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是皎容公主。”明安提醒道,白天去送赏赐的时候见过皎容的装扮此刻一眼便认了出来。
皇上止了步,皎容许完愿扣了头,转身之际发现了皇上,急忙上前问安,“皎容参见父皇。”
眼前的皎容不同往日的朴素,今日是她成年之日,她装扮一新,身着鲜艳华服,头簪绚丽珠钗,亭亭玉立,确实有了大人的样子。见皎容乖巧懂事,皇上忽然间有了些感慨,将上一辈的恩怨强加在一个无辜幼女身上,是不是太过残忍了。皇上感触道,“今日你及笄?”
皎容怯怯的答道,“是。”
皇上慈祥问道,“朕让明安送去的东西你可喜欢?”
皎容跪地叩拜,“孩儿还未来得及谢父皇恩赐。”
皇上轻叹一声,“朕去你母亲宫里坐坐吧,明安,你不必跟着了。”
明安遵旨退下,皎容随皇上回了宁和殿。
因皎容母女不受皇上待见,宁和殿常年清净,宫女见皇上来临,纷纷又惊又喜,大声叫着通传。文采人出来迎接,皇上打发了众人下去,与文采人进了室内。
远信正一身黑衣落在宁和殿后院,他知道皎容一直备受冷落,想着今晚应该不会有人陪她过生日,特地前来给她个惊喜,没想到皇上居然来了。远信叹自己来的不是时候,悄悄飞上房顶想着要不要离开,突然脑袋一转,皇上不喜欢文采人说不定小坐一会儿就走呢,既然来了还是见皎容一面吧,先停在这说不定能听到什么八卦也不虚此行,远信兴致勃勃的趴在房顶。
皇上难得来一次,文才人并未惊喜,从容淡定,不急不慢。她请皇上坐下,泡了茶递上,安静的在一旁站着,听候皇上吩咐。
茶叶乃下等品,粗涩难咽,皇上喝了一口便放下茶杯,这母女二人在宫中的日子可见一斑,皇上见文才人低眉顺眼,不满道,“朕这么多年没来看你,你就打算用这种脸色来迎接朕吗?”
文才人黯然回答,“后宫多的是妃嫔争相笑与皇上看,皇上何苦来这里看臣妾这张愁眉苦脸?”
“可朕想看你笑。”
“可臣妾不会笑。”
“呵,”皇上冷笑一声,“那你一大早来向朕请安是为了什么?”
文才人低下头,“臣妾确实有一个请求。”
“好,你说。”皇上迫不及待的等她开口,十五年来,不见她开口求过自己什么。
“皎容已经及笄,臣妾想为皎容求个封号,将来也能嫁个好人家。”
“封号?你觉得什么封号合适?”皇上抽动嘴角,轻蔑的说,“自皎容出生起,朕就一直想赐她一个封号,直至她今日及笄,朕想了十五年,却没有想到合适的封号给她!”
文才人弱弱的恳求,“皇上若真想封,只是一句话的事。”
皇上异常爽快,“你从来不曾开口求过朕什么,你既然说了出来,朕怎能不允。你想给他求个封号,好,朕答应,朕明日就下旨封她为二品荣昌公主。”
文才人有些出乎意料,俯身谢恩,“多谢皇上。”
皇上冷眼扫过,继续说,“你不是还想替她求个好人家吗,朕已经看准了一位青年才俊,万里挑一,而且皎容也自幼对他芳心暗许,朕不如一并成全了。”
“谁?”文才人略有不安。
皇上狡邪一笑,“襄王程远信,如何?”
“皇上!”文才人突然情绪失控,大叫一声流出泪来。
皇上冷冷的问,“怎么?你认为远信配不上皎容?皎容对他钟情已久,你不会不知吧?”
文才人努力的解释,“皎容自幼孤苦,没有玩伴,年少时与他是有些往来,但只当他是哥哥,求皇上收回成命。”
“哥哥?是吗?不如朕叫皎容前来,问问她的意思?”皇上饶有兴致。
“皇上不可啊!”文才人跪下来哀求,“皎容与远信亲兄妹,皇上怎可如此乱来?云豪都战死沙场十多年了,皇上为何还不罢手?”
这个名字被皇上压在心底十多年,此刻被提起,依然刺痛如当年,皇上狠狠道,“朕放不下,朕一看到你就会想起他,朕恨他!”
“但皎容是无辜的,她什么都不知情,求皇上可怜她,给她指个普通人家,以公主之名名正言顺的嫁出去,臣妾再无所求!”文才人痛苦的磕头。
“名正言顺?你也觉得她名不正言不顺?你当初宽衣解带躺在程云豪床上的时候,怎么不想想自己是什么身份?”皇上拉起文才人抬头,又轻蔑的将她丢在地上。
文才人瘫倒在地,气势不减,“我和云豪早就相识,是你硬要逼我入宫!”
皇上捏着文才人的下巴说,“十几年过去了,他也早死了,你还念着他?朕当年让他战死沙场真是对他最大的恩赐!”
文才人冷冷一笑,“你是不敢动他吧。你忌惮他,忌惮镇西王,忌惮云族,你只会在背地里做这些卑鄙的小人勾当!”
皇上挥了一把掌重重落在文才人脸上,“住口!不要仗着朕喜欢你就可以口不择言!”
文才人的脸肿了起来,她冷笑,“你不想被别人听到,把我杀了岂不彻底干净?”
“杀你?朕喜欢你还来不及,朕对你一片真心,十几年了你看不出来吗?”皇上情绪高涨,“你说要生下孩子,朕答应,你说要朕不动你,朕答应,你说要远离宫斗,只求低位,朕答应,你说要给皎容封号,朕答应,朕对你忍让到这般地步,你就丝毫不为所动吗?朕要如何做,才能取代一个死人在你心中的位置?”
文才人转过头去,不再看皇上。
皇上叹息一声,大步出门而去。
窗外的皎容早已泪流满面,不敢出声,听到的话太突然,她感觉自己无法承受。
母亲说及笄就是长成大人了,我一直以为长大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可以有更多的自由,可以承担责任,可以保护母亲。我不知道原来长大竟然要承担这么残忍的事,我不是公主无所谓,但为什么我偏偏要是程家的女儿,为什么我会是远信的妹妹!
远信哥哥,我该怎么办?有没有人来告诉我,这一切都不是真的,都不是真的,我没有及笄,我没有成年,我没有长大,这都是一个梦。我不想长大,一点都不想。
而房顶的远信同样震惊,他屏住呼吸努力克制自己保持镇定,不致惊慌失措发出声音。皇上走后,他再也没有心思去见皎容了,他突然觉得这个皇宫好可怕,皇上更可怕。
远信一直以为皇上慈祥仁爱,原来也有这么多的阴暗面。父亲的死另有隐情吗?皇上到底做过什么?父亲和文才人到底什么关系?皇上忌惮云族?一团疑问像乱线一样在远信脑袋中缠绕,他只想尽快离开。
远信回到府中歇息之后,并没有感觉好一些,他坐立不安,好奇心驱使着他想知道当年的事。他打开门对下人说,“你去传锦风来一趟。”
下人略有为难,“这么晚了,二爷要现在见锦风大人吗?”
远信坚决的说,“对,就现在,带他来我书房。”
“是,小的这就去。”下人应声离开。
远信在屋子里兜着圈子,锦风带着疑问来了。
远信吩咐下人说,“你去院子里守着,站远一点,任何人不准靠近。”见下人走远,远信拉锦风进屋,慎重的对锦风说,“我有事问你。”
“什么事?”锦风见远信十分认真,便知是有重要的事。
“你得向我保证跟我说实话。”
锦风点头,“我有可能不说,但不可能骗你。”
远信听他这么说,心里有了底,“我想问你我父亲的死,还有我父亲和文才人的关系。”
锦风面无表情的沉默着,远信见他没有开口的意思,问道,“你一直跟着我父亲,这些事你应该知道的,怎么,不能说吗?”
锦风不置可否,转过身去,远信绕到他面前抓住他,“这些事都跟我有关,我应该知道的。”
锦风很不适应的拨开远信的手,“你为什么突然问这些?”
远信解释说,“我刚从宫里出来,我去宁和殿了,我无意中听说皎容是我妹妹,是真的吗?”
“是真的。”锦风突然很肯定的回答,“我可以说,但是你也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你说。”
锦风郑重其事的说,“不能冲动。”
远信不满的撇嘴,“我是那么不知轻重的人吗,我堂堂襄王好吗?你放心,我现在身负重任,肯定不会乱来的。”
锦风见他信誓旦旦的拍着胸脯保证,才终于开口,“其实文才人是老王爷一位部下的女儿,那位将军去世了,老王爷就将他的女儿接过来抚养。文才人在府中时对烈将军倾慕有加,无奈将军无意,直到将军娶夫人过了门,文才人心灰意冷移至别处居住。后来一次老王爷寿宴上,文才人前来拜寿并跳舞助兴,被皇上一眼看中,皇上多次找人打探文才人的消息,有意召文才人入宫,文才人誓死不从,并说明了对将军的心意。
“当年西疆发生恶战,出征前文才人找借口邀将军一叙,并借机与将军发生关系,被皇上派去的眼线发觉,皇上得知后怀恨在心。那年皇上御驾亲征,在作战之时有意将将军置于险境,将军因此身亡。皇上回京之后发现文才人已有身孕,未婚育子世俗不容,皇上提出将文才人接入宫中,文才人这才答应。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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