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杯悻悻挪开视线,忙上前扶住陶墨言道:“少爷,你怎么样了?”
陶墨言强自撑住身子,用手将嘴边的血渍抹去,皱眉轻声道:“不打紧,你扶我回屋休息片刻,将这亭子收拾干净,别让小姐瞧见。”
一壁抬头看看宋研竹,从袖子中掏出样东西,塞到宋研竹手里。宋研竹瞧是个白色瓷瓶,疑惑道:“这是什么?”
“若是你不想被九王爷瞧上,又想不到其他的法子,你就信我一次……万不得已时,便将这瓶子里的药全数服下……咳咳……”他重重地咳嗽着,低下头缓了一口气,轻声对陶壶道:“陶壶,你送宋二小姐去见小姐,小姐若是问起,就说我累了,歇下了。”
“陶墨言你……”一句“你没事吧”卡在嘴边,陶壶已经抬手送客,“二小姐,这边请。”
一路上,宋研竹几次想要开口问问陶墨言的情况,陶壶也是绷着个脸。宋研竹心下总觉惴惴不安,即将到陶碧儿跟前时,她终于忍不住问陶壶道:“陶壶,你家少爷这是怎么了?”
陶壶抬头,用奇怪的眼光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又颇有些无可奈何地低下头,深深地叹了口气道:“二小姐,不是我不想告诉你,而是少爷早早就下了封口令,谁也不能说。若我说了,少爷非扒了我的皮不可,您就别为难我了,”他顿了一顿,又道,“只要您能顾念我家少爷对您的那一点点好,少爷也就值得了。”
陶壶的话没头没尾,宋研竹还想问个清楚,陶碧儿拿着根碧绿的新竹笛子走出来,见了宋研竹愣了一愣,道:“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说完捂着嘴,发现自个儿说漏了,有些懊恼的咬咬唇,问陶壶:“我大哥呢?”
陶壶脸上扬上笑,道:“少爷有些累,回屋休息去了……”
“大哥近来怎么总爱整日整日都闷在屋子里……”陶碧儿碎碎念,瞧着宋研竹有些奇怪:莫非方才她看错了不成,怎么两人说话不到半个时辰他就走了?不可能啊,方才她还听见陶墨言的笛声呢!
陶壶恭恭敬敬地行礼退下,宋研竹心中总觉得不大对劲,随陶碧儿进了屋,问道:“陶大少爷是不是近来身子不大舒坦,我瞧他面色似是不大好?”
陶碧儿托腮道:“不晓得诶。大哥每月总会来这住上几日,爹娘也很是放心他……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他前几日住在家中总是早出晚归,每每回来面色便不大好。爹娘当时还问了几句,后来他就说要来这小住几日……怎么,他哪儿不对么?”
“许是受了些风寒吧?”宋研竹低下头掩饰眼里的疑惑。陶碧儿叹道:“我大哥一向是个有主意的人,爹娘都拿他没什么法子。还在他做事有分寸,再过两月便是乡试了,他会好生照顾好自己的。”
“那就好……”宋研竹轻声附和。
那半日,她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从清泉山庄离开,也再未见陶墨言的影子,为此,陶碧儿还颇有微词。
等上了马车,宋研竹握着陶墨言给她的白瓷瓶,白瓷瓶上三两只梅花,既古朴又雅致。她望着那瓷瓶出神。不知怎么,心里隐约生出一丝担心。将近宋府后门的时候,她的眼皮子又跳起来,等马车一停,她忙不迭便往院门走,院子里静静悄悄地,同她走时并无二致。
她松了一口气,轻声唤道:“初夏,我回来了!”
一推门,立时吓了一大跳,只见宋老太太坐在屋子当中,冷冷地看着她,一旁跪着宋盛明、金氏、宋承庆,再望眼过去,初夏却不知踪影。
宋研竹只觉心中咯噔一跳,宋盛明厉声问道:“你上哪儿去,还不给我跪下!”
“祖母……”宋研竹轻声唤道,宋老太太却是似笑非笑地朝身边看了一眼,周围的几个粗壮婆子忽而齐齐围上来,便要将平宝儿拖下去。
宋研竹伸手抱住平宝儿,宋老太太扬声道:“你犯了错,受连累的自然是你的丫鬟。你若不护着他们,他们顶多受十鞭子皮肉之苦,你若要护,我即刻便打卖了她们,让你寻也寻不回来!”
宋研竹手一松,跪下道:“不知研儿做错了什么,祖母竟要这样罚我!”
宋老太太一扫桌面的茶盏,茶杯落地,溅开一地的水。众人只觉心中一跳,就听宋老太太骂道:“你们这些大逆不道的东西,我一心都为着你们着想,你们就是这样待我的么!”
金氏抬头道:“娘,那会嫂子冤枉研儿,我们便已经说清楚了,九王爷,我们不屑高攀!”
“什么叫不屑高攀!?”宋老太太怒其不幸哀其不争,手都要指到金氏的鼻子上了,“你们怎么不掂量掂量自己是什么东西!九王爷怎么了,让你们这般嫌弃!老二家的,我今儿就对你说明白了!若是九王爷能瞧上研儿,那是她天大的福气,也是替我宋家光宗耀祖!你若是一味阻挠她,便是欺师灭祖!往后你死了都不能对祖宗交代!”
“光耀门楣的事儿让孙儿去做就是了,何苦为难研儿!”宋承庆忍不住应道:“若九王爷是个良人也就罢了,母亲分明已经告诉祖母,九王爷素行不端,普通女子嫁给她,最后也只能落个凄惨的境地,祖母何苦让研儿冒这份风险!”
“你妹妹的婚事何时轮着你插嘴!”宋老太太眼睛一横,宋盛明接话道:“娘,我和研儿娘已经商量好了,这个九王爷,决不能嫁!”
宋老太太眼睛一圆,骂道:“你反了天是不是!你只当我是为了自个儿么?我这可都是为了你们,为了咱们宋家!”
她越说越激动,“从前咱们家是个什么情形,你爹走出去,谁也不敢瞧不起咱!可你看如今,随便来个人官家夫人,咱们都得毕恭毕敬!你晓得旁人怎么说咱们的么,说咱们家是江河日下,一代不如一代!你们这些做后辈的,不想着为祖宗争光,却总想着为祖宗抹黑!”
宋老太太顿了一顿,忽而话锋一转,对着宋承庆道:“承哥儿,你以为开个小饭馆能有多大出息?老二,我问问你,你就想当一辈子举人么?你就不想着挣个一官半职!还有合哥儿,你们怎么不想想,要为他盘算个将来?还有你……”
宋老太太指着宋研竹,痛心疾首道:“你的身上流着宋家人的血!你吃家里的用家里的,宋府养你这么大,你为何就不能想想要为宋家争一口气?为振兴家势,光耀门庭尽尽心力?你姐姐已经是没指望了,如今全家人的指望都在你身上……九王爷样貌英俊、更是王孙贵胄,他哪点配不上你?我又不是推你入火坑,我只是想让你嫁地更好,衣食无忧,你怎么就不明白!”
她一声声如泣如诉,宋研竹的心却一点点沉下去,她望着宋老太太,忽而有些失笑,轻声问道:“您的意思是,若我不嫁,咱们家就会垮了?你盘算这个,盘算那个,可曾想过我?还是您自个儿想要过把皇亲国戚的瘾?”
“你……”宋老太太气得手发抖,宋研竹凝了面色,一句句道:“若我父兄只能靠着将我卖入皇家,才能过上好日子,那我将一辈子都瞧不起他们!”
“放肆!”宋老太太气急,提手狠狠甩一个巴。
“啪!”
宋研竹捂着脸抬头,只见宋老太太怒目圆睁瞪着她,声音气得发抖——
“你是瞧不起他们还是瞧不起我?”
“娘!”
“祖母!”
金氏三人见状忙要冲上来,宋老太太甩开他们,朗声道:“我告诉你,从今儿开始你就好好呆在家中等着九王爷上门瞧你!你胆敢乱走一步,我就打断你身边丫鬟的腿!若你还敢动歪心思人,我便把他们全数打死!”
她踱了两步,恶狠狠道:“九王爷上门来,你是见也得见,不见也得见!活见人,死见尸!”
“娘!”宋盛明上前要拦,她直接掀开她的手,扬声道:“你若再敢帮着他们母子三人骗我,我即刻拿根白绫了结了自个儿,好好找你爹说理去!”
说完,她径直出了门去。
金氏身子一软,攀着宋盛明道:“老爷,这可如何是好?”
“娘的脾气你也是晓得的,若再出什么幺蛾子,只怕她真要闹出什么事儿来!”宋盛明苦着脸道,“好在九王爷只是来看看罢了,咱们只能想着他未必能看中研儿。”
“若是看中了呢?”金氏轻声问。
“研儿……”宋承庆轻轻推了一把宋研竹,宋研竹忽而爬起来,往外头走去。宋承庆不放心跟在后头,只见她一路快步走着,直走到后罩房,推开房门,初夏和平宝儿齐齐抬头,脸上没有一丝血色,身子下盖着毯子,隐约溅着血迹。
宋研竹冲上去,眼泪吧嗒一声落下来。初夏忙道:“小姐别哭,我们不碍事的……”
花妈妈抹着泪道:“怎么不碍事!大夫人手下那几个杀千刀的……”
袁氏这是存心报复,见宋老太太收拾宋研竹,她忙不迭便将活儿揽了过去,好好使了一回当家夫人的威风。是以这十鞭子下去,竟是皮开肉绽,比旁人受了几十鞭子都狠。
“都是我害了你们!”宋研竹道。初夏摇摇头道:“是奴婢不够机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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