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秦夜泠有生以来第一次叫她的全名,足以表现出他对这个问题认真的态度,他的眼睛紧盯着她,一瞬不瞬,那其间的深沉与压迫,竟是让她不敢直视。
有那么一刹那,她想逃,逃开这样令她窒息的视线,可秦夜泠却像是看出了她的心思,冷笑了一声道:“你若是想躲,那就躲开吧,只是我的生死再和你无关,请你不要再来对我表示你所谓的关心。”
白墨冉也有些生气了,她忽然抬头看着他,眼神中犹带着不解和无措辩解道:“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难道我连对朋友表示关心的权力都没有吗?”
“朋友?”秦夜泠从口中喃喃的念出了这两个词,蓦地加重了声音道:“我秦夜泠身边的女人,除了亲人,就只有爱人,从来不会有第三种选择。”
白墨冉又再次沉默了下去,她不知道,也没有办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给出他一个准确的回答。
秦夜泠却再也忍不住,兀的从口中吐出了一口黑血,其实自他从入口处下来之后,蛊毒就开始在他的身体里发作,只是他一直不想让她担心,才强忍着疼痛没让她看出异常。
白墨冉看着他在她面前吐血,想上前却又不敢,心里的那道防线终于崩溃,忍不住的哭了出来,声音沙哑道:“你到底想要如何?”
“阿冉,承认喜欢我,就真的有这么难吗?比我这样在你面前毒发身亡,还要难吗?”
秦夜泠看着他,说话的声音变得越来越轻,让人忍不住担忧他下一刻就会这样飘渺而去,他的脸上,是一种白墨冉看不懂的落寞。
白墨冉的心忍不住随着他的声调起起落落,她突然发现,面对这样的秦夜泠,她竟然是什么话也说不了。
能说什么呢?照他所言,告诉他,她喜欢他?在这样的情况下,就算她说了,可是对他来说,真的有意义吗?
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不应该是这样的。
曾经她喜欢过子篱,她喜欢自己和他呆在一起时,那样平静温和的感觉,什么都不用去想,什么都不需要去做,两人只需一眼便能心意相通的那种默契,她以为,那样的感觉就是喜欢了,喜欢一个人,就是能够细水长流的相伴到老。
可是后来,子篱拒绝了她,她很难过,大病一场,以为自己是这场爱情里失败者,这样的以为一直到师父对她说的那番话,他问她,知不知道什么是爱,十年的岁月,怎可就因为一场大病就能决然的放弃?
于是她到后来开始反省自己,对于爱情,她大概是不懂的,她见到过皇帝对姑姑的一世荣宠,她见过父亲对母亲的薄情寡义,她见到过敬王对敬王妃的一往情深,但无论是哪一种,都不是她和子篱之间的模样。
她在那时就已经渐渐明白,所谓爱情,不管最后的结果如何,但是开头一定是绚烂而美丽的,可她和子篱,他们一开始的相遇就注定了两人在身份地位上的差距,他们之间横亘了太多的东西,以至于即使相处了十年,也依旧对彼此有所保留。
她喜欢他,这是不容否定的事实,可是她的喜欢太浅,因为再如何深沉的喜欢,在你久久得不到一个人回应的时候,也会淡薄,也会消散,最多痛一时也就过去了,而且就算是分开之后,她也从未有一刻是恨过他、怨过他的,在那一刻,她才恍然发觉,原来这些年以来,两人之间牵扯的最多的,不是自己的喜欢,而是那份长久陪伴所产生的亲情与依赖。
然后,她遇见了秦夜泠,这个男人突然闯入她的生命,以那样强硬而不容拒绝的姿势,手捧着雪莲从星河璀璨中而来,仿佛破碎了虚空误入凡间的神明,她看到他的一刹那间,整个空间都是朦胧的景象,唯独他的笑容是那样的真实,她不明白这代表了什么,但是却不能否认,她有过心动,在那一瞬。
这算不算是个美丽的开始,白墨冉并不知道,但在往后的那些遇见中,秦夜泠对她来说,却绝对不仅仅是一个秦世子、秦将军了。
她喜欢他吗?说不喜欢,又少了些;说喜欢,又多了些。
白墨冉知道,如果给她足够的时间,她一定会喜欢上他,却绝不应该在这种时候,以这样的方式说出口。
“阿冉,过来。”就在白墨冉左右为难的时候,秦夜泠突然开口了,一扫先前的虚无,似乎将先前所有的阴暗都隐藏,只是一转眼的时间,他又变成了那个只会对她温柔以待的秦夜泠。
白墨冉的心尖又是一颤,一丝丝的疼从她心底的某个角落浮现出来,一圈圈的扩大,直到让她疼痛难耐。
这次她没有丝毫犹疑的就走了过去,与他一同坐在了台阶上,目光静静的看着他,眼中还有着尚未退去的泪光。
他抬手,替她拭去眼角的泪珠,眼中是她熟悉的柔和的光彩。
两人就这般对视着,谁都没有先移开目光,仿佛想通过这一眼一次把对方看个通彻。
半响,秦夜泠突然将白墨冉拥入了怀中,将头搁在她的肩膀上,在他颈窝处轻嗅了几下,只闻到满鼻幽兰的馨香,嗓音低沉道:“只是抱一下。”
白墨冉难得柔顺的依偎在他的怀里没有挣扎,甚至伸出手臂轻轻回抱了他,在此刻,她骤然想起许多个往日,她也如现在这般会雀跃的扑进莫子篱的怀抱,然而无论是哪次,她在他的怀中,都是喜悦的、羞涩的、暗自偷笑的,却是没有一次像现在这般,如此的安定与平和,仿佛他就是自己可以依靠的整个世界。
她恍惚的想,难道真正的喜欢一个人,就是你在看到他的一瞬间会心慌意乱、会不知所措,可是当你埋首于他怀中的那一刻,会只觉得现世安好吗?
“阿冉,我很抱歉,是我让你为难了吗?”正在她沉思的时候,秦夜泠的声音轻轻的在她的耳畔响起,宛如春柳拂过心弦,微痒中带着些难言的刺痛。
她忽而就想要推开他,看看他此时的表情,可是他抱着她的那双手却是那样的紧,紧的让她连动弹一分都觉得费力。
“别动。”秦夜泠察觉到她的挣扎,手臂不紧反松。
他只是想与她多呆一会儿,可是如今,越接近她,他发觉自己就越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她的欲念,尤其在刚刚,他看到她脸上不加掩饰的担忧时,这种欲念更是在心中迅速的蔓延开来。
所以他让自己随心所欲的任性了一次,他想要知道,在她的心里,他到底被她放在了什么位置,他看到她落泪,他看到她挣扎,他看到她为难。
他以自己的性命为筹码,想要赌一次她的真心,结果还是没有等来他最想要得到的答案。
太急了吗,终究是自己太急迫了吗?
不过好在,她已经会为自己感到为难,而不是如一开始一般,可以冷静而疏离的对待他,甚至连转身的姿势都那么潇洒,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够了,这样已经够了,他对自己说。
就这样再抱了她一会儿,秦夜泠慢慢地松开了手,在又一股热血冲上喉咙之前,他对她道:“如果我毒发撑不到出去,你……”
后面的话没有说完,他的唇已被一双素手捂住,那双手的主人看着他,表情很是肃然道:“借用你刚才的那句话,既然我们之间什么关系都没有,那你也无权干涉我的事情,我是死是活更是不用你来关心。”
秦夜泠没想到在这关头,她会拿他自己的话堵他,再看看她的表情,显然是对他先前的威胁很是生气,很是识时务者为俊杰的住了口。
“还有,我已经想到了替你解除蛊毒的办法,所以你不会毒发,更不会死。”白墨冉说着拿下了头上的一根发簪,因为是老妇人的装扮,所以她今天佩戴的发簪尤其的多,现在正好派上了用场。
有几缕头发从她的头上滑落,落在她的脸颊旁,白墨冉因为想着自己的事情所以没有注意到,她原本因为蛊虫而满头花白的头发,此刻大多数都已经恢复了黑色,只有一两缕还在细微的转变之中。
在这之前,白墨冉亦没有发现的是,她身上有好些地方已经在不自觉的悄然改变了,例如她捂住秦夜泠的那双手,例如秦夜泠看到的那白皙的脖颈和精致的耳朵,甚至连她脸上的皱纹,都在不知不觉中淡化了很多。
秦夜泠早就发现了这些细节,却是没有告诉她,相反的,他很享受这个过程,有很多人可以陪着自己心爱的人一起变老,但是又几人可以像他一样,看着他爱的人一点点的褪去时间的纹路,绽放出属于她的夺目光华?
秦夜泠不过是对着白墨冉的头发多留神了一会儿,下一刻他便悔不当初起来!
他原以为白墨冉拿发簪是为了要给他点穴道缓解蛊毒的发作,毕竟他虽然不懂巫蛊之术,但是一些耳闻还是有的,经常会有这样的治疗方法,却没有料到,她是用来割自己的手腕!
那一下下去,将快、准、狠几个字演绎的淋漓尽致,让秦夜泠想阻止都来不及。
“我的血,就是对付这蛊毒的最好的解药。”将簪子扔到了地上,白墨冉手腕上的血液迅速的从伤口处渗了出来,她将手递到他的嘴边,对他简单明了道:“喝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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