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陶墨言毫不犹豫地答道,一些话几乎冲口而出。
他不是笨蛋,怎么可能感觉不到一个人是喜欢他还是厌恶他。宋研竹对任何人都是彬彬有礼,尤其是对他!她喊赵戎“赵六哥”或者“六哥”,可是他在她那里,永远是万年不变的“陶大少爷”!她瞧着对他彬彬有礼,可实际上却是刻意疏离,他时常在与她对视时,能看到她眼里的厌恶和憎恨,□□裸的厌恶和憎恨!
即便是他救了她,可是她依旧是这样冰冷。
“为什么?”陶墨言紧紧拽着她的手,宋研竹被他拽得生疼,努力了半晌想从他的手里将自己的手解救出来,却未果,她只得稳住气,认真地看他,问:“你问过我,在那次东大街遇见赵六哥和你之前我甚至没见过你,试问,我为什么要厌恶和憎恨一个从未见过的人?”
可是那次见面你分明就已经对我露出厌恶的神情……这些疑问反复在陶墨言的心里回响着,在他喊她离开时,他第一次在她的眼里看到了一丝柔软和温情,犹疑和挣扎,他不可能看错,绝不可能!
“为什么?”陶墨言仍旧拽着她的手,宋研竹的心一点点沉下来,低声吼道:“你放开我!”
“为什么!”陶墨言再逼近了一步,执拗地想要得到一个答案。他个子比宋研竹高了不少,此刻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周身是不可侵犯的凛然,压迫地宋研竹忍不住往后退。宋研竹定了定神,就这么仰着头与他对视,不甘示弱。
火星迸溅,剑拔弩张。
“二妹妹……”就在这时,廊檐下突然传来赵戎的声音,陶墨言一动,宋研竹趁机从他的手中将自个儿的手抽出来,二人齐齐望向廊檐下,就见赵戎面色复杂的看着二人。宋研竹缓缓松了一口气,神色恢复如常地对赵戎笑道:“赵六哥,陶大少爷说他肚子饿了。”
赵戎拍了拍胸口,对宋研竹道:“我当是什么大事呢!二妹妹,你都不知道,他这个人啊就是饿不得,一饿脾气就不好,偏生嘴巴又挑剔,一般人做菜他不爱吃!最讨厌就是他这种人!”
他顿了一顿,似是想起什么,“额……他倒是爱吃你做的东西!你别瞧平日里你给我那么多糕点,一大半我可都贡献给他了!”
他说着,伸手往陶墨言背上一拍,道:“你昏睡了这么久,也该饿了,厨房不是给了做了饭菜么,你不吃跑这儿来干嘛!”
陶墨言瞟了他一眼,慢慢悠悠道:“不爱吃,吃不下!”
“你这人,就是讨厌!”赵戎忍不住腹诽,鼻子耸动着抽了抽,腆着脸对宋研竹道:“二妹妹,你别说他,方才你做面时,我闻着那味儿都觉得饿……你看,他也算为了你死而后已了,你瞧他快成半个残疾的面上,就赏他一碗面吧?”
宋研竹再是虎着脸,听他这么插科打诨都忍不住笑出声来。面上一下子云销雨霁,冰雪消融,赵戎瞧着有戏,厚着脸皮继续道:“顺道也给我来一碗,我这一天被你们吓得够呛,这会也觉饿得慌,嘿嘿。”
“好好好……”宋研竹答应着,“六哥稍等,我这就去!”
待他走后,陶墨言拿眼仔仔细细上下打量着赵戎,赵戎得意洋洋道:“我在二妹妹那,面子可比你大多了!我说你真是不懂事,不就是一碗面么,你软声求求人家不就得了?她又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更何况你还救过她呢!你这样虎着脸,哪个姑娘愿意搭理你?”
几句话成功戳中陶墨言痛处,陶墨言的脸越发黑了,一腔苦水无处吐:他软声求了啊!他笑着求的啊!他也觉得一碗面不是事儿,能拉近跟她的距离更好,可她就是不搭理他,他能有什么办法!
一瞬间,陶墨言怀疑起自个儿活了十多年的人生来。
宋研竹的动作很快,不一会就做好两碗面,在庄子里也不讲究,随赵戎安排,让初夏端面到院子里的石桌,宋研竹跟在后面,正好听见赵戎和陶墨言说起朱景文的事儿,赵戎道:“老师听说是你救下了他们,第一时间就去你屋里看你了,你睡得沉,他也不让我叫醒你。”
陶墨言皱皱眉道:“怨不得我瞧那孩子觉得眼熟,这会仔细一想,长得和老师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可不是么……”赵戎说着,叹叹气,“我总觉得你今年有些流年不利……前些日子你府里不是丢了个姨娘么?人找回来了么?”
陶墨言有些漫不经心,沉默了片刻低声回答:“找回来了……偷了府里的一些物件想要逃走,在码头被截住了……”
“额……”赵戎摸摸头,觉得这是揭人疮疤,自个儿都不好再问下去,抬头四处张望,脸上一喜,“瞧,面来了!”
宋研竹笑着将面端上去,赵戎阖掌赞道:“对对,就是这个香味,可让我垂涎三尺呐!”接过面便吃,看陶墨言不动,伸筷子要抢,“你不吃我可要替你效劳了哈?”
陶墨言瞪了他一眼,抬头看看宋研竹,心里头不由自主地堵得慌,又抓不住头绪,只得埋头吃起面来。
宋研竹站在一旁,垂下眸子,神思却飞向九天之外:当日林远秀在门口被人拦住,固然是天道昭彰,报应不爽,可与她私下里在猎人和屠夫那下了不少功夫也有不少干系,至于后来林远秀被重判,陶墨言在其中扮演的是什么角色她却不得而知——以陶墨言的城府,定然是不着痕迹地让林远秀吃了大闷亏,更能让张姨娘自露马脚——张姨娘不声不响替陶知府戴了这么大一顶绿帽子,也不知这辈子结局如何,方才他们二人所说的逃走的姨娘,应该就是她。
不显山不露水地就保存了陶知府的颜面,陶墨言果然还是陶墨言。
“二妹妹,”赵戎出声唤她,她猛然回过神来,低声回道:“嗯?”
低低的声音像是羽毛一样划过陶墨言的耳畔,搅乱一池春水,让他不由又想起方才她挺直了脖子同他剑拨弩张的样子。陶墨言暗暗想,若是她在他的跟前也能这般温顺,多好。
赵戎笑道:“二妹妹累了一天,原该让你回房好好歇息,只是这件事于妹妹是件大事……”
宋研竹疑惑地又“嗯”了一声,尾音拉得长而轻柔,陶墨言忍不住抬头去看她,她的眼里写着疑惑,脸上一片茫然。
赵戎邀功一般敲敲碗的边缘,笑道:“这碗面我可不白吃你的……上回你托我送的信,我已经送到了,你救了朱景文,朱家欠了你天大的人情,我琢磨着趁热打铁,就替你开了口。我想老师应该会答应的!”
“当真么?”宋研竹惊喜万分,“朱大人怎么说?”
赵戎道:“老师收了信,说是回去看。又说二妹妹你温文知礼,聪慧勇敢,你的弟弟自然也不会差到哪儿去。老师对你赞誉颇高,我猜他应该很是喜欢你!”
“若是能成,六哥想吃什么我都给六哥做!”宋研竹阖掌笑道,嘴角弯起来,陶墨言在一旁默不作声地观察她,头一回发现她一笑,嘴边竟带着两个不易察觉的梨涡。
月色醉人,月下的美人更让人沉醉。陶墨言看呆了,从赵戎的角度看过去,他简直已经变成呆子。赵戎咳嗽了两声,陶墨言才收回视线,自个儿都颇为懊恼,猛地咳嗽了两声掩饰自己的尴尬。
“吃饱了就赶紧回去睡吧,你现在可是杀猪英雄,整个村子都知道你的名讳了!”赵戎认真道。
陶墨言蹙眉问:“我记得我杀野猪的身后,旁边没什么人,后来来的人也都是庄子里的……”
赵戎“嘿”了一声,鸡贼地挑挑眉头,“呆书生赤手空拳降野猪,多好的说书段子,我不替你宣传宣传都觉得可惜!那野猪害得你们几个差点没命,我能饶了它?它那尸体我已经让人肢解了,就当给你们报仇雪恨,肉我让人分送给村里的每户人家了,余下的都在厨房里呢,明天我请你们吃野猪大餐压压惊!”
陶墨言:“……”
宋研竹:“……”
赵戎不去当说书先生才真是暴殄天物,明明可以靠手艺谋生,何苦拼命考状元?
宋研竹不由地陷入沉思中。
第二日宋研竹起了个大早,天刚亮便进了厨房忙活。等她忙完了洗净手去看宋合庆和朱景文,两个孩子早已经醒了,穿着妥当地站在书案旁。
宋合庆自从那日宋研竹要好生念书,每日总是鸡鸣而起,即便是到了庄子里也不敢懈怠,宋研竹进门时,宋合庆正在写大字,桌子上已经摆了厚厚一摞纸,朱景文站在一旁偏着头看他写字,脸上略有所思的样子,问他:“你这画都是跟谁学的?”
宋研竹凑近了一看,才发现宋合庆在作画,画的正是《梅花图》,画面构图和用笔用墨竟同她那日所作《梅花图》有异曲同工之妙,宋研竹吃了一惊。宋合庆停了笔,见宋研竹进屋来,脸上漾上自豪,对朱景文道:“偷学的!你不晓得,我姐姐画《梅花图》,那才叫一个绝,不论是意境也罢,技艺也好,都让人赞不绝口!我想临摹姐姐的画,却又不得精髓,也只能这样而已。”
朱景文偏了头看宋研竹,有些不可置信道:“他说的都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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