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柳怔住,同时停下了脚步,微微睁大了眼,定定看着顾青尘认真的眼睛,而后似这才恍然大悟一般,忽地弯了眉眼,扬起嘴角,用力点了点头,承认道:“是的顾青尘,我喜欢他!”
原来,这种感觉……是喜欢?
原来,她这般无由地想要见他,挂心着他,盼着他好好的,盼着他绝对不要有事的想法,是因为喜欢他兵王重生之蛮荒女帝。
原来,当初在昼隐谷翠竹林时,老大说要跟自己生娃娃,自己内心那莫名的欣悦是因为自己喜欢他。
原来,所有的原因,是她喜欢他,将他放到了心上,就在不知不觉间!
那她又是何时把他放到心上的?在他每一次认真地帮她梳头洗脸与她有说有笑的时候?
在她每个晨间偷偷看他睡颜的时候?
在他大发慈悲在她被罚下腰累得不行的时候往她腰上托一只手的时候?
还是在她非要出去吃夜宵时顶着寒风陪她一起胡闹的时候?
连她自己的说不清,不过这又如何,她知道她这种乱糟糟始终不能平静下来的心情是因为喜欢他,这就足够了。
“千柳,你好歹一个女孩子家,这么直白地承认喜欢一个男人,你羞不羞?”听到了千柳霍然明了的答案,顾青尘虽是笑得满意,却又是满眼的嫌弃。
“喜欢就是喜欢啊,有什么不能不敢承认的哪?”
千柳只是笑得开心,面上丝毫不见姑娘家将自己的心意明说时该有的娇羞,“而且我不喜欢男人,你难道让我喜欢女人吗?”
“亏我对你那么好!你这吃里扒外的千柳小猪,怎么跟我说话的?嗯?”顾青尘抬手,赏千柳的脑门吃了一记暴栗,瞪了她一眼。
千柳随即抬手揉揉自己被敲得生疼的脑门,道:“这是老大教的,做人要说实话。”
顾青尘又使要再敲一次千柳脑门的动作,千柳缩起脖子,顾青尘曲起的食指始终没有再敲到千柳脑门上,反是凑到了千柳面前,笑得一脸好奇兮兮地问千柳道:“那你告诉师兄,你喜欢那小白脸什么?”
“嗯……”顾青尘的这个问题似乎问倒了千柳,她想了半晌,就在顾青尘要嫌弃地耻笑她时,只听她道,“说不上来,好像什么都喜欢。”
“千柳,你一姑娘家,说话注意点,别没羞没臊的。”
顾青尘又板下脸来斥千柳,好像不允许她实话似的。
“那我说的是实话啊……”千柳不服气,“你自己问我的。”
“那我对你这么好,怎么没见你说喜欢我?”顾青尘好像和远在昆仑山的千濯香较上了劲儿。
“我也喜欢师兄你啊。”
千柳回答得很认真,“但是你是朋友,和这个喜欢不一样的。”
“谁是你朋友!我是你哥,你哥!记着,你哥!别把我给喊生份了。”
这一回,顾青尘在千柳脑门上轻轻拍了一拍,凶煞煞地瞪了她一眼,转回身,继续快步往前走,
眼神中一抹清晰可见的落寞,却又转瞬即逝。
“走快点,赶紧的,要是你没能赶在小白脸死之前见他一眼,就只能怪你太磨叽了啊。”
“顾青尘,他不会死的。”
千柳的心又疼了,连双眸都弥漫满了哀伤,“一定不会。”
**
梁金皇城,雨。
梁金皇城的大雪停得未有几天,便落起了雨来,并且还是雨势如倾盆,打在地上房顶上,震出哗哗的声响楼兰王。
天阴沉沉的,铅云压在梁金皇城上空,好似随时都会倾压下来一般,就好像这几日里梁金皇城里发生的大事般,似要给整个梁金皇城甚至整个梁金变天。
那个尽得百姓称道的好太子,造反了!
一向以来繁华富庶的梁金皇城被刀戟交碰的声音淹没,那声音尖锐得好似要刺破人的耳膜,令人心骇!
梁金皇城中的所有百姓都又惊又恐,因为他们不知道梁金皇城会变成什么样,他们不知道他们自己能不能在这些无眼的刀剑下活下来。
百姓没人知道太子为何要造反,明明只等皇上宾天,龙椅玉玺便就是他的了,他为何还要造反?
百姓也不想懂,他们只想皇城里人能还给他们一个好好的梁金皇城好好的家。
他们还有一个想法,那就是,造反的太子绝对不能赢,这样一个有着弑父之心的人若是坐拥整个梁金,梁金会变成什么模样?梁金皇城会变成什么模样?
所以,太子必须死!
大雨下了整整两日不曾停歇,百姓惶惶的心就如同着哗哗的雨势一般,一刻也安宁不下来。
而这些心中惶惶的百姓,没人知道这两日里,皇城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连梁金皇城中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因为他们都只敢将自己严严缩在各自家中不敢出门,便是连连推开窗子去瞧上一瞧外边的情况都不敢,只因只要出得门去的人,就再没有回来过。
梁金皇城西城门外,皇寺后山,雨打在山林里,显得雨势烈得如急骤的剑雨,有些恐怖。
就在这雨势如箭般的皇寺后山山林间,有一间小木屋,木屋里点着一盏油灯,从那微掩的窗缝和半开的门扉间透出些火光,在如此倾盆的大雨中火光好似明明灭灭,给人一种小木屋随时都会在这一场似乎不会停的大雨中倾塌的感觉。
木屋的门扉前有个人影,站立着的人影,身姿颀长,身形挺拔,左手里打着一把油纸伞,右手垂在身侧,站在大雨之中,雨很大,夜很黑,他只静静地站在那儿,好似下一刻就要和这雨势以及夜色融到了一起似的。
不知他在这样的雨里站了多久,待他转身回了身后的小木屋时,他的鞋子以及裤脚已完全湿透,他却是不在意,收了伞将其倚放在门边,走进了小木屋里。
小木屋里很简陋,只有一张可供一人躺下休歇的窄小竹榻,有一张长案,长案旁摆放着两张蒲团,长案上摆着一盏油灯,一只茶壶,一只温茶用的小炉,两只粗陶茶盏,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不,长案上还有两样物事,两样看起来似乎一模一样但细细看来却又不一样的物事。
那是两块色泽等同雕工等同的墨玉玉牌,玉牌上刻着龙纹,两块玉牌拼合到一起,正正好拼合成一条完整的龙纹。
这是梁金传国玉玺!
但是梁云墨眼里似乎根本就没有这两块龙墨玉令似的,就算它们是多少人就算拼上性命也想得到的东西。
他只是走到长案旁,在其中一张蒲团上慢慢跪坐下身,丝毫不介意湿透的双脚和裤脚。
梁云墨坐下后,看了一眼灯台上忽地跳了一跳的火苗,而后只见他微微垂眸,抬手抚向自己的脖颈,抚上一根红绳,随之将其从他交叠的衣襟下缓缓扯了出来。
红绳末端,系着的是一只折叠成三角形状的明黄色小袋,掏出来,里面盛着半只蝴蝶夹,那是千柳跟着他逃跑时,没有梳子梳头,用蝴蝶夹的爪齿梳头发,不想一个用力给扳断了,他鬼使神差地捡起了半只,装了起来挂在脖子上,他就再没有取下过背负罪名的士兵。
他希望那个精灵一般闯进他灰白世界的丫头,一生平安。
梁云墨垂眸看着躺在自己手心里的破碎蝴蝶夹,眼神渐渐变得柔和,少顷,他将蝴蝶夹回衣襟里,从怀里取出了一样小东西。
那是一个小人偶,一个身穿绿色衣裳小半巴掌大的姑娘模样的人偶,那是他在偶然间看到的一个泥人师傅,将千柳的样子画了下来,捏成了泥人,随身带着。
用粗糙的拇指指腹轻抚过小人千柳的脸颊,梁云墨不由自主地微微笑了笑。
梁云墨笑得温柔,在他又一次轻抚着小人千柳的脸颊时,他的目光倏地变冷,神色也倏地变得冷沉,将小人千柳收回了怀里,冷冷缓缓道:“屋外雨大,请进。”
半开的门扉外,有一幢男子身影,身着绸袍,半截面具。
梁云墨不曾转头,却知道何时有来人。
那是云狂,一脸浅笑却面色颇为得意的云狂。
“在下温了茶,这位仁兄可要饮一盏?”
梁云墨微微转头,抬眸看向如此大雨势却未穿戴蓑衣斗笠而只是撑着一把油纸伞以致大半身子都湿透了的云狂,面无表情地问道。
好像他的眼里没有了千柳的存在,所有的所见所闻都不足以在他眸中掀起波澜,哪怕一缕一波,都没有。
“紫陌仙君既然要请本君喝茶,本君岂有拂仙君美意的道理?”
云狂阖起手中的油纸伞,靠到梁云墨前面阖起放置的油纸伞旁,弹弹袖子上和衣襟上的雨水,抬脚往梁云墨的方向走去,只是他每走一步,都在地面上留下一记湿漉漉的脚印,可见他的身子和双脚是被雨水湿得有多透彻。
雨还在哗哗的下,淹没了花草的摇曳挣扎。
小木屋里,隔着长案而坐的两个人,都是枕着湿漉漉的裤腿而坐,却又都是毫不介意的面色,就好像他们的心已经冷硬到根本不会去在意小得不能再小的事情。
可偏偏,他们都还是人,或者说,是人的模样。
都是还有着心跳的人的模样,这世上的很多事情,不是他们不想在意不想介意就能不在意不介意的,只不过是他们习惯了隐藏,习惯了伪装,以致再没有什么人能看透他们心中的真正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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