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是跟国师府有关的,永县令更加谨慎,马上请谢珩他们几个连同何漱衣桃夭一起到正厅去议事。本来永县令因为儿子喜欢桃夭这事,对桃夭没好脸色,时下看在谢珩的面子上,都收敛了。
在正厅,下人奉了茶,何漱衣从永县令的口中,听到了和永昼之前所说相同的事。
落花洞女。
永县令对这个传说更为迷信——他甚至认为,这个大型惨案是因为洞神集体发怒,来龙山抢媳妇,把姑娘们的魂魄都掳走。而姑娘们陷入到人神恋中,分外喜悦,以至于死的时候还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这是无稽之谈。”何漱衣不想讲客套话,直说道:“平日里偶尔出现的洞女,多半是因为不能自由追求所爱,得了抑郁的病,才在心里幻想出与神恋爱的种种,最后衰竭而去。但这次的事件,更像是有人借着落花洞女的传说制造的大范围凶杀。”
谢珩悠悠喝茶,眼也没抬的说:“我以巫师的名誉担保,这是人为的。”
永县令急忙追问:“人为的?是什么人?龙山县怎么会有这样匪夷所思的人?”
谢珩这才看了眼永县令,“我只能告诉你,这事和黑教的巫师有关,至于你县内的事务,我就不知道了。”又问:“永夜小姐在失踪之前,有没有出现异常?”
提到女儿,永县令满面悲痛,“她的异常就是……就是和洞女是一样的,突然特别爱干净,爱静坐,总自言自语的,说她爱上了一位洞神。”
“那她身上也同时散发出异香?”
永县令想了想,困惑的摇摇头,“这倒没注意……她平时用的脂粉香味就很重。”
谢珩和温茗交换了眼色,温茗徐徐摇着羽扇,问道:“那么,永县令,在下这里也有个问题想要了解。”
“先生请问吧。”
“嗯……在下想要知道,永夜小姐是从什么时候起,出现了洞女的现象。”
永县令被问得沉默了,好久才说:“至少是旬月前了,有一次她和几个姑娘去郊外踏青,去了酉水那片树林山地,回来后就不正常了。”
“那么那几个姑娘,可也在此次的死者之中?”
“这还需要确认……”
温茗再度和谢珩交换了眼色,道:“弄清楚这个问题很关键,我们就陪永县令走一趟,问问那些死者的家人,看看是不是出现了同样的情形。”
☆、第11章 猪蹄美容养颜
何漱衣心忖这谢珩和温茗不愧是黑教的,处理此类事件很有轻车熟路的架势。不禁盯着谢珩看,却见对方忽的也看向她,说道:“阿梨,你和桃夭姑娘留下休息。”问永县令:“方便她们两位住在府上吧?”
先斩后奏,永县令也没辙,只好说:“方便……两位姑娘有事情找我夫人就行了。”
“却之不恭。”何漱衣点头施礼,余光里又见谢珩玩味的瞧着她。
永夫人办事利索周到,没多会儿就把客房都收拾出来了。何漱衣昨晚在林子里没睡好,就先补了个觉。桃夭胆子小,见永昼又忙着给妹妹戴孝,便不好意思在县令府里乱走,索性在屋里拿上本志怪小说来读。
天黑后,谢珩他们回来了。
谢天谢地告诉何漱衣,那些死了的姑娘们,全都和永夜小姐一样,在最近去过酉水边的山地林子,回来后就开始出现洞女的迹象,或深或浅、或早或晚,有的还很不明显。要不是这次他们问了,好些姑娘的家人都还没反应过来。
桃夭听了这事,弱弱的问何漱衣:“我们前两天也去酉水边玩了,还穿过了那片树林,阿梨,你说我们会不会也成了洞女。”
“凡事自有定数,担心无益。”何漱衣随口安慰。
夜深了,整个县令府邸被挂上了许多白幡和白花,灵堂里烧着香,点着长明灯,来来往往的家丁们也都换上了麻布丧服,各个低垂着脑袋,幽咽啜泣。
一片漆黑沉重、愁云惨雾。
何漱衣独自行至后门口,举头见天空阴暗低沉,无月无星。
街上不见半个人影,唯有打更的声音隐隐约约传来。
晚风夹杂着湿润的凉气,拂起黑色的缎发和遮面的蜡染布,何漱衣抬手轻轻的拨了下,默默的跨过门槛,走出府邸。
她要去酉水的那片树林山地,探查究竟。
举步正要走,却不妨会被人叫住:“阿梨姑娘。”
叫她的不是别个,却是永夫人。夜色把她包裹在一片模糊里,她从小门走出,渐渐的清晰。一袭丧服,简单的发髻上统共只插了一对累丝珠钗。
在何漱衣看来,她这番装扮虽说悲痛,却自有一派庄重典雅的气韵。
“阿梨姑娘,怎么这么晚还要出门?”永夫人关切的询问,手间一串佛珠子被拨得轻轻作响。
何漱衣看了眼那佛珠串子,道:“真想不到,在信奉巫傩文化的湘国,也会有念佛的人。”
永夫人笑了笑:“阿梨姑娘到底是年轻了,这儒、道、佛、巫啊,不管信什么都不过是个念想。可知生活中总有那么些折磨人的事,人被折磨得不行了,便托付个念想,聊以□□。”
这言外之意,何漱衣自是听得出来。折磨永夫人的还会有什么呢?无子嗣、丈夫纳妾,妾室又恃宠而骄蹬鼻子上眼。
深闺妇人也难做啊。
永夫人露出些微的惭愧之色,“今天白天在后院里,让你们看笑话了。章氏素来对我不恭不敬的,在外人的面前也不给我留脸面,倒是让你们尴尬。”
何漱衣淡淡道:“我无所谓,只不过章氏那样撒泼,反而自失气度。”
“她也不需要什么气度。”永夫人苦笑:“老爷宠她,她又生了两个孩子,在这个家里俨然就是正主。我这两年吃斋念佛,不愿意多搭理她,她却处处闹我,就巴不得给我弄个错处,叫老爷把我扫地出门。”
何漱衣幽幽问:“永夫人害怕被休?”
永夫人默了默,叹了口气:“这么多年了,怕倒是也算不上了,只是心里面到底是怄着口气,时常就会后悔为何年轻的时候非要选择这个男人……”
何漱衣也曾有过后悔的情绪,那种感觉,大概是比喝了慢性□□还要痛苦,整颗心就跟被千万根针扎了似的,扎过一轮又是一轮。
永夫人道:“阿梨姑娘,虽然你我不曾相识,但从你身上,我好像看见了年轻时的影子,所以,作为过来人,有些话我希望能对你有益……”
“请说吧。”何漱衣凝视着永夫人的眼,那双眼睛疲惫、充满了岁月的折磨,却无比的认真。
“阿梨姑娘,千金易得、良人难求。如果你要嫁的男人不能一辈子都只宠爱你一个,那便宁可不嫁。自己养活自己纵是清苦,好歹也自在,总比看着他娶进别的女人来得好,那才是怄不完的气。”
何漱衣很想说声谢谢,但沉默了半晌后,说出口的却是另外的话:“嫁人……我连朋友都没有,又何须考虑嫁人的事……”
这让永夫人颇感意外,“怎么说起这样丧气的话了?我知道,你和桃夭姑娘是朋友,还有乾州国师府来的那几位客人。”
何漱衣没有说话,眼底微凉,似幽月寒潭。
永夫人喟叹着笑道:“我到底是过来人,看事情还是有点准头的。我能看出阿梨姑娘是个看似冰冷淡漠,实则可爱善良的人,表面上像个缥缈的仙女,把旁人当作人生中的过客那般若即若离,但事实上你是打心眼的关心他们,尤其是国师府的那位黑衣公子。你在看他的时候,不自觉的就会流露些人气出来,不再那么不食人间烟火了。”
何漱衣无法描述她此刻心里的感觉。
她完全可以像漠视温茗那样,不理会永夫人的话。可是,这些话却好似无孔不入,逼得何漱衣一字一字全都听进去了。
想否认,却又发现,如果不是不愿承认,又何必急着否认呢?
她良久也未能回答。
永夫人像看着女儿那样,慈爱的端详何漱衣,抬手温柔的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丝。
“好了,我们进去吧,你今晚也别想着出去了,我看待会儿要下雨。”
何漱衣被永夫人轻轻的揽住,跟着她的步子,踏回到院中。
夜鸦南飞,嘶哑的啼叫声阵阵传来。嗅着永夫人身上淡淡的清香,感受着她慈祥的关爱,何漱衣不知怎的,竟想到了自己的母亲。
听微哥哥说过,她的全家都丧生在一场大火之中,唯有她被他救出。
那场大火,她至今还历历在目,那时候的她不过三四岁的年纪。
如果母亲还活着的话,那她的人生,会不会一切都将不同?
何漱衣幽幽唏嘘,转而凝视永夫人的眉心,郑重道:“近日,你会有血光之灾,务必小心为上……”
这晚,下雨了。
春雷阵阵,雨水淅淅。
一整夜,瓦当上都是雨水敲打的声音。这样细碎、清澈的声响,竟然让何漱衣辗转反侧,一夜没能睡好。
待到翌日,雨还没停,院里院外都已经湿的泥泞。
永夫人见何漱衣被雨困在府里,有些无聊,便喊她到厨房来,问她可有兴趣共同做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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