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英宏手里的药包,我心跳如鼓,忽然,我又问皇后,"既然你早知道是这样的事,却为何到今日才来喊冤?"
皇后凄凉的一笑,"为何到今日?呵呵,问得好啊,"她的语句哀婉悲凉,"贤妃你知道本宫那里现在是什么样儿的吗?宫还是那个宫,殿还是那个殿,可是,却像是铁桶一般呵,外面的人不能进,里面的人也出不来,本宫纵然冤深似海,也难见天颜半点!"
说到这里,她看着英宏,"那个人向来心机深沉狠辣,当臣妾如她所愿的被皇上幽闭,中宫令成功落入她手后,她离后位就只有一步之遥了,臣妾就是她成为皇后的唯一障碍,臣妾前后细细思想,终于想明白了这一点,臣妾无法,只得装疯卖傻,饮食茶饭上更是小心谨慎至极,也幸好宁瑞宫的看守是极严的,臣妾方能苟活至今,臣妾无一日不想着向皇上呈冤,可是,宁瑞宫的守卫太严,直到昨天,臣妾才能趁着宫内大宴,守卫一时松懈的机会,和浣衣局来送东西的宫女对换了衣裳混了出来,"到此时,她已经滴下泪来,"皇上,宁瑞宫到宴会群臣的大殿不过几道宫墙,臣妾却走得好辛苦啊,若不是……若不是臣妾一身宫女打扮,又在手上捧个盘子装成是送酒菜的奴才,臣妾只怕也难见到皇上……"
英宏靠身在椅背上,双眼紧紧的闭着,他手里的药包已经被他捏得破了,有深红色的粉末顺着他白皙修长的手指洒了一地,窗子开着,一阵风吹过,那粉末上立时传出一股幽幽的香味来,诡异媚惑。
皇后又向他跟前膝行两步,"皇上,臣妾知道自己咎由自取,死一万次也不冤的,臣妾不敢求皇上饶恕,臣妾只求皇上处事公正,万万不要姑息了锦元宫的那位,王子犯法,于庶民同罪,纵然她是太后的侄女,也不能因此就免了责罚吧。"
她重重的磕下头去,"若是如此,臣妾着实心有不甘啊。"
她不提太后还好,一提太后,英宏忽的怒目暴睁,一拍桌子,"你说什么?"
皇后顿时被唬得魂飞魄散,身子一软,跪坐在地上。
他的脸阴沉冷漠,丝毫不因为皇后的惊惧惶恐而有和缓,半晌,他才哑着嗓子向我道,"凝霜,你……"
我呆呆的站着,已是面色如灰,英宏又叫了一声,我才回过神来,"皇上……"
他起身过来,牵过我的手,语气柔和,"你怎么了?"
我昂起脸看他,眼里空洞凄婉,"这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我软软的靠进他的怀里,"皇上,臣妾还是不敢相信,这怎么可能呵?"
英宏抚着我的背说不出话来,忽然,我猛的从他的怀里抽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泪流满面的求道,"请皇上为臣妾做主,为臣妾那苦命的孩儿做主。"
皇后见我如此,也跟着磕头起来,屋子里顿时全是额头狠命撞在桐油漫地的金砖上的咚咚声,等到边上奴才们惊觉过来死命止住时,我们的额头上已经是鲜血淋漓,狰狞触目。
英宏又急又痛,奈何当着皇后和满屋子的奴才,又是这样的形势,他不好太过情切,只好一摆手,向刘喜喝命,"带周氏。"
见英宏不再唤瑾夫人的封号位讳,刘喜最是会察言观色的,转身出去,只听他在殿外尖着嗓子一声高呼,"皇上有旨,带锦元宫――周氏。"
英宏以这样的口气传唤瑾夫人,顿时让我微微的一松气,然而只是一瞬间,我的心就又提了上来,瑾夫人那里,我虽然之前给她灌了点儿风,可事情到了如此地步,她如何反应却不得而知,而整个事情接下来朝哪个方向发展,亦同样不得而知!
是的,皇后乔装改扮,御前喊冤,乃是我和她策划许久的一场好戏,当有一天大娘在我面前无意中提起,栩表哥自小就贴身使唤的书童突然无来由的暴病而死,我就上了心,原本这位书童也是我的心头之患,当年告诉表哥新夫人我是表哥心仪之人的就是他,而那封信并非是人伪造,确是我的笔迹,这一点他也知道,只是父亲回信告诉我说,他已经消除掉隐患了,当时我尚纳闷父亲到底有何神通,此时看来,这个小书童的死,必定是和父亲有关了。
因为事情重大,我特意请娘以口相传询问父亲,这才知道,原来父亲当初得到我的信后,全没有似我般有半点烦恼,甚至,他都没有觉得那是个事,在接到我信的三天之内,他就用一种极干净利落的方式,让那个书童永远的闭上了嘴。
心里虽然有些不齿父亲的这种手段,然而我到底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只会一昧优柔心软的我了,在经历过那样多的尔虞我诈,腥风血雨之后,这个书童的死也仅仅只能让我叹息一声而已。
叹息过后,我顿时觉得这件事可以利用,只要我操纵得当,那么,既可以让瑾夫人百口莫辩,又可以成功的解释了那封信的由来,而且,环环相扣却又死无对证。
在瑾夫人尚没有被解除禁令的时候,我就命蒋秀在处理后宫事宜的同时,有意无意的接近瑾夫人的贴身侍女云琴,更安插了心腹耳目在锦元宫,时不时的在云琴面前谈论宫内形势,以此来给云琴洗脑,云琴眼见着太后和皇帝有了嫌隙,瑾夫人已经一禁大半年而太后却有心无力,而我的权势圣宠却是如初生之阳,蒸蒸日上,深谙宫中玄机蹊跷的她,在我承诺她事成之后必定将她指给朝中有为之人为正室夫人的条件后,她终于肯为我所用,答应按我所指示的在英宏面前套供。
自从有了云琴这样的内应,我顿时事半功倍起来,云琴告诉我,瑾夫人果然如我所料,我表面上越是对她客气礼让,她就越是怀疑戒备,直到我带她进了荣寿宫和她的姑妈相见了之后,她这才释然,她对云琴说,"我就说嘛,之前我们明争暗斗的那样子,这会子她再不会有对我如此客气的理儿,原来是自己身上有了脱不掉的麻烦,就想着和我拉近乎,好要我和她一起合了手去对付皇后。"
第190章 不过一场狗咬狗 二
然而如此一来,她倒是真的相信太后的被禁和我被言官弹劾等,全是皇后家族所致的结果,面对太后此时严峻的际遇,宫内形势利益的紧迫,让她不得不暂时和我站到一条战线上来,为各自的困境而一同来对付皇后这个劲敌。
时机终于到了,皇后在我的安排下,成功的进了宴会上喊冤,而我之所以让她去前殿的宴会上,则是因为在经过皇后当年被幽闭以及良昭仪被赐死这几件事后,我深知英宏为了天家颜面,常常会将一些有损天颜的事掩了下去,而这,绝对不是我要的结果,我要皇后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喊冤,满朝文武们或许不会知道喊冤的人竟然会是皇后所乔装,但是,他们却绝对会关注此事,从而,令英宏不能当没事般将此事压下去。
而瑾夫人呢?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祸事,面对贴身侍女的倒戈背叛,她想来必定会惊慌失措了罢?
悄眼去看皇后时,皇后也正偷偷的在瞄向我,我不着痕迹的向她微微一点头,示意她不要慌,回身坐进椅子里时,有宫女拿了白绸子过来为我包裹额头上的伤痕,刚才那几个重重的响头,已经将前年因为良昭仪一事而撞柱所破的伤痕又磕破了,血迹印在洁白的白绸上,仿佛冬日里白雪掩盖下的红梅般,刹是鲜艳好看。阵向肝号。
很快的,就听外面有女子尖利拔高的哭声,刘喜进来回道,"回皇上,锦元宫周氏带到。"
我心中一凛,忙挺起了腰身看向门口,终于来了,前面的那些全都只是一个序幕,到此时,方才是最最要紧最最关键的时刻了!
那边英宏已经一摆手,冷声道,"带进来。"
瑾夫人虽然已经哭得双眼红肿,然而她的周身却没有半点我想像里的狼狈,只见她一身桃红色的宫装,下面是一条湖水蓝的长裙,发鬓上虽然为着防她自尽,将满头簪钗已经卸得干净,可是一条发带缠裹下,依旧是干净清爽,不见一点发丝散乱。
回想当初的丽贵人和良昭仪,看着此时的瑾夫人,我不由暗暗点头,这才是她了,一个心机深沉,极狡黠又极骄傲的人,她怎么能允许自己在我们的面前露出那样狼狈那样落魄的样子,那会比杀了她还难受啊。
瑾夫人进屋请安了一抬头,就看到跪在一边的皇后,她想来到此时都没有人告诉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从昨天到现在,只怕她腹内百折千回,不晓得已经在心里转了多少个念头,可是纵然这样,此时咋然一见皇后时,她还是大吃一惊,"啊"的叫出声来。
瑾夫人到底城府深凝,她只是微微一愕,随即脸上就露出了然的表情,她脸上冷冷一笑,就转过脸来,面向英宏伏身在地,不发一言的等着英宏开口。
英宏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像是在思考着什么,停了半晌,他才语气平淡的开口,"周氏,你可知道朕为什么要你来么?"
他这一声"周氏"才出口,只见瑾夫人仿佛被蝎子蛰了一般,身子猛然一抖,她忽的抬起头来,像是不敢相信,她这样的反应,让我不由想起前年里,英宏的一声"秦氏,"引得良昭仪泪水长流,她悲凉的语气至今还回旋在我的耳中,"皇上,您叫臣妾什么?臣妾是您的诚王妃呵!"
我心里忽然漫起深深的悲伤,当皇帝只肯呼你的姓氏的时候,就说明你在他的心里,真的就只剩下了一个姓而已,人人都道皇帝对自己多少总还是有点情的,可人人最后都会失望受伤,情丝怜宠,转眼成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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