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心思全放在了猜测上,因此也没有注意到,站在清远身边的扶桑渊,那渐渐焦灼的神色。
“最后一个问题。”澹台君泽再问,“若是有人不分青红皂白,对当朝国师恶语相向,不知礼法,又该当何罪?”
话都说到了这里,扶桑拓要是再听不出澹台君泽说得是谁,那他这个皇帝也不要当了!
只是……
他立即朝着扶桑渊看去,只见对方脸色灰白,在他看过去的时候,立即躲闪了视线,不敢与他对视。
他的心里立即有了底。
随即他又想起扶桑锦刚刚询问的方式。
他故意略去了扶桑渊的名字,怕的就是他碍于身份,对他敷衍了事。
而现在,他刚刚亲口说过“罪无可赦”,若是此时再对太子加以维护,就是自己打自己的脸了!
被人这样的算计,他本该气愤的,可是这对象却偏偏是锦儿……这反而让他觉得,自己的这个儿子是有手段之人,果然是虎父无犬子。
他的目光来到了扶桑渊的身上,脸色倏地一沉,厉声道:“太子,锦儿说的这些你作何解释?可是真有其事?”
这话一出,澹台君泽就笑了,只是笑容很浅。
这一幕被白墨冉看在了眼里,那笑中没有讥讽,没有愤恨,是如此的凉薄。
有一股酸楚的情绪自她的心底升腾而上,她从这样的一丝笑容里,竟是感觉到了心疼。
这样的笑容,不应是师兄脸上该有的。
皇帝说这话的意思,显然是在偏帮扶桑渊,让他有个为自己的开脱的机会!
太子几步重新走回了书桌之前,一掀下摆就地跪下。
“回父皇,三弟所说的这些,着实让儿臣惶恐,儿臣实在不知道哪里得罪了三弟,竟让得他如此的怨恨于我!”
一句话,就将澹台君泽方才所说的那些否认的干干净净,反而暗指对方是诬陷!
澹台君泽冷笑一声,声音不大,却浸了万年的冰雪般的寒凉:“擅闯王府,打伤贵客,辱骂国师,这三样,哪一样是我冤枉你了不成?”
“三弟,我不知道何时得罪了你,竟让你如此的憎恨为兄,但是你说的这些,条条都是死罪,你何至于构陷我于如此境地?”
扶桑渊看着他,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见他没有立即说话,更是抓紧时间为自己辩解道:“我今日下朝后是去了你的府邸不错,可我那是为了感谢你,若不是你向父皇谏言,揭发了户部尚书的真面目,我迄今还被他这等奸臣蒙在骨子里,我不过就是一时激动了些,你怎可将擅闯王府的罪名扣在我的身上?再者说,我们两个是兄弟,你何至于斤斤计较到这种地步?”
事实上,他之所以会去找澹台君泽,纯粹是想找他算账,那个户部尚书是他的人,对方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暗中搜集了证据,竟是将他一举拔除,硬生生的砍断了他的一条手臂!他怎可不怒?
但是这些,在扶桑拓面前,他是万万不会说出口的!
“所以太子殿下闯入我的院子打伤我,也是激动过头、一时失手了?”
白墨冉不清楚澹台君泽现在在想些什么,但是他听这些鬼话能忍的下去,她也忍不下去了!
“草民自知身份卑微,命如蝼蚁,但是就算如此,草民还是很珍惜自己这条命的,这次随着锦绣王爷进京,草民原本就没想求得什么荣华富贵,只为了能见陛下一面,此生足矣,可是草民怎么也没有想到,仅仅是在锦绣王府住了一个晚上,就差点丢了性命!”
白墨冉这话说得不卑不亢,既抒发了自己心中的不愤,也婉转的表达了对皇帝的敬仰之情,极为巧妙地在这两者之间找到了制衡点,非但没能引起皇帝的愤怒,反而加深了皇帝对太子的不满。
被她突然发难,太子很是阴鸷的看了她一眼,却不料这一眼正巧被皇帝看到了眼里。
“太子,再怎么说,他也算是朕请来的客人,你怎么可以做出如此鲁莽之事?这让朕以后,如何放心把国家托付于你?”
皇帝这话,已算是说得极重了。
若是先前皇帝对太子只能说是斥责,那么现在,他因着白墨冉的话,才对他真正的有了点质疑,质疑他为君者的心胸,以及处世的能力。
“父皇,儿臣承认打伤他是不对,但那也是因为……因为儿臣最初所说的,见到与国师有着不雅之举的人,就是他!所以儿臣一时怒极攻心,才做下了错事,还望父皇能够原谅儿臣!”
太子还算是聪明的,在扶桑拓不由分说就让他给清远道歉后,用了些温和点的字眼,不敢再轻易触及他的底线。
太子这话一出,皇帝立即惊讶的瞥了白墨冉一眼,倒是沉默了好一会儿,叫人琢磨不清他的心思。
一开始的时候,他是不相信太子的话的,毕竟清远是什么人,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但是到得现在,太子已然知道他惹怒了自己,却还是坚持这般的说法……这足以说明,太子的话并非空穴来风。
那么有没有可能,并非是清远想与这男子有什么,而是这男子在不知道清远真实身份的情况下,觊觎他的美色,对他有了非分之想?
“扶桑拓,别人不知道我,你还能不知道?”似乎是看透了皇帝内心的想法,一直冷眼旁观的清远终于开了金口。
“本来这是你们父子自己的事情,我并不想多说些什么,但是因为某些人说话实在是太过难以入耳,我不得不插上一句嘴。”
他说话的时候没有看向任何人,而是专注的看着自己的手指,将指甲中沾染上的灰尘吹去。
“没错,今日我是去了锦绣王府,这没什么不好说的,我几日前从山水间游玩回来,就听说北寒近年来多出了一个皇子,我因着好奇,索性就去王府逛了逛,只是没曾想这锦绣王不在,我便去其他房间探了探,很自然的碰到了小萨,只是话还没来得及讲上几句,你这个儿子便闯了进来……说实话,扶桑拓,或许你还该感谢太子,如果不是他,我可能还不会这么早的回到皇宫,更不会在有生之年体会到,原来有人可以没脸没皮到这种地步。”
其他人或许碍于各种各样的原因,不敢把心里想的全部说出口,可是清远不一样,素来只有别人看他脸色,别人的脸色是什么,与他何干?
清远这话虽然没有具体说明太子的作为,但是就凭这话中嘲讽的力度,已经足够表明他对太子从里到外从头到脚的鄙夷与厌恶了。
皇帝因着清远的话,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最后强忍着将心中的火气给压了下去。
他本是恼怒清远当着其他人的面,说话还这么不留情面,但是仔细想来,在过去的那些年里,他虽然算得上是肆无忌惮,但是好歹还知道分寸,至少在他人面前,从未如今天这般与他讲话。
如此看来,太子做事当真是过分了!
他方才之所以会袒护太子,一是因为太子是一国的储君,地位仅次于他,不可轻易地被动摇,二则是因为另一边势强,从而让他下意识的对太子产生了一种护短的心理。
但是现在,他因着清远的一番话反而冷静了下来,认真的思考了一番,不管因为什么原因,太子硬闯王府且打伤他即将封赏的人是事实,的确是太过失礼了。
“太子,你从即日起给朕好好地呆在东宫,没有朕的允许,不能踏出东宫半步!另思及到你这次做的事情实在是有违太子的风范,往后三年你的俸禄减半,好好地闭门思过!”
“父皇……”太子没想到他的一番辩解不但一点用也没有,反而加重了他的惩罚,先前父皇给予的期限只是一个月,可这次却没有了具体的日期,这无疑有点打落冷宫的意味。
“好了,你不必再多言!还是说,你觉得朕的处置太轻了?”
皇帝不容太子再说一句话,面上的神色已经很是不悦。
见此,扶桑渊不敢再多说,只得在心里暗暗地忍下了这口气。
“儿臣谨记父皇训诫。”
扶桑拓见太子不再忤逆,心中稍稍舒缓了些,但是有人却见不得他好过,在旁边又悠悠的提醒了一句:“听闻近日来太子带兵征战东临,战国甚是可喜,不知道现在他要是禁足了,战场又由何人带领?”
扶桑拓眸光倏地一紧,意味不明的看了清远一眼,对方却好似浑然不觉他目光中的探究一般,该哪般还是哪般。
“此事就不由国师操心了,既然太子现在无暇带领,朕自会交给有能力带领的人。”皇帝说到这,忽而想到了什么,视线又落到了扶桑渊的身上,“太子,在你静思己过的这段时间,朝中之事就不需要你操心了,朕交予你的虎符,你且交回吧。”
若是说前面的责罚扶桑渊还能忍受的话,那么现在的这个要求对他来说,简直就是生生的剜去他的一块肉!
他好不容易才劝服父皇将部分的兵力交到他的手下,如今却别人三言两语的又夺了回去!
但是父皇既然发话了,他是万万不可不交的,天底下的皇帝都有一个相同的性子,那就是多疑,若是现在他但凡有半点的犹疑,被父皇看了出来,在心中扣上他一顶暗藏祸心的帽子,他是无论如何也承担不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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