以否认:“若非如此,我连踏入殿中与你说话的资格都没有。他日风雨欲来,如何能护你!”
他二人起了争执,但墨耽却不愿意与朝歌有丝毫争执,轻叹了口气,墨耽只好趁朝歌闹脾气前向她行礼告退,态度恭敬而又疏离,只在他转身离去时,朝歌隐约中似在风中听到了他低沉不移的声音:“信我。”
信他……信他能够安然回来?还是信他定不辱卫衍的授命?抑或是,信他一定能得荣华富贵,滔天权势?
------题外话------
哈哈,厚着脸皮说二更。总算把之前欠的一章补回来啦!520个收了,真是个吉利的数字,谢谢你们爱我~
☆、080 邺康新贵
从初夏到夏末入秋,数月光阴匆匆而过,都说天下百姓是健忘的,数月前曾有无数文人政客为以血谏君的终古鸣冤不平,甚至有人著书批判,经卫衍近乎雷霆暴虐的手段镇压之后,那些论著几乎消失无踪,仿佛从来都不曾现世过一般。
而最是健忘的升斗小民的口中早已不再谈论终古惨死,卫衍暴政,和那耗尽半数国库财力的奢侈行宫的建造,便是手中铁笔最公正不阿的史官也如历史长河中流淌得最平静的看客,悄无声息地翻过了波澜壮阔的那一页,就连那场残酷的镇压和焚烧著书,也不过以“焚书炮烙”四字轻描淡写地带过了,后人会回想起这残酷血腥的历史,但眼前的百姓却早已将数月前的人心惶惶遗忘。
而今北周上下最为人津津乐道的,当属北周的新贵……那奴隶出身的天才少年,他堪称鬼斧神工,以卓绝的才干令资历元老的能臣老将心悦臣服,竟听凭一个尚未及冠,甚至无半点身家背景的奴隶少年差遣,而更令人瞠目结舌的是,北境捷报一封一封的往邺康里来,单凭一个从未有军戎资历的少年,竟让北越、冉魏两国的合纵之策土崩瓦解,溃不成军。
这是朝歌在数月之中收到的第十三封捷报,卫衍每每阅毕了那捷报,皆会命人送到朝歌宫中。
几乎是戏剧性的发展,朝歌便透过那捷报上的只言片语,仿佛亲眼看到墨耽是如何一步步顶着铺天盖地的嘲讽与质疑,到如今被人人誉为“邺康新贵”,那段经历,便是说书人唾沫横飞也道不出半分精髓来。
“贵妈妈,姑姑,墨耽又派人送信了。信中说,梁州之乱已平。”朝歌心中是替墨耽高兴的,这世上很多事情,仿佛都在这样的悄无声息中转变,墨耽,邺康的新贵,若是能得卫衍信任,未来前景不可估量,国师府、未来的皇后、军权新贵,仿佛冥冥之中有一条无形的线将这只言片语穿连了起来,一股朝歌从未在意过的力量,在慢慢的成长……
墨耽的十二封捷报,未提及半字与梁国公主有关的事,卫衍曾提点他,北境欲平,需得斩除根源,而墨耽只字未提此事,却并不妨碍捷报一封一封的传到邺康来。
“听说了,都城之中的百姓早就传得沸沸扬扬了。”兰玉姑姑也替墨耽高兴,更替朝歌高兴,朝歌如今还小,国师府虽富贵,但在朝中毕竟无实权,而他日朝歌为后,朝堂上下皆牵连复杂,朝歌手中都需得有能令人震慑的筹码方能站稳脚跟,朝歌如今还未思虑这样久远的事,但兰玉姑姑毕竟是宫廷朝堂斗争中的老人,自然凡事看得透。
“这样快?可捷报不是才刚刚送进宫吗?”朝歌抬头,以为兰玉姑姑说的沸沸扬扬,指的是第十二封捷报又送进邺康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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