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火打劫固然是个很不错的法子,可谁会闲了没事干的跟正是气势高涨的镇北军正面冲突?一时间,本是不安躁动的大宛边陲也渐渐稳固下来;还真是应了大宛百姓常挂在嘴上的那句话,国有镇北,家国不灭;这样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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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阳宫内,常年喜穿白衣的上官无痕早已退下了那素净的白衫,而是换上了明黄色的储君黄袍,只是在黄袍外,罩了一层麻衣,束着银白色长发的金冠上也包裹着麻布。
看着上官无痕的这身打扮,徐昭自然知道他这一身装束是为了谁;虽说她一直很怀疑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甚至在以前还很想八卦的想要追问一下大哥他对上官无策的真正态度;可随着那人的离去,她也不想再去问了。
在这世上,有些人、有些事只要记在心里心知肚明就好,没有必要去说破;更重要的是,不管他上官无策是什么样的人,她徐昭认可他,有这一条理由就能抵得过一切。
上官无痕知道徐昭的来意,从龙椅上走下来,略带疲惫的眼睛满是温和的看着眼前他这辈子仅剩的唯一亲人,思绪像是飘回到了他们初次相见时的场景;皎皎月光下,聪明伶俐的小姑娘一身利落的侍卫装束,晶亮的大眼睛在夜色中宛若宝石般熠熠生辉;在那一刻,没有人知道他心里有多开心、多高兴;自从在无策口中听说他可能还有一个亲妹妹的时候,他就日盼夜盼,希望能够与她早日相见,可一旦亲人相逢,他却又有一股莫名的胆怯,千言万语都哽在喉间,却不知该从那句话开始说起。
想问她这些年来过的好不好?
想问她愿不愿意认他这个没出息的兄长?
甚至想要问他,愿不愿意叫他一声大哥?
太多太多的话像是躁动的气流一样不断地在他的胸口乱撞,到最后,他却是心里一转,像是变成了一个顽劣的孩子,拽着她的衣袖喊了一声‘夫君’,淘气的与她逗着玩。
直到今天他都想不明白平日严肃的他怎么会在那个时候如此神经质,也许是近亲情更怯,也许是真的高兴疯了。
是啊!他是应该高兴的,他的妹妹一直都没有辜负他的期望,如今他之所以能够重新回到自己的舞台上,她功不可没。
上官无痕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红木匣子送到徐昭面前:“阿昭,这是为兄给你的礼物,你且收下。”
徐昭看着上官无痕手心的匣子,只见那东西差不多有他的掌心般大小,似乎也并不是很重,瞧上去并不太起眼,可那雕刻着双龙腾云的红木匣子却让徐昭有些不太敢接,总是觉得这里面一定装着很重要的东西。
看出徐昭的心思和顾虑,上官无痕笑了笑,主动拉起手将红木匣子放到她的手里,道:“接着,这是为兄唯一能够给你的,不要拒绝。”
徐昭看着掌心之物,“这是什么?”说着,她就要伸手去打开盒盖,却被上官无痕一把按住。
“先不要打开。”对上徐昭询问的眼神,他继续叮嘱道:“阿昭,答应我,不到迫不得已千万不要打开。”
徐昭怔住,为用这般严肃口气与她说话的上官无痕怔住:“为何?何为迫不得已?”
上官无痕缓缓抽回手,依旧是一眼温柔的看着面前他唯一的亲人;曾经,他以为自己只要站的够高、够强,就能保护自己这辈子最想要保护的那些人,可是,等他真的站的够高了、足够强大了,那些人却一个接着一个的离开了他;先是父皇,跟着是母妃,他的弟弟妹妹们,还有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的玩伴们,最后——是无策!
如今,他只剩下眼前的唯一亲人了,他
眼前的唯一亲人了,他发誓,一定会竭尽全力,绝对不会再让这唯一的亲人再离开他。
上官无痕眼前一闪而过楚烨精明桀骜的模样,那样一个男人,绝对不是一个寻常的女人就能随意驾驭的;他相信楚烨对阿昭的心,可是他不相信在权利利益的驱使下,这个人间帝王能够保住自己的初心,始终如一的待阿昭一心一意;尤其现在阿昭的身份又是这般特殊,他必须要做出一些打算。
上官无痕伸手抚摸着徐昭柔软的发顶,缓缓说道:“待有一日,你山穷水尽、进退维谷、死绝面临的时候,再打开这个盒子。”
徐昭睁大眼,难以相信会从上官无痕的口中听到这样一番话。
山穷水尽?
进退维谷?
死绝面临?
忽然间,她的脑海中闪现出在暗道的地宫中,林瀞瑶睁着一双血红的眼珠大声的诅咒她时的模样和神态;那一声声凄厉的声音,充满憎恨和恶毒的词语,就像一根根钢针扎在她的心口,让她不得不警惕在乎。
徐昭慢慢抓紧手中的红木匣子,肃声回答:“好,大哥请放心,我听你的。”
上官无痕一笑,本是还带着疲惫神色的眼瞳煞那间绽放出万花芬芳,如樱吹雪般令人炫目。
这少时日了,这是他第一次在经历过悲痛之后绽放出来的笑容;而这般笑色,似初阳升起,如冰雪消融,让徐昭看了都不觉微微扬起嘴角;只是,那时她光顾着看他脸上绽放出来的笑痕,却没有注意到他的眼底被强制压抑的情绪;所以,当未来的有一天在她听到那声噩耗时,后悔的眼泪不断地从眼眶中滚落,一遍又一遍的冲刷着脸上难以抑制的悲伤。
那时,不管她如何歇斯底里、嘶声力竭的对着大宛的方向呼喊着他的名字时,这个跟她有着血脉相连的亲人,再也不能用温暖的眼神看着她,用宽大修长的手指抚摸着她,用满是清香的怀抱抱着她,用顽劣淘气的语气喊着她‘夫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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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昭离开大宛的那一天,是一个天高云阔的日子。
因为对于她身份的保密,宛城中的不少人只是知道她是大梁的皇后而并不知她还是大宛的公主,所以在离开大宛时,上官无痕率领重臣亲自送大梁帝后离京,朝中的那些臣子们也并未对徐昭有多少留舍,甚至还有不少人暗中开心着这大梁的这对帝后总算是离开大宛了,要知道他们在一天,他们一天都睡不好个囫囵觉。
相较于他人心中盘算的那点小九九,徐昭却是满心满眼的不舍,直到坐回到马车里,靠在楚烨怀里时,依然是眼角含泪,想要伸出手去撩开车帘再去看一看那站在百官之首的亲人;可还不待她的手触碰到车帘子,就被另一双大手牵回来。
“别看了,再看也阻止不了我们要离开的事实。”
徐昭回眸瞪这个不懂她心情的臭男人,将手攀在他的脖颈上,亲昵的勾着他:“是啊,我就这样被你拐回去了,以后你若是欺负我,大哥远在大宛,都没办法帮我出气了。”
楚烨一听这话,顿时哭笑不得:“小没良心的,我什么时候欺负过你?”
“还敢说没有?”徐昭‘腾’的一声坐起来:“还记得我们刚刚大婚时,你可是成天给我脸色看呢。”
想到自己过去做下的事,楚烨一时也有些语塞,可是,被她提起宫内之时,顿时就让他想起此刻住在宫里的那个人;看来,不能再拖下去了,他要找个时间给她说一说那人的存在。
☆、064:后妃
当初从大梁来大宛,因为要避开林瀞瑶的追杀堵截所以在她的号召下,带领着段逸和他的黑鸦队们一路又是过雪原又是渡沼泽的,一路风尘仆仆千辛万苦这才来到了大宛;如今随着楚烨回朝,自然是不用再去走那条凶路;一路上官道笔直,翎羽卫护送,如果不是楚烨心急赶紧回到大梁,一路上时间赶得比较紧,她还真想闲闲散散的一路游山玩水回去。
并不是很宽大却颇为舒适的马车里,徐昭正心情颇佳的揉着怀里的元宵;小家伙被她抚摸的一个劲儿的打呼噜,逗得坐在一侧养神的楚烨不止一遍的斜眸看这疲懒舒服小家伙。
徐昭给元宵顺了会儿毛后,终于将目光落在楚烨的身上:“按这速度往大梁赶,恐怕出不了三五天我们就能回到大梁境内,明明都快到家了,我怎么看你似乎有些不太高兴?”
楚烨晃动了一下一直拿在手里却没有翻动一页的书册,瞅着心思敏锐的徐昭:“我哪有不高兴了?我高兴的很。”
“说谎。”徐昭下巴一抬,示意他手中拿着的书册:“这本书从离开宛城的那一天开始你就一直拿在手里,可这么多天过去,你说说自己看了多少页?如此心不在焉,难道不是有心事?”
被徐昭一语中的,楚烨虽然面色平静,可心跳却忍不住猛跳了几拍;关于那件事,在这一路上他有很多次机会想要告诉她,可是每次话都喉头了,在面对徐昭灿烂放松的笑容时又被他一遍又一遍的忍了下来。
第一次希望回去的路能够漫长一些,这种逃避的想法,二十多年来,他还是第一次。
见楚烨欲言又止,徐昭将眯着眼睛打呼噜的元宵抱放到一边,半蹲跪在楚烨面前,双臂支撑着趴在他的膝头,眨着明亮的眼睛,笑嘻嘻:“看来是真的有事。”说着,她又古灵金怪的脑袋一歪,继续道:“而起可能事情还与我有关系,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