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昭话音刚落,朱泽甩了门就匆匆往外走;徐昭生怕他一个激动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忙快不追在他身后:“你要干什么?你不会是就想这么单枪匹马的去救穆流溪吧。”
朱泽急色难掩的眼睛立即回头瞪视着徐昭:“那你要让我就这样什么也不做,眼睁睁的看着她去送死?”
“你冷静一点。”徐昭用力拉住朱泽的衣袖,宽大的白色衣袖被他们两人扯的绷直,“我告诉你这些不是要你去送死的朱泽,现在襄阳候府里情况不明,我们连他们是怎么被送进地牢的都不知道就这样贸贸然的赶去,你认为我们能拿什么去救人?再说,这里是周齐的地盘,正所谓强龙都不压地头蛇,在他的势力范围内,你不会天真的以为想要动用武力跟他硬碰硬吧?”
“那你说,要我怎么办?”朱泽对着徐昭大吼之后,便抱着头蹲在地上;那双微微有些被逼红的眼睛里注满了慌乱和焦色;很显然在他心目中,那个穆流溪要比任何人想象的还要重要。
徐昭站到朱泽面前,将手放在他微微颤抖的肩上,似是要给他力量和支撑:“我已经要翎羽卫不惜一切代价务必查出昨夜究竟发生了何事;你只要耐心等待,我一定会想办法将让你见到穆流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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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牢之中,依然是一片森寒。
在穆流溪冲着身后两人愤怒的喊出多年来一直压抑在心口的痛苦和真相后,她的脸色更加苍白透明,整具无力的身体几乎都依仗身后宛若石柱般粗壮的木栏支撑着才不会滑倒在地;她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小腹的疼痛,似乎早已远去,只能感觉到双腿间有股潺潺的血水在慢慢的从身体里往外流,就像是她的生命,正在慢慢的经受着消耗;等血流光了,她,也就不在了。
可是,面对死亡她一点也不害怕,因为她知道,只要等她永远的闭上眼睛,她就能看到那个让她日思夜想的人了,所以死亡对她来讲不是宣判生命的终结,而是她残破苟活的人生中最大的恩赐。
穆流萍的精神显然从一时无法接受为什么会被关押到地牢的崩溃渐渐变成了主动去接受,听着刚才穆流溪的话,她认真思考了一番后,突然叽叽咕咕的笑了出来:“原来,你做了这么多,从头到尾只是为了给一个男人报仇?”
“难道我不应该报仇吗?自古以来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朱公子身边没有亲人,这个仇自然是要我替他报的。”说着,穆流溪便努力的睁开已经下垂无力的眼皮用力的看着从头顶的小窗上泄下来日光,在那束光束中,她似乎看见了那个身着白衣一尘不染的男子向她温柔的伸出了手,那双手跟她记忆中的一模一样的干净温柔、干燥温暖;他触碰着自己的头顶,帮她抹去了来自于身体上的疲惫,让她的心,前所未有的平静下来。
平静之时,穆流溪本是迷迷蒙蒙的眼睛却是微微的亮了起来,亮光如琉璃,眸色似瑰丽,她本就长的漂亮艳丽,虽说此刻虚弱无力,可不知为何,这时的她竟是能要人恍惚生出惊艳之感来,尤其是在对上她那双丽色无边的眼睛时,更像是看到了春回大地的勃勃生机,要人暗惊,在这非人待下的地方,她竟如暗夜之中的幽昙花,悄悄地舒展着自己的美丽,柔柔的绽放着自己的光华。
“姐姐,你或许不知道,我并非是从一开始就憎恨你的;当年在我知晓你与母亲提起要将我送给周齐的时候,我虽然心灰意冷、难过不已,可终究还是能够理解与你;虽说我与你之间相差了许多岁,可自小我就知道,穆家能在败落之后还可以过上好日子,全凭你一人在外支撑;同样身为穆家的儿女,纵然不是心甘情愿,我也要听话懂事些,能够替你分担一些也是好的;所以,到最后我还是听话的走进了襄阳候府来接我的小轿,认下一个我永远都不可能爱上的男人当我的夫君。”
说到这里,穆流溪微微动了动手指,透白的指尖上发白的指甲轻轻颤颤,像极了被春霜打了一层的迎春花,看似娇弱,实则藏韧:“但世间之事总是那么难以堪破,当年我与朱公子相识于郊外,得知他医术不凡乃神医之后,曾天真的将这件事说与身边的丫鬟分享;可不知那丫鬟却是吃里扒外的,不!确切的说是那丫鬟足够忠心耿耿,她当年尽心竭力的伺候在我身边,也不过是姐姐你安插在我身边的一个眼线罢了;其实,你早就生出要将我送与周齐的打算,只是当年我还年岁尚小,你又怕我在成长之时会生出其他别的心思,所以你就选了个足够听话机灵的丫鬟给了母亲,再由母亲之后交给了我;可悲我曾经天真憨傻,竟是不知自己的命运早已被有心之人步步安排,还傻兮兮的和一个注定了要背叛我的下贱奴才称为姐妹;姐姐,你永远都不会明白当我知道一切真相,知道周兰察觉朱公子的身世的开始竟是从我身边丫鬟之口传出去的那一刻,我多想杀了自己;多少个日日夜夜,我从噩梦中惊醒过来都会后悔的痛哭流涕;哭自己眼瞎,为什么错信了不该相信之人伤害自己最爱的男子,哭自己够笨,为什么成为他人手中的利器,成了最可笑的那个帮凶。”
“当年我也不知道周兰会对那个大夫下此狠手,我也是被她利用?”穆流萍着急的解释着。
“利用?是啊,事情到最后你可以将所有的错误和责任一把推开,然后潇潇洒洒的说一句被利用就能心安理得;可是姐姐,你敢扪心自问当初在你故意将朱公子的消息透露给周兰的时候,你的心就真的清亮如水没有任何瑕私吗?”穆流溪说到这里,发出一声低低的讥笑:“可笑你机关算尽,把该利用完的人都利用个彻底,最终,却还是没得了周兰的好脸色,也没得到自己应得的一切。”
听见穆流溪说的这些,穆流萍的脸色终将是难看了几分;她承认,当年之事她是故意为之。
当她知道自己的妹妹在自己严密的看管下还是默默地将一颗芳心送给其他男子的时候,她慌乱了;这可是她专门为自己准备的一颗最有利的棋子,她怎么可以允许棋子在没有被自己利用之前就逃脱掌控呢?
而恰在那时,她从那个被安排在穆流溪身边的丫鬟口中得知了那名男子的真实身份;她常年生活在襄阳候府,对侯府的上下几乎都摸的一清二楚,自然也是知道,被称为算无遗策、心智玲珑的侯府郡主周兰自小就对各种的奇人异事感兴趣;所以就在那时候,就心生了一条毒计;她要利用周兰之手,让那个敢坏她计划的不知死活的大夫彻底消失在穆流溪面前。
只是,要她没想到的是,向来对能人异者颇为礼遇有加的周兰却独独对那名大夫生了必杀之心;究竟是为了什么,她至今也不清楚。
如今,当年费尽心思掩埋的真相就这样被戳破,她自是无话可说;可是,她也不后悔当年的决定;这些年来,她努力生存不仅仅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整个穆家,所以如可以让她重新选择一次的机会,她会告诉所有人;她一定会重新走上这条路,只是,到那时,她不会再心慈手软,再让自己重蹈覆辙。
仔细听着这对姐妹的一言一语,周放总算是将事情的大概摸了个清楚;感情自己遭受如今祸端,竟是被这样带累的;可笑他自诩聪慧狡黠、狠辣奸诈,到最终却被一个女人利用,成为她手中报复的工具。
只要一想到这里,他就很不能咬碎自己的牙齿,龇着一口的血腥,怒视着那个让他恨不能印到骨髓里憎恨的纤瘦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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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冷的地牢中,就这样混混沌沌的渐渐陷入到一片安静之中;好似刚才的争吵和咒骂都像是从未发生过一样,只有丝丝缕缕清凉的空气和淡淡的血腥味在鼻尖徘徊。
静,静到近乎诡异。
就是在这片诡异的安静之中,穆流溪依旧大睁着眼睛看着头顶的光束,看着明明灭灭的光泽在眼前一圈一圈的旋转,看着飞舞的尘屑在光束中轻轻地旋转着曼妙的舞姿;然后,感觉到日光推移、时光流过,就在她觉得浑身疲累睁着的眼睛渐渐发酸,纤长的睫毛一下一下的微微闭合时;突然间,她似乎听到了头顶传来一丝响动;跟着,就像是看到了几条人影宛若从天而降一般,从高处缓缓降下,然后,来到她面前。
“流溪……流溪……,你醒醒,流溪……。”
是谁?是谁在喊她?
穆流溪挣扎着动了动手指,沉重的眼皮像是被黏住了一样,让她必须要费很大的力气才能睁开出一条细细的缝。
只是,待一簇昏黄的光火通过细细的缝隙穿透进她的眼睛时,她忽然激动地娇躯颤抖了一下,苍白的脸上,瞬间溢出无法言说的惊喜和激动:“朱公子,我终于见到你了,你是来接我的吗?”
徐昭穿着一身黑色的夜行衣,浑身做男子打扮站在地牢之中,放眼四望,忍不住对这里凄惨的环境暗抽一口气;但是当目光接触到浑身是血只剩下一口气的穆流溪时,更是不忍的转过头,悄悄看了眼身后负责保护她安全的素玄。
素玄上下打量了一番此时已被朱泽抱起,轻轻放在怀里的将死女子,对着徐昭摇了摇头,低声道:“失血太多,没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