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那日燕诩要她杀安逸,她宁愿当场舍了自己的命也不会答应,但燕诩的心七窍玲珑,显然早就料到了。所以他虽让她服下极乐丸,却没有要求她杀安逸,他这么做,除了因为知道她下不了手,更因为燕诩向来心高气傲,要手刃安逸,必须由他自己亲自动手。所以那日燕诩要云竹做的只有两件事,一是在他来之前护好叶萱,二就是找回伏羲八卦。
那串迦南佛珠里藏了迷药,云竹知道像安逸这样的高手,寻常时候根本近不了身算计他,唯有将迷药涂在盖头上,趁着他心神激荡之时下手。找到伏羲八卦,还了世子的恩情,她便再无任何牵挂了。像她这样卑微的人,死了就死了,没有谁会记得她,她不怕死,她只是有点难过,她这样算计安逸,他定会恨透自己了,之前的那一点点情谊,今晚过后不复存在了。
她继续道:“至于叶姑娘……她已经走了。她不愿意嫁你,你又何必苦苦相逼?”
她说罢不再看他,到门外招来一名下人,让他转告颜奴,安逸在她手上,若想保他性命,即刻拿伏羲八卦来换。
安逸躺在床上,只恨自己一时大意中计,他狠狠盯着云竹,“云竹,你根本不懂,我曾经一时糊涂,伤了叶子的心,她因此离开我,若非如此,她不会遇上燕诩,更不会被燕诩抹去记忆,傀儡似的活了三年。我对不起她,我发过誓的,这辈子绝不负她。你放开我,我要去找她!”
云竹在床边坐下,一张俏脸在大红的喜服和烛火映衬下显得温柔妩媚,她垂眸看着安逸,低低叹息一声,“你真傻,男女之间的情爱,一厢情愿最是让人肝肠寸断。譬如……我喜欢你,而你心里想着的只是你的叶子,即使我为你做再多,你又何尝会因此多看我一眼?这样简单的道理,你到如今还不懂吗?”
反正她已不久于人世,也不怕让他知道她的心思了。安逸愕然地看着她,“你胡说什么?魔怔了吗?快放开我,你要伏羲八卦,尽管拿去就是!”
云竹没想到他为了叶萱,竟宁愿轻易放弃辛苦偷来的伏羲八卦,一时神色黯然,心道他情深如此,可真是个可怜人,不由道:“安逸,你这又是何苦,叶姑娘爱不爱世子爷我不知道,我只知她已不再爱你,你执迷不悟,苦的只是你自己罢了。”
安逸所有的耐性已用完,孤狼一般的眸子杀意凛冽,声音从牙逢中挤出,“我的事不用你管。我警告你,你若误了我的事,别怪我不顾念旧情,你是以为我不会杀你吗?”
而此时,颜奴嘶哑的声音终于在门外响起,“少主,老奴来了,你无事吧?”
“亚父,我无事,快把伏羲八卦给她!”
对于颜奴来说,没有任何事情重要得过安逸的安危,更何况,没有异血人,伏羲八卦就是件废品,他毫不迟疑地取出伏羲八卦,抛进屋里。
云竹将八卦放进怀里,从窗口处朝上空放了支鸣镝,又回过身来,幽幽看着安逸,“安逸,对不起,当日救你,是我情之所至,我不后悔。今晚算计你,实在情非得已,但世子对我有恩,我同样不后悔。你我……就此两清了。保重。”
☆、第81章 夜袭
灯火璀璨的襄王府上空,一支鸣镝破空而出,在乌云密布的半空炸开一朵银色的小花。这是云竹给出的信号,一切已安计划行事,云卫等的就是这一刻,不消片刻,全身黑衣的云卫们,从禹城各个角落纷纷涌向襄王府。
王府内依然奏着喜庆的乐曲,侍女们在筵席中穿梭,呈上热气腾腾的佳肴和香气四溢的美酒,宾客们吃得油光满面,全不知整座王府已陷入重重危机之中。变故就在此时发生,宾客们推杯换盏之际,一根蘸了火油的疾箭夹着劲风自窗外射入,正中厅堂上首那幅巨大的双喜红绸,绸缎一粘了火苗子,倏地燃了起来,那两个喜字顷刻间湮灭在火舌中。
酒意正酣的宾客们尚不知所以,半举着酒盏懵懵懂懂,直到越来越多的箭矢飞入厅堂,奏乐声戛然而止,不知谁喊了一句“有刺客”,众人这才惊慌失措地嚷叫着往外跑,却在门口处挤成了一堆,互相踩踏,一时惨叫声不断。
很快,王府里数十处起了火,月黑风高,火苗蹿得老高,偌大的襄王府霎时像个穿了洞的破筛子,一下子千疮百孔,原本伺候筵席的下人们都被赶去救火,府里的侍卫则和闯入的云卫交上了手。但这些侍卫武功稀松,根本不是身经百战的云卫对手,云卫轻而易举便占据了王府各个要处。
此刻,燕诩就站在府中最高的一座殿堂的殿宇之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座曾经辉煌的襄王府。因为站得高,看得自然清楚,府里的侍卫人数虽多,却不堪一击,云卫几乎没花什么力气就占了上风,这不太正常。
欲擒故纵,还是请君入瓮?他剑眉微蹙,随即释然,安逸这么高调地操办婚事,定也想到自己会来搅局的,若一点防范也没有,倒是不像他了,反正伏羲八卦和萱儿已安排好,已无后顾之忧,且看他玩的什么小把戏。
许是大雨将至,风有点大,玄色的长袍在风中猎猎飞舞,他背手站在殿宇上,好整以暇地看下面的人忙碌奔走。目光梭巡之间,突然感受到一丝凛冽杀气,抬眸望去,对面的殿宇之上,不知何时站了一人。
那人一身大红吉服,在火光映衬中与夜色几乎融为一体,头上束着金冠,脚踩鹿皮皂靴,一手提剑,孤狼一般的眸子隔着空旷的庭院,沉沉看向燕诩。
燕诩嘴角弯起优美的弧度,迎着安逸的目光悠悠道:“才承爵位,又逢新婚,可谓喜事连连,恭喜襄王了。只可惜,只见新郎官在此,却不知新娘子何在?”
安逸的脸紧紧绷起,咬着牙道:“燕诩,别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来恶心人,你口口声声对叶子说放弃十方策,转头又命云竹盗走伏羲八卦,你那套花言巧语,也就叶子一时糊涂才信你,你那狼子野心,沟壑难填,你以为我会信你?”
燕诩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她信我就行了,至于别人,信不信我才没功夫关心。说到伏羲八卦,我也奇怪,你身为大悲寺弟子,取回八卦后不送回大悲寺给渡一,倒是自己藏着掖着,不知是何用心?别告诉我,你也对十方策有兴趣。”
安逸脸色一沉,他自睿王府盗走伏羲八卦,还没来得及看上一眼,便被颜奴拿走藏了起来,颜奴似看穿他想毁掉八卦的小心思,无论他怎么套话,颜奴的嘴巴严严实实,半句不肯透露。
他并不打算和燕诩多说,眸底闪过一丝嘲讽,冷冷道:“燕诩,先别得意,今晚既然来了,你我之间的恩怨,也是时候作个了断了。”话音一落,他已自殿顶掠起,朝燕诩扑去。
燕诩笑了,上回在邀仙台,若非叶萱开口阻挠,他早就是他手下亡魂了,“正合我意。”他解下腰间软鞭,同样向安逸掠去。
一剑一鞭,瞬间在半空缠到一处,两人的身影都极快,庭院里虽仍有仓皇奔走的宾客,两人却丝毫不受影响,交手间甚至游走于宾客之中,借助宾客的身体给对方的视线制造迷障。
燕诩的银丝软鞭可当剑使,安逸自上回在邀仙台吃了亏,回到禹城后佷是下了一番苦功,再次交手,已是得心应手许多。燕诩知道一时半刻拿不下他,暗自运起北冥诀,软鞭夹着阴寒之气,时而如灵蛇缠绕,时而如利刃劈刺。
云问指挥着云卫,很快扫清了王府里的侍卫。云问跟随燕诩多年,心细如发,很快也觉出些不对来----事情进行得太顺利了。可世子正和安逸打得正酣,他唯有吩咐左右提高警觉。
须臾,果然应了云问的不安预感,无数训练有素的黑衣人出现在王府墙头,架起一排排弓/弩,一声呼啸后,自高处往下,万箭齐发。这种弓/弩可连发十箭,射程远,力道强,比普通弓箭可怕得多。
黑魆魆的墙头上,那些黑衣人冷漠地扣下机括,竟连没来得及逃出王府的宾客也不顾,饶是云卫们反应及时,也霎时倒了一片,更别说那些身无武功的宾客,府中一时伏户遍地。云问心头一惊,当机立断吹响哨子,隐藏在府外的鬼军们很快赶到,他们身上穿着特制的白藤护甲,刀枪不入,一下冲散了弓/弩手的阵形,云卫们顿时轻松不少。
燕诩虽和安逸打得难分难解,但也时时留意着府里情形,见鬼军已到,云卫已稳住阵脚,不由放下心来,出手更加无顾忌,北冥诀带起的寒意一阵强似一阵,安逸手中的剑似被覆上一层寒霜,招与招之间逐渐慢了下来。
“少主,你先走,老奴断后!”
颜奴自殿中冲了出来,不由分说接过燕诩软鞭,安逸顺势后退一步,朝颜奴道:“亚父当心,我先去找叶子,再与你汇合。”
他说罢脚底一旋,往后院跑去,燕诩哪肯让他走,当即撇下颜奴追了上去。颜奴想拦他,但云山和云海已从两旁夹了上来,硬生生截住颜奴。
燕诩在安逸身后紧追不舍,片刻便追至一偏僻小院,眼见安逸就在两步开外,他一斗手中软鞭,朝安逸背心扫去。安逸脑后似长了眼睛,就地一滚便躲了过去,起身时人已在数丈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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