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前面的人恐怕不太好惹。”
轿中的人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如今这京城还有哪家敢惹我们卫王府?我倒要看看是谁胆子这么大……”那人掀起轿子一端,弯腰出来。
此人是卫王的侧妃魏氏,在朱璃成为洛王妃之前,她一直是卫王府中最为得宠的妃子。可朱璃嫁进来之后,媚上专房。她失了宠不说,好不容易把卫王拉到房中一次,第二天还被朱璃以莫须有的罪名罚跪了半天。
那出云郡主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心机却深不可测,手段也十分狠辣。进府以来,没有名分的妾室通房已经以各种名义打发了十几个,卫王府中如今不过剩下几个有名分的侧妃而已,且都十分畏惧于她。
魏妃扶着婢女趾高气昂地走到三七和林乔面前,看到他们身后被挡住的人只露出裙摆,十分朴素,不由白了自己的家奴一眼。什么身份贵不可言,连上山都坐不了软轿的破落户,有什么好怕的!
“你们挡道了。”魏妃傲慢地说。
兰君轻轻拂了拂膝头的尘土,淡然说道:“这里的山道可没规定不许人休息吧?山路本就狭小难行,你乘轿上来,又不肯绕远走官道,不是给路人添麻烦吗?”
周围的百姓早就有微词,纷纷附和。魏妃十分恼怒:“你这没有眼力的东西,你可知道我……”她话还没说完,就看到兰君从三七和林乔背后走出来,顿时哑口无言。
“公……”魏妃吓得要行礼,兰君摆了摆手:“这是在外头,就不用多礼了。我若是没记错,你是四哥府里的魏氏吧?”
魏妃连忙如捣蒜般点头。若说以前她还有些看不上兰君,可自从七月初八那夜之后,京城里有哪个人敢轻视靖远侯和承欢公主?
“你的软轿太碍事了,也过分扰民,回到官道上去,或者直接走路吧。”
“是。”魏妃不敢惹兰君,更是忌惮她身后的靖远侯。
兰君点头继续往山上爬,林乔喃喃道:“这人身上的香气有点特别。”他是习武之人,鼻子又较一般人灵敏。
三七点头道:“虽然很淡,但的确特别。”
“我怎么什么都没闻到?”阿青嘀咕道。兰君和阿青一样,并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只当是她使用了特殊的香料,也没放在心上。
广月庵堂以梅花著称。这里香火好,还因为求子求姻缘都灵。兰君到正殿拜过观音,小尼姑因为收了阿青许多银子,又带兰君去后山的路旁,那里有一个抱鱼的小童。小尼姑说:“夫人在这里上香,宜男。”
兰君依言在小童前面的香烛座上插上写着心愿的红烛,回头看见魏氏身边的家奴在前面不远处探头探脑,好像是望风。
阿青要过去看看,兰君拉住她,对小尼姑说:“我们回去吧。”
广月庵堂中午的素斋,十分便宜,只不过要香客们齐齐挤于一处食堂。佛说众生平等,兰君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倒是阿青颇有微词。
他们坐在角落里临窗的一桌,这食堂简陋,三面墙壁雪白,毫无装饰,只一面开着窗,正对梅园。梅园里有绿草地,光秃秃的树枝,几分寂寥。
眼下不是梅花的季节,若是冬日坐于此处,倒是别一番滋味了。
兰君饮了梅花酿的酒,吃着斋菜,又夹了一筷子给闷闷不乐的阿青。
忽然魏氏身边的家奴跑进来,大声嚎叫道:“在座有没有大夫啊!快救救我家夫人!”
正在上菜的尼姑闻言,连忙道:“魏施主怎么了?”
家奴只是摇头,好像受了很大的惊吓,拼命指着门外。
百姓大都不敢胆小怕事,知道魏氏是卫王府的侧妃,只顾低头继续吃饭。
尼姑跟着那家奴往外面走,兰君放下筷子起身道:“我们也去看看。”
刚刚拜祭小童的山道上,魏氏不断地跑来跑去,嘴里念念有词,谁也拉不住她。师太们上前拉住她,她疯了一样挣脱,然后一头撞上了路边的山石,倒在地上。
一个上了年纪的尼姑从后山慢慢走来,只闭目念道:“阿弥陀佛!”
魏氏的头血流如注,抓着尼姑的袖子,整张脸都扭曲了:“师太,救孩子……”
老尼摇了摇头,别过头去不忍看。
接着,魏氏的身体一挺,口吐白沫。一个小尼姑伸手在她鼻子下探了探,跌坐于地:“魏施主过世了……”
一个年级大点的尼姑惊慌地望着老尼:“师太,这……这是怎么回事?现在该则么办?”
“通知卫王府的人吧,就说魏施主突发急症过世了。”老尼叹了一声,站起来又往后山走去。
兰君看着魏氏的尸体从身边抬过,眼睛睁得很大,像死不瞑目。她这症状跟拉着苏星儿的马何其相似……?她忍不住追上老尼。老尼行了礼,脸上波澜不兴:“施主有何要事?”
“师太懂医术?”兰君试探地问。
老尼一愣:“只是略知皮毛而已。”
“请问您觉得魏妃是因何而死?希望您告诉我实话,这对我很重要。”
老尼上下打量兰君,最后道了一声:“阿弥陀佛。魏施主应该是中了一种能使人心智迷散的药。可怜她腹中胎儿……”老尼摇了摇头,不愿多说。
兰君回到魏妃出事的地方,想了想,吩咐林乔:“你想个法子接近魏妃的尸体,悄悄把她身上有你所说的那种香味的东西拿来。”
“是。”林乔执剑离去。
阿青好奇地问兰君:“公主怎么知道那老尼会医术?”
“我也只是猜测。魏氏的家奴刚才在望风,必定是魏氏跟老尼约见。刚才众人慌乱,皆不知魏氏为何如此,但老尼却是一派了然的神色,医术必定不俗。也许魏氏今日来,就是请老尼诊脉,刚知道自己有孕。”
阿青咋舌:“以卫王府的身份地位,要什么样的大夫没有,甚至太医都请得,魏妃为什么要跋涉到广月庵来……”
兰君沉下目光:“如果有人故意不让她看大夫,或者给她看病的大夫,隐瞒了她怀孕的事呢?”
“那这人……”阿青捂住嘴巴,震惊地望着兰君,兰君点了点头。卫王离京去了肃州,卫王府中如今何人最大?
☆、患难真情(修)
古人都说: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午后刚下过雨,道路泥泞湿滑,茂密的树林里,有什么东西在缓缓地挪动。靠的近了,会发现那是一个草席,草席之上躺着一个衣衫褴褛,头发乱蓬蓬的人。而草席一头缚着两根绳索,前头的那个人正背着绳索负重前行。
许是脚下一个打滑,她“砰”一声摔在地上,满脸的泥。
她伸手看了看自己已经磨破的手掌,肩膀上也阵阵疼痛,她想哭。但转眼看到身后草席上奄奄一息的人,她又咬牙道:“你再坚持一下,到了下个村子,我就给你找大夫。”
草席上的人没有回应,她吓得跳起来,拍了拍那人的脸:“喂!宋昭文,你可别睡!”
那人没有回应,只是动了动干裂的嘴唇。她看了看四周,听到有小河流淌的声音:“你等着,我去给你弄点水。”
她一口气跑到河边,用手鞠了水,自己顾不上喝,而是跑回宋昭文身边,小心翼翼地喂给他。
宋昭文喝了水,身上的疼痛好像缓和了一些,缓缓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泥人”。
他在肃州的监牢里,险些被那些人杀死,若不是她及时赶来,废了一番劲把他救出来,现在他畏惧自杀的消息恐怕都已经传到京里去了吧。
“公主……”
“停!”永安抬起手制止他,“好了,你不要再跟我说什么不想连累我的话。我只是刚好经过肃州,不忍看见国之忠良被奸人所害,明白了吗?你不欠我什么。”
身后响起凌乱的脚步声。永安一惊,咬牙把宋昭文往路边的山涧里猛拉。她用足了吃奶的劲,草席缓缓移动,却留下了一道拖痕。
她藏好宋昭文,又冒险跑回道上,胡乱地踩平泥地,最后确认无误了,把绣鞋往岔路口旁一丢,才迅速滑到宋昭文的身边,警觉地趴着,望向路上。
一队追兵跑过去,七八个人的模样,各个都举着刀。不久前,杜鹃为了掩护他们,已经……永安咬了咬牙,努力不让自己出声。有人发现了她的绣鞋,便顺着那条路追过去了。
她狠狠地掐了自己一下,告诫自己不许哭。她要活着,他也要活着。
“现在该怎么办?”她平静地问宋昭文。她不聪明,也没有计谋,她只有力气。她害怕,她从小养尊处优,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情形。但她不后悔……只是忍不住鼻尖发酸,眼圈发红。那额发盖下来,他什么也看不见。
宋昭文看着她,喉咙里滚出一个音节,却什么都说不出来。永安以为他是伤口疼痛,连忙凑近了,检查他的身上。她看过之后,带着哭腔说:“血止不住,怎么办呀?”
这一路上,经历了太多的事。她的人生从来没有遭逢过这些:杀人,越狱,坠崖,贫穷,饥饿,狼狈与这些相比,都已经不算什么了。可她不敢在重伤的宋昭文面前哭,一次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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