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昆还在好心情的观察着林珺,忽然听到林珺这句话,他凝眉面露不解的问道:“什么?”
林珺不言,只是看着他,等他会意。她想,郑昆只是一时没会意过来,并不是不明白。
郑昆惊愣在那里,蹙了眉,他心里虽震惊又不可置信,但是他却还是确认了一番。他面色严正的皱眉盯着林珺问道:“你活了两世是什么意思?我今年却是把什么怪事都碰上了,你在胡说什么?”
尽管林珺的话难以启齿,尽管她也难以面对曾经。可此时她却决定将一切都吐实。等待她的,她想至多是和郑昆不再交往。至于人命,郑昆应该不至于要了她的。毕竟她多活一世,怎么也算先知了。留着她。至少比杀了她有用。
沉默良久,林珺不再看着郑昆,她低下了头,语气悠悠的说道:“我上一世死在建元三十五年。三年前一场天花,将我带回这一世。我初时以为是梦。可这个梦已经做了快四年。所以我想这应该是真的。”因低着头,她那眼泪大颗大颗的滚落在地毯上,很快就湮没于无形。
眼前泪珠的莹光低落,郑昆心头发紧的看着。他先是瞪大了双眼,不久又眯起了双眼,也不知他在想着什么。
既然已经打算说开,林珺便不再有丝毫拖拉隐瞒,她继续不管不顾的慢慢说道:“我十五岁及箳后嫁给了忠义侯世子赵斯年。建元三十三年我被赵斯年休弃,然后被庞锦澎收为外室,再之后我被庞锦澎送给了曹珞。人尽可夫。我想我倒不至于,可我毕竟不堪——不堪又脏。郑世子,这就是我过去的全部。”
好一会,对林珺的那些话,郑昆好似才消化完。接着他语气平板的的问道。“我呢,上一世我最终如何了?”
“建元二十七年或者是二十八年,我——我记得不是很清楚。你我二人上一世并不熟识。你估计是在那两年病亡的。建元三十年,今上退位,永平帝登基。永平帝就是目前的三皇子。今上退位后不久被鸠杀。”林珺说完这些,她哭笑不得的笑出声来。
郑昆的事情。她记得不清,也有她上一世不善交际的原因在里头。当她不学无术又不安于室的流言疯传时,她选择了封闭自己,自暴自弃。因而她那段日子。很少去关注其他人如何。
她一直低着头,她怎么也没有勇气面对郑昆。郑昆紧追不放,她怎么也说不通郑昆。这样也好,她将事因讲明,两人为何不能在一起,这也好让他明白。
林珺说他是病亡。郑昆觉得不可思议。他玩味着笑着说道:“我怎么会是病亡。我又没有隐疾。”
郑昆如何病亡,林珺自己都没弄明白。因此她也不知该如何回答郑昆,而是默然无语。
郑昆这时语气低沉的问着林珺道:“你心里藏了这么多事,你累不累?”林珺知道一些隐秘的事情,这就可以解释了。却原来她是多活一世,因此她对一些事情都清楚。
林珺无声的摇了摇头后说道:“谁成想,只因自小失怙,以往疼爱我姐弟的祖母以及二房就变了心思。上一世我蠢得厉害,若是怪我轻信祖母以及二房,倒不如说我眼大无脑,不走心而又虚妄无知。”
她那语气里的嘲弄和怨怪,都是针对她自己的,郑昆听的出来。郑昆这时将紧蹙的眉头放下,他语气平和的说道:“这样算来,你今年有二十六芳龄,比我大了九岁。”他和林珺面对面站着,说完他退后几步,似是接受不了。他无声的颓坐在椅子上,怔愣在了那里。
良久后,林珺低垂的脖子和站立的双腿已经发僵到没了知觉。这时她才意识到,她该离开了。于是她低着头走出内室,想要离开这里。可这时郑昆却站起身拦在了内室门上。
林珺可以选择不说,她若是不说,谁又能知道。可她偏偏向他坦诚了这些事情。他敬她磊落自珍,他也怜她这么老实的吐露真相,怜她曾经的那些遭遇。
林珺虽未细说,可那些曾经必然对她伤害很大。她觉得不堪,但她还是向他吐实。这说明她心性本就光明磊落。于是他整理着思路说道:“先不要走。 你让我把话说清楚。我——我只是一时难以接受罢了。不过——这样也好,你年纪大些,也知道疼人,我还是有意于你的。至于你说自己不堪,我却觉得你妄自菲薄了。必然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你才被逼迫到那种地步。我信你!”说道“我信你”这三字时,郑昆的语气十分郑重。
“我信你。”郑昆这句话落,林珺圆睁着杏眼抬起头来。
郑昆抬手从袖袋中抽出帕子,想擦去林珺的眼泪。若不是因他喜欢林珺,紧迫逼着她,林珺估计不会这么难堪的说出这些来。
林珺此时却避开了郑昆的帕子,她低下头,语气低落的说道:“你没有看不起我,多谢你。只是我却深觉难堪,让我走吧。”
林珺想说以后两人不要再见了。可她终究没有说出这句话。只是无精打采的侧移了两步,侧身抬脚往内室门外跨出。
这时郑昆却侧身拽住了林珺的胳膊,不顾她挣扎的将她拉进怀里,然后大手将她的脑袋按进怀里后说道:“抱歉,我让你难堪了。——你不要再想着两人不要再见的话,我可不答应。是我孟浪了,所以才让你难堪。你不埋怨我,自己却在那里自苦。我就知道你会如此。但你仔细听我说——”
说到这里,郑昆胸腔起伏的深吐一口气说道:“我自小无父无母。而我自小,祖母便待我十分严厉。说来是我不孝,但说老实话,因着祖母教导我严厉,在祖母身边,我感觉不到一丝温情。
而我那二婶却从来待我十分客气,眼睛里永远带着算计。我身边也并不是没有那种妻贤子孝的例子,就如我那先生。我便也渴望拥有那样的家庭
——他人只觉得我是不惜福之人。他们说我早慧,又是锦衣玉食长大,却不珍惜名声,糟蹋福气。可谁人知道,我究竟想要的是什么?我只不过想要个疼我的人罢了。
你我之间,我便觉得相配。你且不必顾忌他人如何想。只要你我二人知道什么是对自己最好,那便好。“
府里府外算计不完的心思、惧怕上一世的旧事重演等等,这些积压在林珺心里,她也累。不一会,她心道:“就让我这么不规矩一回吧。”
想完她便将脸埋进了郑昆怀里,抬手揪住了郑昆腰间的衣裳,之后她就默默的依靠在了郑昆身上。
感觉到林珺的放松,郑昆无声的笑了笑,他手轻抚着林珺的后脑勺处,轻吐了一口气。林珺若是觉得难堪,自己执拗着不愿再见他,此次若是不说清楚,以后就更加难办了。
此时在威远侯府,林朗正和威远侯老侯爷说着什么……
第二百七十六 补偿
林朗来威远侯府,是为了给妹妹讨回公道的。尽管林朗如今过的不尽如人意,但是多年公侯之家的熏陶教养,还是养出了他一身的矜贵自持。
在威远侯曹琦的书房里,林朗面容冷峻的长身玉立在那里,他用着质问的措辞说道:“老侯爷,因着世子夫人的名声,我母亲帮着世子夫人承担了错。因着我妹妹的亲事,我祖母将申国公府几代积累的人脉交托给了侯府。如今难道就因着那外头的几句流言,侯府就如此对待我那妹妹吗?”
听了林朗的话,曹琦严肃的面容间闪过一丝不自在,但很快就被他用轻咳掩饰了过去。他认为,为了以后的长远打算,暂时的妥协和牺牲是有必要的。
此时他神色转为对待晚辈的慈和,然后他用着安抚的语气说道:“这些老夫都知道。可如今形势比人强,侯府也是迫不得已。以后总会有你出头之日的,你且忍上几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个道理,你必然也是知道的。”
听了曹琦的这些空话,林朗低着头的面容间闪过阴郁,他咬了咬牙说道:“确实是形势不人强。可我那妹妹难道就这样被“病亡”?”
因着祖母病了,威远侯世子夫人来了国公府探望。他今日休沐在府,不久他便得知威远侯府的主意。因而他才来威远侯府拜会老侯爷。
曹琦轻叹了声后,温声说道:“润清,以后侯府定会补偿你们的,你且忍上几年。侯府定不会做出那过河拆桥之事的。你且用心思在举业上,万不可放松。”
形势比人强,林朗心里憋着一口气,他知道自己就算找了老侯爷也无济于事,他也知道妹妹只能吃了这哑巴亏。因而老侯爷让他忍耐的话,他虽觉得对妹妹的伤害无济于事,但他还能如何?他拱手抱拳对老侯爷一礼。默然无声的转身,打算离开这里。
“润清,听说你得罪了庞府,多次求见庞兵而不得见。今日老夫请了他来。你二人将话说通。老夫认为,你身边的下人到如今都行踪不明,这也是此事的一大疑点。庞兵定会给老夫这个面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