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过喜后,便到了床榻边,撩了床褥见着那染了红的白喜帕,俱是笑开,取了细细叠好放在了另一名婆子端着的漆木托盘上,用纱巾盖上,动作利落地收拾了屋子。
项瑶自婆子拿起那块帕子,就不敢再看,红着脸由着流萤替自己梳起妇人髻,即淡扫蛾眉,红唇芙蓉面,眉目间多了一份属于成熟女子的妩媚和妖娆,比之以往更加美得令人窒息,惹得流萤忍不住一直偷瞄。
“有何不妥么?”项瑶下意识抚上,实际有些担心宋弘璟留下什么显眼痕迹。
流萤忙是摇了摇头,略是害羞地瞟了一眼同姑爷站一道的项瑶,只觉得二人跟画里走下来似的,“小姐和姑爷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双人!”
宋弘璟闻言,多看了她一眼,分明带了有眼光的赏识,便揽着项瑶坐在了如意桌前,白瓷碗盛着形似元宝的馄饨,以烤鸭、冬笋、鸡脯肉、碗豆为馅,猪骨汤熬成,浇上香油、醋,放上撕碎紫菜、香菜末等,喷香诱人。
一碟色泽金黄,外脆里嫩的水煎包,白嫩嫩的银丝花卷,软糯弹牙的南瓜糯米饼,冒着滚滚热气的香芹牛肉粥……一桌子满满当当,甚是丰盛。
昨个本就靠着糕点垫的肚子,一番体力消耗的,早就没了影儿,这会儿确是觉着饿了,只是这也太多了罢,且都是她爱吃的。
宋弘璟在云雀动手前,拿了她面前的碗盛粥,“牛肉补气血,你多吃点。”
“……”项瑶听他一本正经道,耳根子爬上了绯红,再看对面睨着自个的人一顿之后嘴角浮起的那抹浅笑,落在眼中怎么都看都不怀好意,脑海里不合时宜的冒出养肥待宰四字,窘着埋首喝粥。
用过朝饭,已近巳时,在项瑶的催促声里,两人一道去了宋老夫人的苑儿请安,同宋弘璟说的一样,老夫人不讲究虚礼,脾气和善,拉着项瑶的手儿嘘寒问暖,只目光不时扫过她的腹部,乐呵呵笑着。
项瑶思及宋弘璟那般‘努力’,垂眸故作镇定,宋老夫人是将门之后,比之秦老夫人性子多了几分洒脱,却也亲切,项瑶也甚是喜欢与她相处,送上鞋袜等一早备好的,换了宋家家传的白玉镯子,老夫人便道要小憩会儿,两人便离开往宋氏住处。
一路上丫鬟仆从见了二人纷纷向行礼,项瑶渐渐接受了新的身份,只是稍后就察觉些许不对劲来,那些下人瞧着自个的目光恭敬之余似乎还有些别个什么,并不单纯地是瞧将军府女主人似的。
心中起疑,只是宋氏的苑儿就在跟前,便先存下,进了门,两人一道问安。
宋氏身着姜黄色折枝花刻丝褙子,正坐在酸枝木雕如意云纹软椅上喝茶,瞧见来人,目光从宋弘璟身上掠过落在了项瑶身上,不冷不淡地道了句,“姑娘是书香门第出身懂规矩礼仪的小姐,我这做姑姑的自是盼着弘璟好儿,他一心娶你过门,我也望你俩以后好好过日子。”
项瑶自是听出她语气里隐着的不虞,暗暗嗔了宋弘璟一眼,没叫醒她就算了后来还纠缠,宋氏生气也是应该的。“侄媳谨记姑姑教诲。”
说罢,便从云雀手里取了见礼亲手递上,礼是顾氏备下的,只多不少,且件件精挑过。宋氏略略瞧过,让身边站着的婆子收了起来,随后回了套红玛瑙的首饰件儿,坐在她下首抱着孩子的小妇人尤氏瞧见直了眼儿,她前年进门,嫁的是宋氏儿子,她给的可没那么贵重大方,不由暗暗咬了牙根。
项瑶谢过宋氏,便听宋弘璟介绍了尤氏,表哥赵瑞之妻,怀里抱着的小孩儿方过周岁,还不怎么会说话,睁着一双葡萄眼儿眨巴眨巴瞧,见项瑶冲她笑,露了几颗牙咧着咯咯笑。尤氏面上挂着亲善笑意,给了一匹云锦,选色是时下最流行的,亲热了道。“往后咱们就是妯娌,我虚大你两年,家里妹妹年纪与你一般,看着就怪亲的。”
“谢嫂嫂。”项瑶心底虽有些不适应对方热情,面上不显,回了礼貌笑意。
尤氏看着她给小孩儿戴上的赤金盘螭长命锁,笑容里多了几分真心实意。把着小孩儿胖乎乎的小手,拖长了音儿教她喊婶娘。宋氏暗瞥了她一眼,尤氏笑意稍敛,她是小门子小户,自然想巴结项瑶,别说她了,宋氏要不是巴上宋弘璟有前途,也没今个这么风光。
宋弘璟何等风光月霁,未出阁前她也不是没想过,谁能料后来嫁个——
“娘,你知道么那……弘璟,弟妹,你们也在?”进来的男子长相周正,比宋弘璟略矮了个头,走路显了一拐一拐,却是个跛子,那话到了嘴边见着宋弘璟二人又咽了回去,招呼了道。
“大哥。”宋弘璟开口,项瑶亦是跟着唤了一声。
“难怪外头都道弘璟好福气,如今瞧着弟妹,确是让人生羡。”赵瑞颔首,睨着二人笑道,那承了宋氏的眉眼轮廓,却是与之不一的随和,只是那份随和在触及宋弘璟时敛了几分,若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随即又道,“弟妹在正好,府上二姑娘的事儿正愁不知该怎么办?”
“项筠?”项瑶闻言甚是诧异,观礼过后不是都回府去了么,又有什么事?
赵瑞见她这副模样,便晓得她还不知,脸上划过犹豫神色,半晌为难地开了口,“二姑娘的情况不大好,弟妹还是亲自过去瞧看看罢。”
☆、50|44.
“小姐,莫哭了,这事大老爷一定能给你做主要个交代的。”
“什么事要我爹做主?”项瑶踩着玉绡安慰的柔声走进厢房,身后只跟着云雀,宋弘璟还有事情要处理便去了书房,道是稍晚些过来接她。
项筠红肿着双眼,一只手紧紧攥着自个的衣领子,听着问话身子微微发颤,咬住下唇用力到泛了白,默声流着眼泪。
项瑶见状睨向她身旁脸色担忧的玉绡,“你来说。”
“是……是蔺王昨个喝醉了,误闯了二小姐的厢房,二小姐她……她被强占了身子。”玉绡瞥见外头有人探头探脑张望,神色亦是悲愤,扑通跪在项瑶跟前,“大小姐您可要替二小姐做主啊。”
项瑶及时敛了脸上神色,简直跟听了大笑话似的,来时也听了流萤说道,随来的项家人里多是同辈,也不知是巧合还是意外,项允沣走的时候也没管,就这么把项筠给落下了。
“你说蔺王?误闯?”
像是听出她语调里的讽刺似的,项筠对上项瑶投过来的视线微有闪避,项瑶挑眉,接着问道,“那蔺王呢?”
玉绡对上项瑶扫过来的视线,莫名打了个寒噤,稍作收敛,嗫喏答道,“是王府来人才发现蔺王宿在二小姐厢房,把宿醉未醒的王爷带走了。”
项瑶听完,难怪有这么个一出,宿醉未醒?依着那人心性,只怕是想压着此事……门口细碎的议论隐约传了进来,项瑶的目光复又落在了神色稍显憔悴的项筠身上,匿了精光,却是蹙眉,“男客的厢房离这可远着,蔺王身边没个随侍侍候么?”
项筠面上有一瞬扭曲,抬眸与她直直相对,暗暗磨牙,对她那故意放错的关注点无可奈何,却又不得不扭转,眸光掠向玉绡,后者复又扑通跪下磕头,“是奴婢看顾不周,小姐睡下后奴婢中途离开才……才害的小姐……都是奴婢的错。”
“玉绡……别说了,我……我已经没脸见人了。”项筠似是不堪回忆,猛地拔下簪子,便要自戕。
“小姐!不要!”一直留意她那方向的玉绡忙是扑过去阻止,抓着她握着簪子的手,两人一阵争夺。
“够了,这里是将军府,不是项府,寻死觅活的还嫌不够难堪么!”项瑶沉喝出声,实在是看够了二人耍花枪。
二人闻言止了动作,面上俱是隐过一抹尴尬。
项瑶慢慢走过去关了房门,将一众探着脖子的人隔在外面才居高临下地睨着瘫在椅子上的项筠,微微俯身,以二人能听得到的音量不甚耐烦道,“妹妹还要做戏到什么时候,我看着可乏味的很呐。”
项筠噙着泪珠的眸子倏然转了神色,绯红眸子,狠狠地瞪向项瑶,亦是咬牙,“姐姐说什么我听不懂。”
“自己滚回项府去,否则……别怪我不客气。”项瑶耐心告罄。
项筠咬唇忍着不出声,眼角亮晶晶的挂了泪珠,楚楚可怜的模样看上去让人甚为怜惜,嘴上话语却是不符的怨毒,“姐姐要对我如何不客气?眼下我在将军府受了欺负,多的是同情怜悯我的,你说我这时候要是说一句,蔺王是将我错认成你才受的欺负,别个怎么想不说,姐姐初为新妇,于名声有损罢?”
项瑶闻言眸色转深,在她面上久久停留。项筠背脊蹿起一股凉意,却仍挺了挺背脊,不愿露了半分怯意。
半晌,项瑶绷得冷肃的脸色倏然一松,面上浮起笑意,缓慢吐出几字,“这事确是要个交代,我差人先送妹妹回去与父亲再议。”
项筠捏着帕子拭眼泪,当她被自个要挟退让,掩过一丝得逞,颔首应下。
有了项瑶的吩咐,流萤一并随着回项府,不至于落了太难看。云雀跟着项瑶在拱月门处等宋弘璟来,思及方才那事不禁皱了眉道,“小姐,方才在外头的要不要奴婢去……”
“不用。”项瑶自然明白她的意思,用钱收买,“这事传出去于我未必有坏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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