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不让明家人知道,那间绸缎铺的东家并未向人公开,就算告到官府去,她也可以全身而退。这并不要紧,只是辛辛苦苦扶持起来的店就这样没了,叫她怎么忍心?
明霜揪着绣帕,越想越觉得毫无头绪,索性趴在桌子上,讷讷地看雨水溅到窗边。
一下午就这么坐过去了,晚上饭也不吃,只把几本书来回翻动。杏遥和未晚在门边瞅着干着急。
“小姐您……您先歇会吧?”
“我不饿。”
两个人为难地互相对视,照她这样下去,若是愁出了病怎么办?未晚双目忽的一亮,哒哒哒跑出去,很快便拖了江城进来。
“小姐,我给您把江侍卫找来了!”她像是邀功一般,满眼高兴。
明霜闻言抬起头,两个人四目相对,皆是一脸莫名。
屋里三个人都很尴尬,未晚看了看她,又去瞧瞧江城,挠头不解:“怎、怎么了?小姐没胃口的时候,不是常常看着江侍卫……就能吃得下饭了么?”
明霜愣了一下,半晌才望着江城渐渐展开笑颜,她终于搁下笔,摁着眉心摇头笑叹。
“好了好了。”此事未晚并不知晓,杏遥忙拿话把她支开,“小姐这边我伺候着就行,你去厨房拿点热乎的饭菜过来。”
“哦……”
眼见房中再无外人,明霜窝在玫瑰椅里,面容憔悴地翻着手里的账本。
见她沉默,江城抿了抿唇,开口问道:“还在烦恼白天的事?”
她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
杏遥琢磨着出主意:“您既心疼铺子,他说要一万两,那就给他了吧?反正上回缎子咱们也赚了不少,顶多大家伙儿再给凑一凑。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总能赚回来的。”
明霜无奈地笑着看她:“傻丫头,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像他这样的人,出尔反尔是家常便饭,只怕到时候给了钱又赔了铺子才是真的。多半是之前降价抛售惹恼了他,不把咱们扳倒,他哪里肯罢休?”
“啊?”她惊愕,“那怎么办?”
“是啊……”明霜垂眸喃喃自语,“怎么办……”
要么去服个软,可是对方来势汹汹,财大气粗,不见得容得下他们。
她到底是个女儿家,遇上这样的事情,忽然就没了主见,拿手抚着眉心,遮住脸,欲哭无泪。
不想让她如此难受,江城忍不住出声:“船到桥头自然直。小姐不要太难过,总会好起来的。”
这人不善言辞,连宽慰的话都说得如此笨拙。
明霜涩然笑了笑,把书一合,长长叹了口气,“小江,你看小姐真是没用,前些天还帮着人家想办法卖铺子,这才多久,自己也摊上事儿了。”
真是风水轮流转……
“只是对不起高先生和小婉,眼下怕连给住处也没法给他们了。”
江城微微皱眉:“您就那么想要一间铺子?”
“哪里是我想要。”明霜笑叹,“只是我若没有这个,天下那么大,又能依靠谁呢?”
她声音轻轻的,屋里却无人再言声。
大约是由于今天神经绷得太紧,明霜很早就睡下了。
夜里骤雨初停,还未到子时,江城便回了房,推开门,室内漆黑一片。他把手里的剑弃在一旁,犹豫片刻,从床下将一个雕漆盒子取了出来,转身往外走。
街上更声绵长清脆,东华门外一座小院里,烛火微明。
高恕掩嘴咳嗽,上前把射蛟箭囊递给他,眸中担忧:“您当真要去么?”
“嗯。”说话间他已然换好夜行衣,回头朝角落里的人温声道,“小婉,把箭给我。”
高小婉周身一抖,这才哆嗦着把抱在手里的玉腰弓拿过去。
江城伸手接了,正垂眸想去摸她的头,后者忙不迭避开,怯怯地躲在高恕身后。
他淡淡一笑,也不在意。
“大公子,张毅此人我知道,他可是京城里出了名的有钱,怕死得很,出天价聘了数十个高手贴身保护。府上还养着护院,人数可不少。”高恕到底还是拦住他,“您孤身一人,实在不宜去冒这个险。”
江城顿了顿,沉声道,“张毅若是不除,她日后必有麻烦。”
高恕苦苦劝他:“您从前为了给严大人铲除朝中异己,每回都是九死一生,好不容易到了明家,您且惜命吧!”
“不妨事,就当是还个人情了。”他点完箭矢数量,将面巾蒙上,匆匆离开。
去张府的路上,江城又折返回了一趟明家。
偏院中,屋檐下挂着的灯笼颜色暗淡,他站在外面,隔着扇窗,能听到里面传来的轻咳声。声音不大,于他而言却很清晰。杏遥在外间睡得很死,半点没注意到动静。
他本转身将走,定定在原地挪不开脚,最终还是翻窗进去了。
明霜睡得不踏实,被衾滑在腰间,大半个身子都在外露着,初秋更深露重,很容易着凉,江城俯身替她把被子拉上。
天幕云层重重,没有月光没有灯火,他看什么也不真切,只听她在梦里叹气,叹了几回,含糊不清地呓语。
他把被角仔仔细细掩实,轻声道:“安心睡吧,一觉醒来,就什么事也没有了。”
*
没有雨,晚间却还是狂风大作,吹得满树落叶纷飞。
高恕点着灯在屋里来来回回踱步,不时往漏壶上看一眼,时间一刻一刻过去了,四周仍没有动静。他等得焦急,又不能出门去瞧,心绪难平。
高小婉早顶不住睡意,缩在榻上打起小呼噜,高恕见她睡得香甜,不由羡慕。
果然还是小孩子好啊,半点忧虑都没有。
他起身去把薄被拿来给女儿盖上,守在门边望眼欲穿。
亦不知过了多久,高恕撑着头昏昏欲睡,猛然听到“喀喀喀”的叩门声,他一个激灵,走上前去警惕的问:“谁?”
对方的喘息声很重,顿了好一阵才低低道:“高先生。”
高恕连忙把栓取下,一开门,就看见他提着剑,浑身是血。
第20章 【角弓鸣】
他倒抽了口凉气,赶紧把江城让进屋,探头往外面张望一番,飞快将门锁上。
“追兵已经甩掉了,你不必担心。”他拉了把椅子坐下,擦净了剑身上的血,放在桌边。
高恕忙上前来:“公子此行顺利么?伤得怎么样?”
“还好。”江城自怀中摸出那个被血染透了的布包仍在桌上,解开衣衫,大半个胳膊都是血。
高小婉正迷迷糊糊从梦中醒来,他见状背过身去,低低喝道:“小婉进去睡。”
后者隐约感觉到不对劲,不敢说话,忙不迭穿上鞋躲回自己房里。
“这么深的伤口?!要不要我去叫大夫?”
“不要去。”江城眉峰微皱,“眼下外面正乱着,他们知道我落了伤,此时找大夫恐怕有诈。”
“好好好。”高恕见他血流不止,一时着急,“我这就去拿点伤药来!”
他受的是剑伤,好在伤在左臂,尽管口子深,却也不打紧。
高恕抖着手给他上药,紧张得满头大汗。
“无碍的,并不很重。”恐他担忧,江城颔首一笑,“不过皮肉伤,休养几日就好了。”
“这事要告诉二小姐么?”
“别告诉她。”江城自顾拿了纱布把胳膊缠上,“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叫她知道了难免忧心。”
而且就算届时东窗事发,也不至于牵连到明家。
把血衣换下来,高恕捧在手里直发抖,眼泪簌簌往下掉:“您过着这样刀口舔血的日子,老爷若是知道了还指不定怎么伤心难过呢!哎!”
他神色如常,把干净衣衫穿上,淡声道:“命不由己,今非昔比。你我都是死过一回的人了,这种话,往后少说。”
“诶。”
回到住处时,天边渐渐泛出鱼肚白,江城将布包打开,里面的账本已被血浸染,这样的东西也没办法再给她。
思索再三,他寻了个干净油纸包住,随手放在床底。
*
“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想不到他张毅也有今天!”赵良玉拍着大腿叫好,“您是不知道,如今他家铺子退货的退货,走人的走人,可应了那句话——树倒猢狲散!”
明霜把茶盏合上,颇有几分讶然:“这么说,咱们那账单的事……”
“啊哟,张家的几个儿子现在争田地抢家产,忙都忙不过来,谁还记得您那账单啊!”赵良玉抚掌松了口气,“如今就等把国公爷府上的缎子凑齐,这事儿便算过去了。”
最大的障碍都没了,她只觉得压在心口上的大石落地,便是亏个把生意也无所谓。
“你能凑则凑,若是实在不行,有多少给她送去多少,看他们要不要。大户人家心气儿高,倘使发了火,咱们就给些银子当做赔礼。”
“小姐您请放心。”赵掌柜对她作揖,敛了容正经道,“此番波折乃是良玉交友不慎所致,就是倾家荡产,也要把这单生意给您做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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