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静节起了兴致,也不想让陆敏敏尴尬,放下茶杯顺着这个话问:“陆将军还在虎牙寨吗?三当家的也来了,那你和陆夫人以后还回去么?”
越问陆敏敏的眉头皱的越深,垮着脸愁苦得很,咳声叹气:“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朝廷要我们一家住在京里,要不是三叔来了,我爹还不能回去。我也不喜欢待在这里,三叔说京城和寨子里不一样,怕我出去闯祸,根本不让出门。要不是偶尔翻墙出去跑跑马,我早被关傻了。”
朝廷大约是担心虎牙寨反悔,或者在三国中左右逢源,这些京城里的人恐怕就是人质了。宋静节不忍说破,故意打岔问:“你爹做了将军,自然和以前不同了,有这些坏处,难道就没有好处?”
陆敏敏果然笑起来,拿点心脆脆咬上一口,得意地晃着双脚:“当然有了。以前我们最怕碰到官兵,一听到剿匪,就缩脖子。现在我们就是官兵,自己去剿匪。各位叔叔伯伯们,成天神气的不行,都去边城买房子娶媳妇了。三叔还说我爹前几日回了老家,说要衣锦还乡呢。”
只听着就能想到寨子里如何喜气洋洋,宋静节偏着头问:“陆将军回老家了?老家哪里的?在北齐还是东晋,或是西楚?”
陆敏敏喝一口茶润润嗓子:“我打小在山寨长大,听我爹说老家在北齐的曲州通河县,我爹很小就出门闯荡,一直念叨着想回家看看呢,以前是不敢下山,现在恨不得把全寨子的人都带上,风风光光地回乡。”
宋静节脸色微微一变,曲州通河县,这几日她翻着云衍留在书房的地图,地图上勾勾画画,做了好几道标记的,就有这个地方。
她留了心,查过这一处。黄河下游流经曲州,有一处因临着黄河,又是一马平川的平原,才叫了通河县的名。近百年,黄河一旦泛滥,这里鲜有逃得过去的时候。地势低平,一淹水就死伤无数,百姓苦不堪言。
地方越穷越苦,人就越刁越狠,打架斗殴还是小事,灾年里□□杀了知县一家,把人头挂在官府大门上的也有过。等闲乡绅富户家,若不养上一匹家丁,也不敢在这里落户,要不搬走,要不被洗劫一空。
今次通河县也确实遭了灾,云衍一路赈灾,当日他就留心此处,这时候更不会略过去。刁民胆大包天,又受了灾,什么事做不出来的,万一……
云衍这一路艰险,又有东宫的人紧跟不放,宋静节越想心里越空。
陆敏敏看她脸色渐渐凝重,放下点心,不安的坐直身子:“怎么了?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三叔在宫门口我嘱咐哦半天,让我不要乱说话,免得连累我爹和寨子里。”
宋静节咬一咬牙,她身无长物,除了云衍也没有别的依仗。她能做的有限,要是白操心就最好,反正那两千两银子开始就已欠了虎牙寨的人情,无谓再多欠几分。
下定决心,抬头郑重的看着陆敏敏:“我要给你三叔写封信,烦你带给他,必要亲自交到他手上。”
陆敏敏愣了一下,想了想,就干脆的点头:“只要不是告我的状就好。”
宋静节道一句谢,赶紧去了书房。让拨月磨墨,下笔飞快,一笔簪花小楷,渐渐潦草。
☆、猖狂
宋静节心里压了事,在棠妆阁里时常神思不属,少展笑颜。只有每日去飞霜殿请安,看庄妃气定神闲的样子,才能踏实些。
下头的奴婢们便换着法的做些好吃好玩的,倒不是为了给宋静节解闷,是让她去孝敬庄妃,在棠妆阁里多坐一坐,她自己就能舒畅些。
庄妃也和她说起云衍,云衍斩了禹州知府的事被圣人压下来,不惩处也不褒奖。这是外朝的事,后宫里,圣人连着陪庄妃用了八天的晚膳,众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追着云衍不放的人,就渐渐偃旗息鼓了。
新安江的事办完了,往东南去,灾情都没有那么严重,又有禹州知府做例子,地方衙门积极配合,云衍的脚程就快多了。
临近中秋了,拂冬还持得住,熙春却喜气盈盈地告诉宋静节:“娘娘说殿下快到通河县了,巡查完这一处,就可以打道回京。殿下走时还担心娘娘生产时不在身边,这下好了,可以回来看着小殿下出生了。”
听到通河县,宋静节心里就一紧。
庄妃春风满面,怀了孕皮子更加细腻,不施脂粉也白皙润泽,好似透着微光。听了拂冬的话,脸上笑意更浓,嘴里却道:“哪有那么快呢,正是最后一处了,才更要着意办的漂亮一些,花的功夫恐怕还更多。他不在宫里,咱们中秋也要好好过,贞襄爱吃什么样的月饼,告诉你熙春姑姑,让她带人去做。”
不知是不是云衍的差事办的好,庄妃心情愉悦,对宋静节也更亲近了。
说着办中秋的事,都来凑热闹,你一句我一语的,宋静节也压下心事,眉目舒展,脸颊上梨涡娇俏,温言细语:“我爱吃莲蓉的。”
飞霜殿里春风得意,永安宫中还是冷冷清清,越是临近中秋,贤妃越是沉默,不停清理二公主的遗物。只和她还能说两句话,对着宫人们再不开口。
宋静节做不了旁的,只好多来陪着贤妃。中秋前一日,给贤妃做的抹额扎完了最后一针,宋静节拿着这个去永安宫,一进门却听到有年轻男子的声音:“……都很挂念您。”
宋静节惊异的看过去,庄妃的下首坐着一人,广袖博带,一身白衣不染尘埃,听到脚步声回过头来,对宋静节客气的点头微笑。
宋静节有一瞬间的失神,她上一回虽然只远远看到一个侧影,记忆里面容都没看清,只有挺拔清逸的身姿,可这一次她一眼就认了出来。
果然贤妃带了近来少见的笑意:“这位是英国公世子,这个就是贞襄,她的画你也见过。”
宋静节不知为什么觉得拘束起来,仿佛高山仰止,在他面前不敢有一丝差错。微屈了膝:“世子。”
英国公世子浅浅一笑,像是晕开的水墨:“小小年纪,画得很难得了。”
贤妃点着头,冲宋静节伸手,宋静节赶紧走过去,贤妃接着道:“画得好不好都是其次,要紧的是肯用心。”说完看到宋静节手里的抹额,倒是一愣。
宋静节忙道:“庄妃娘娘说月份大了,不去参加中秋宫宴,就在万安宫里和我开个小宴。明日我不能来给娘娘请安了,这个是我做的,针法粗苯,您可别嫌弃。”
贤妃接过来,细细摩挲着上头刺绣,笑道:“过谦了,你这样的都是针法粗苯,还有什么是精细的。这个我收下了,你的孝心我知道,但你向来身子弱,画画本就是极耗费精神的,就不要再做这些了。”
宋静节抿着浅笑,应道:“是。”
贤妃拿着抹额对世子道:“这些年,除了皇上恩准你时常来看我,也就这个孩子把我放在心上了。”
世子敛了笑,认真的冲宋静节道谢:“我出入后宫毕竟不便,还要劳烦你多来陪姑姑。”
宋静节摆着手:“娘娘待我很好,能来陪着娘娘是我的福气。”
贤妃却饶有兴致地搭话:“你既要谢她,不如多指点指点她。这个丫头画起画来很有些痴,和湘儿倒有几分像,我虽不懂画,可看着她临摹的那副,和云沁的就是不一样,笔法意境都像湘儿。这也是她和我们的缘分,你觉得呢?”
世子一愣,听贤妃再三说宋静节像表妹,心思就转过来了,笑得还是那样温润,却带了几分无奈和迁就:“是,是有几分像表妹。”
贤妃眼神一亮:“你也这么觉得?那好,看在湘儿的份上,这个学生你也得收下了。”又急急对宋静节道:“还不快拜师。”
英国公世子犹自稳稳坐着,摇头浅笑,宫人飞快将蒲团放在宋静节面前。
宋静节也不知怎么有这样好的运道,这原是想也不敢想的事。提了裙子跪下,诚心拜倒:“贞襄拜见师傅。”
英国公话音清润,似一把上好的琴:“既然是姑姑引荐,这个学生我自然要收,起来吧。”又解下腰上的玉佩,递过来:“来时没有准备,这个就当给弟子的见面礼吧。”
宋静节赶紧站起来恭敬地接了,触手生温,竟是块暖玉。
贤妃心中宽慰,揉一揉额头:“说了半晌,我去歇歇,你别急着出去,就在我这的书房里,先指点指点她。”
贤妃说着就去了内室,宋静节跟在世子身后进了书房,拿出自己临摹了一半的画,正是世子自己作的那两幅。
世子笑着看一眼,修长的手指点了几处:“这里,还有这里,下笔太着痕迹了。虽然是临摹,也一样要以形为辅,意为主。这里讲究飘逸,下笔就不必这么细致。你先画着吧。”
说完便在临窗的炕榻上坐了,品着清茶,拿一本书随意翻着。
宋静节总觉得世子举手投足间都带着水墨写意,让人看着心里就宁静下来。拿起笔,心思澄澈,按着世子说的细细琢磨。
专注在画里,忘了今夕何夕。不知什么时候,耳边传来一句:“这一处改为留白。”
宋静节茫然扭头,世子正站在她身边,宽大的衣袖甚至挨着她的肩头,隐隐闻到一股清淡的墨香。他垂头看着画,伸手点在画上,再说一次:“这一处留白吧,我年少时喜欢密实丰富的画法,不知道万物自然,满则溢,盈则亏,重在一个度字,适当留白更显意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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