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传药谱被夺,心爱之人他嫁,这对于刚刚经历一场劫难勉强活下来的朱泽来讲无意识巨大的打击;在这样重重打击之中,他终于垂下了向命运低下的骄傲的头颅,背负着一身的伤痕累累和孤僻绝望之心,远走天下,踏遍河山,却再不踏进大梁襄阳城一步。
襄阳城,曾经是他人生中最美好记忆的地方,这里有葱郁的草地,宽阔的荒原,丛丛的树林,淙淙的山溪,更有满山满野开遍的野花;在花丛山林间,他曾牵着心爱姑娘的手一边唱着山地淳朴的民谣,一边挥舞着手中的药锄,摘下一棵又一颗珍贵的草药,巧手编制出漂亮的花环套在心爱姑娘的头上,看她巧笑嫣然,纯净美好;可如今,这片给予他珍贵回忆的地方却成了他最不愿意碰触的地方,更成为他最深恶痛绝噩梦之始的地方。
他曾以为得到了全天下的背叛,所以性情越来越乖戾,情感越来越淡薄,纵然行医救人却也不再似当初那样逢难必施,逢病便治;他变成了后来人人口中传言的拥有绝世歧黄之术,却不愿救治世间疾苦的无心神医;他的行踪飘忽不定,纵然机缘巧合被他碰见一两个病患,他也是随着心情,愿意施救便治一治,可若是不愿意,便能做到一边大笑着离开一边欣赏着病苦之人苟延残喘的惨叫。
人们称呼他为神医,同时也称呼他为毒医;不是天下人都知道他擅长施毒,而是他冷漠的心,堪比世间最毒的毒药。
但朱泽怎么也没料到,就在他放弃自己,放弃希望,像一个游魂野鬼一样飘荡在世间的时候,有一个用真心爱着他的女人错以为他已与她天人永隔,带着无比强大的仇恨之心嫁入仇人之下,悄悄的展开了自己的报仇之路。
她说,纵然她身嫁周家妇,可她的心却是无比干净,她的灵魂永远都属于那个身着白衣济世救人的可怜身世的少年;纵然将来的有一天所有人都不记得在这个世上有一个这样的人存在过,那她也要深深地记住他,深刻到自己的骨髓里,灵魂中;哪怕是到了阎罗森殿,她也要记得他,找到他,告诉他:当年药香深处,白衣花环,你可知我挚爱你之深?!
如今再回忆起,曾经的一颦一笑全部都随着记忆变的斑斑驳驳,只剩下满脸的泪水无处流逝,无尽的思念呜咽嘶哑。
小溪,若有来生,我愿还当一个杏林医者,愿你成为一株青郁药枝,我会双手捧着将你放于心口,终其一生伴你之侧;青山下药香中,终有你我身影相随,再也不离不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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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此刻勤政殿中朱泽的犹如剜心之痛相比,栖凤宫里却是一派祥和。
在知道这批陌生宫人出现在自己身边伺候的目的后,徐昭倒是显得很冷静,由着宫女们伺候着洗漱穿衣后,就在殿内简单的用了些膳食;多日来的胃口不好,就连今早也是干呕阵阵,本以为这次也吃不了什么东西,可在宫婢们端上来膳食后,徐昭却是吃的很香,闻着精致的饭菜香气,好似许久都不曾吃过饭一样,简单的清爽百合香粥她整整吃了两碗这才放下。
冰菊看她吃的香甜,自然也是由衷的高兴,伺候着她简单的漱了漱口后,便在一旁说着欢喜的话:“如果皇上知道娘娘的胃口这般好定然也会很喜悦的。”
徐昭捏着帕子擦拭嘴角的动作一顿,用眼尾看向一脸机灵的冰菊,突然笑了笑:“是吗?皇上会高兴吗?”
冰菊肯定的点头,道:“娘娘这几天身体不好,昨天皇上守在身边时看娘娘脸色苍白,对着宮侍发了好大一通火,吓得奴婢们连大气都不敢出,可见在皇上的心里是有皇后娘娘的,且还是疼极了娘娘。”
徐昭听到这话,装作娇羞的垂眸笑着,在眼角觑到冰菊的脸上露出自以为是的神色时,脸上的娇羞之态更是表现的愈加明显。
在这宫里住了这许久,宫里的奴才究竟是个什么德行她多少也摸出些门道来;纵然是楚烨调教出来的人又怎样?只要是这宫里的人,多少都会有这种毛病;自以为聪明伶俐,故意在她们这些后宫女人面前说一些讨喜的话,便以为给了她们极大的恭维的同时还得到了甜头,这个冰菊虽说是个稳妥老练了,可这也是她最大的弊端;越是稳妥,反而越是圆滑,越是圆滑,便自负的越是以为自己才是聪明的那一个,别人都是傻子。
看来智慧如楚烨有的时候也会下一步糊涂棋的时候,如果楚烨真的了解她,就该知道对付想她这样的女人,派一个心里活泛机灵无比的眼线在她身边还不如派一个心地单纯直接的耿直丫头在她身边来的更能达到目的。
徐昭依旧做着擦拭嘴角的动作,只是这次她却是抬起头对着冰菊慈眉善目的笑着;好,你想让老娘当傻子是不是?那老娘就当给你看看。
徐昭因为胃口好多吃了些,等膳食撤下去后这才察觉吃得有些撑了;这些日子她因为身体缘由一直拘在宫里养着甚少在外活动,如今一举一动被人盯着,她倒是想四处走动走动了。
所以在徐昭一抬手,冰菊就极有眼色的走上来搀扶起她,问:“皇后娘娘可是要到哪里去?”
徐昭含笑盈盈的看着她:“如今这天气一天比一天暖了,想必御花园里的话也开得正好,本宫想出去走走。”
冰菊一听她要出去,下意识的就要张口阻止,可是在看见徐昭突然回头看她时,立刻将快到嘴边的话收住,对着她便是恭敬笑着。
徐昭微微蹙眉,看向冰菊:“怎么?你这意思是要阻止本宫了?”
冰菊忙低头赔罪:“奴婢不敢,奴婢只是在思考昨日路过御花园的时候看见那里的丁香已经打了花骨朵儿,这时候皇后娘娘去看,想必定是绽放了,娘娘一定能够闻到丁香的香气。”
听到冰菊这样说,徐昭的眼睛微微的眯了一下,跟着一扫先才的威严,同样也带起了笑:“是啊,本宫甚是喜欢闻丁香花开的香味儿。走吧,咱们一起去赏花吧。”
御花园里,随着皇后娘娘的凤驾亲临,偌大的御花园里也没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人敢四处走动;徜徉在花园中朵朵绽放的花海之中,徐昭本是阴沉烦闷的心反倒是平静了许多。
今日的她并未像往日那般盛装出行,而是一身轻便,连妆容都是极淡的;但奈何她的容貌本就极为艳丽精致,再加上自从封为皇后后自带一身威仪,所以就算是今天徐昭的装扮极为简单普通,纵然身处于无数的花海之中,娇艳欲滴的花朵也都没将她出色的姿态和容颜压下去一分,反倒是这些新鲜娇艳的花朵成了陪衬,愈发衬托的她清丽出尘,宛若九天仙子;袅袅步态间,竟有几分乘风欲去的仙姿。
负责宫城安危的一支御林军在路过御花园的时候自然也是看到了皇后的凤仪,这些负责皇家安危的御林军们几乎各个都是些年轻的毛小子,虽说很多都是出身京中贵族之后,从小都见识过不少的各色美女,可是在远远觑到置身于花海中的皇后娘娘仪态后,几乎各个都忍不住心里颤了颤;他们这些宫里当差的自然也是听说过不少关于皇后娘娘的流言蜚语,传说的最盛的便是说娘娘仗着容貌绝色,霸占着皇上死不放手,甚至还言说这位徐家的皇后嫉妒心颇重,眼里最是容不下宫里其他的嫔妃,所以才会让周贵妃进宫这许久之后都一直在坐冷板凳。
以前,他们这些宫里当差的人听到这些话都不免当成一个乐趣咧嘴听着笑笑也就罢了,毕竟御前当差,谨言慎行是他们职业要求;他们可比不得前朝的那些耍嘴皮子的言官们,敢指着皇后娘娘说她狐媚惑主,更敢说她红颜祸水之类的。
可如今,在看见徜徉在御花园的花海中笑的天真纯净,娇容花颜的皇后娘娘时,这些毛头小子们居然都在心里产生了一个念头;如此佳人,如果他们是皇帝,别说是被这般佳人天天霸着了,恐怕他们都会忍不住天天凑上去霸着这绝色美人了。
所以说天下言官都是一个屁样,最爱的就是多管闲事,管着皇上吃喝拉撒也就罢了,竟然连皇上回到后宫喜爱跟那个美人在一起睡觉他们都要管一管;所以说当皇帝未必是天底下最好的美事,连睡个自己的老婆都要被人指指点点,睡多了自己会被扣上一个不贤的罪名也就罢了,连跟自己睡觉的媳妇都会被骂成狐狸精;这一觉睡的,感情比睡了别人的媳妇还要猪狗不如;还不如他们这些当差的寻常男子,只要好好的干自己的活儿,回到家里想宿在哪个小妾的房中就宿在那里,这才不失男儿血性和本色。
恰巧,此刻路过御花园的这支巡视御林军正是由徐诺亲自带着的,老远他自然也是看见了自家妹子,招手交代了一声身边的副手,就急急转了个弯,朝着御花园近处走来。
冰菊是个眼尖的,看见皇后娘娘的亲哥哥从远处走来,便忙在徐昭耳边小声的提醒了一声。
徐昭听到冰菊的提醒,忙从花海中抬起头,惊喜的朝着徐诺走来的方向看过去;数日来她一直身体不虞所以心情也颇为压抑,再加上突然重拾了遗忘的记忆和知道了许多楚烨隐瞒自己的真相,这心里都快憋出苦汁子来了;眼下看见徐诺,顿时就像是在大海中无根漂浮的草芥碰见了海湾,恨不能飞奔过去一下就扎进他的怀里从此再也不要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