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秀绫以为她想通,嘴角笑意扩散,“总算还没看书看成书呆子。”
项瑶解开了心中郁结,眉梢染笑,也有了说笑的心思,“我确是爱看书来着,可也不是呆子,姑姑脖子上戴着的可是那人赠的定情信物?”
项秀绫闻言下意识地捂住了领子,就见项瑶眯着眼笑得促狭,来不及羞恼就听得她肃清了声音正色道,“上面的图案瞧着有些眼熟,我好像在哪儿见过?”
“在哪儿见过,你快好好想想!”项秀绫一时忘了项瑶同样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哪儿有机会见。
“永成元年,东奴来犯边境,先帝御驾亲征,朝中大奸臣敖裘趁乱作上,勾结允亲王意图谋逆,也就是招庭之乱,当时幸得几位世家联合宋大将军合力镇压,才不至于内忧外患,先帝凯旋班师回朝后册封功臣,其中几人获封异姓郡王,赐予白泽玉佩。”
“姑姑你看你那玉坠子上头的是不是白泽?”
项秀绫连忙取了看,果然盘踞着一头狮子身姿,头有两角,山羊胡子的神兽,确是白泽无疑,猛地忆起那人……“你是说他是其中一位郡王?”
项瑶肯定地点了点头,上一世她在嫁给顾玄晔后,偶然发现姑姑一直佩戴的乃是郡王的身份玉佩,只可惜为时已晚,姑姑被老夫人绑着上了尚书大人的花轿,作他的三姨太,于成亲路上咬舌自尽,亦是项瑶的一桩遗憾事。只是这枚白泽玉佩是哪位郡王的,她就真的不知道了。
“当时获封的也就五位,虽都不在京城,可也比姑姑先前派人大海捞针般地找强。”
“……嗯。”项秀绫紧紧握住了手心里的玉坠子,忍着激动泪水应了声。
项瑶因着能挽回一件憾事,心底高兴之余,突然想起一事,开口询道,“姑姑,瑶儿想借你的人一用,可行?”
☆、第8章 燕姝
正值盛夏光景,天高云淡,池子里荷叶碧连天,间杂着一朵朵粉白荷花,以盛放之姿态,灼灼而立。池子中搭着水榭,垂着铜铃水晶帘子,偶有微风撩动,发出悦耳脆响,隔着水声淙淙,消解几分暑意。
水榭中,几个妙龄少女正围着一方矮脚梨木案瞧得出神,千钧一发的紧张气氛萦绕其间,围在周围的少女屏息凝神,只紧紧盯着那各执黑白棋子的纤纤素手,忽而几只红尾蜻蜓低低掠过水面,振翅的间隙伴着清脆的“啪”的一声,棋面上已成定局。
“姐姐又赢了。”项筠看着棋盘上呈被围剿之势的白子,默默将手里的那枚玉白棋子搁回了玉钵里。在连输了三局后故作娇嗔道,“姐姐棋艺高湛,妹妹心服口服,哎,不玩了,不玩了,凭白的让姐妹们瞧了笑话。”说着就扫过众姐妹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筠姐姐可别难过,在幼宁的眼里筠姐姐和瑶姐姐一样厉害的。”十一岁的项幼宁是秦老夫人那边所出,项家最小的女儿,天真无邪,笑起来,两眼弯弯就像是天上皎洁的月。
一旁嗑瓜子的项蓉见项幼宁那般与项筠亲昵姿态,心中略不是滋味,那人明明是个外姓人,自己姐妹却偏偏喜欢与之来往,反观自己倒像是抱养来的似得,于是酸溜溜的出声呛了一句,“幼宁,你懂什么,还不是咱们——项家养人,倒是你明明是项家血脉,怎么就没一点项家人的样子,观棋不语,这礼教倒是如何学的,蓁妹妹你说是与不是?”
角落里不起眼的项蓁突然被点名吓了一跳,唯唯诺诺应了一声,她本二房项善昊外头养的妾侍生的女儿,天生的胆小性格,反正别人都知庶出的项蓁是个老好人,谁的话都应,也便没做多大的理会。
“我……”项幼宁一时哑口,实在是因为嘴笨,而这指桑骂槐的说辞让项筠一听便听了出来,默默的垂下了眼眸。
“蓉妹妹这般说,可算是礼教,幼宁辈分再小,也是嫡出,长庶有序,蓉妹妹的礼仪又是跟谁学的,这般没的分寸,再说棋已定胜负,何来观棋不语一说。”项青妤突然出声,在丫鬟的陪同下缓缓步入水榭,她身量本就和项瑶一样高挑,忽然站在项蓉的面前,一道阴影罩下来,竟让项蓉有些压抑,秦老夫人那边的嫡女项青妤道不是好惹的,也便只好忍气吞声。
“青妤姐姐教训的是。”
“那还不给幼宁和筠妹妹道歉。”
“我……”这时候换做项蓉哑口,口服心不服的样子。
项筠连忙道:“算了,青妤姐,我没事的。瑶姐姐今个设场,本就是来玩的,别伤了姐妹和气。”
从开始就一直未出声的项瑶拨弄着手里的棋子,笑靥盛放唇角,低垂的眸子始终让人看不分明。“筠妹妹向来这般善解人意,也是,青妤姐姐快入座,姐妹们都来尝尝我新叫人弄的糕点。”
项瑶见人来齐了,随后命云雀打开提来的食盒,让她把里面的吃食摆在了桌子上。
晶莹的绿豆凉糕,色泽金黄的‘三不粘’,还有一些精致点心,都冒着丝丝凉气儿,食盒里露出铁盒子一角,装着大把冰块。项筠自然也瞧见了,眸光闪过一抹幽暗。
“天太闷,这冰镇后的滋味儿更好,就让人特意弄的,尝尝看。尤其是筠妹妹,苑里向来冰块少。”项瑶把三不粘推到了她面前,含笑道。
“谢谢姐姐。”项筠抬眸与她对上,露了切实欢喜的笑容,舀了一小勺儿入口,不由弯了眉眼,“果然,口味更加绵软柔润了。”
项瑶噙着淡笑,“妹妹喜欢就好。”
此时,天边汇聚起缕缕乌云,呈层层叠叠之势盖了顶,雨水随即稀稀疏疏地落在池面上,一圈圈漾了开来。
“变天了,可真是不巧。”项筠搁下手里的碗,瞥了一眼檐下不多时就垂挂起的密密雨帘,被穿堂而过的风凉得打了个颤。
项青妤淡淡瞧着外面景色:“这般雨水来的正是时候,若是此景再有琴声衬着,岂不是更妙。”
项瑶一笑,“青妤姐姐跟我想一处了,今儿个请来姐妹聚会,就是想与姐妹们探讨一二琴艺的。”项瑶还未说完,就见远处雨幕中两道纤细身影隐隐绰绰出现在池畔,打头的那个她一眼就认出是流萤,眸子转回项筠身上,清光微闪,片刻隐匿。
进入水榭内,女子收起绢伞,盈盈一礼,“燕姝见过项家诸位小姐们。”
项瑶赶紧让人起来,目光悄悄瞥向项筠,见她秀眉兀的一蹙,明显有些心绪不宁,再正了眸子,不意外地瞧见面前女子眼底溜过的一抹诧异,抿唇莞尔。
一旁项青妤惯来冷漠的脸上多了几分变化,视线回落到项瑶身上,似乎在看她葫芦里卖什么药似的。
众人凝着面前的女子,袅袅婷婷,眼角生媚,锦茜红明花抹胸纱裙,丝绦缠着腰身,显得不盈一握,系着锦绣囊,绣着的是彩蝶绕花,栩栩如生。
项瑶凝视那只锦囊片刻,绽了笑意开口打破自女子进来后的停滞,“早就听闻姑娘琴技超绝,想一饱耳福,这才差人请了姑娘予我项家姐妹切磋下技艺。”
燕姝这才敢抬头打量项瑶,碧纱短襦,月白芙蓉裙,少女稍显淡薄的身姿挺拔婀娜,难怪京城里的世家公子都为她倾倒,更有甚者为了博红颜一笑于她上香路上鲜花铺道。
也难怪王爷会为其倾心,对太傅府如此上心。思及此,心中颇有些不是滋味。
“项大小姐过奖了。”燕姝神色不卑不亢,自顾伸手解开胸前背着的带子,取下琴匣搁在了一角设着的条案上。
正要弹奏,却被项瑶打断,“在弹琴之前可否问一下姑娘身上的锦囊是从哪儿入的?”
燕姝与她对视,想从她眼里找出一点寻衅的蛛丝马迹,她来之前便做好了赴鸿门宴的准备,可这一温柔开场还是叫她有些意外。
“是小女子亲手所制。”燕姝如实答道。
项瑶笑了笑不语,反而是项幼宁好奇说了一句,“姐姐喜欢那个荷包?”
“那荷包如此精致,我自是喜欢。”项瑶淡笑着回道,随即作了请的手势,让她抚琴。余光瞥见在她问话后脸色变得有些差的项筠,勾了勾唇角。
蔺王身上携着的锦袋,可不与这只有异曲同工之妙么。
燕姝敛眸,匿了一丝彷徨之色。琴声起,一曲长相思,弹得极是用心,诉说着弹奏者的戚戚情愫,配着淅淅沥沥的雨声,交织一起,渐生愁绪。
在旁侍候着的云雀不由皱了眉头,看着弹琴的燕姝眼里有几分不识好歹的意味,正要开口让项瑶拦了下来,见后者却是笑眯眯地瞧着,愈发摸不着头脑。就是这满月楼的狐狸精勾引蔺王,小姐怎么一点都不生气?
直到一曲终了,项家几位小姐皆是赏脸地拍了拍掌,而项蓉此时却嘴角一勾,直直的盯着燕姝瞧,“果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燕姝浅浅一笑,虚受了。
“诶,你们有没有觉的这姑娘像一个人。”项蓉话语一转,故意拖长了语调。
项幼宁心直口快,未作多想,视线转了个来回后脱口道,“像极了筠姐姐。”
“对,对,对,确实像筠姐姐,有六七分的相似呢。”项蓉随即就是嗤的一声嘲笑。
此话一出,气氛一时尴尬起来,项筠手里握着茶杯紧紧的攥在了手里,呼吸起伏,将她和一个青楼风月的伶人比作一起,岂不玷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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