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海大长公主笑了起来,“如此甚好!到底还是试出来了,那位库狄大娘竟是连家里这点子事情都处置不了,当真是不足为患!”
崔氏点头,“大家说的是,那库狄大娘媳妇仔细看过,身体瘦弱不说,相貌虽好,却是一副小家子模样,说话举止也有些怯弱,看去只怕还不如那陆娘子,媳妇说了那番话,她当场几乎就撑不住了,第二日就说是得了风寒,起不来床。如今看她对待她庶妹的这亲事,心里并不算清楚,家里事情更是做不得主,这样一个女子,能翻出什么浪来?”
“原先媳妇还顾忌着她那舅父一脉原是老资历的胡商,根基深厚,人脉又广,若是插手洛阳那边产业只怕会有些麻烦,她虽然因为魏国夫人的事情跟一个舅父生分了,但以她如今的身份,要回头笼络住他们也是容易,没曾想她这些日子竟是舅父家门槛都没登过,就是上回裴守约下函,得罪过她的那家舅父巴巴的送了礼来,她竟是半点反应也无,但凡心里有半点算计只怕都不会如此拿大。”
临海大长公主微微点头,“如此看来,那万年宫的事情只怕不过是凑巧,这库狄氏别的不说,运道倒是好,一步一步竟然能到了今日!”
崔氏忙道,“她若真是运道好,有了万年宫那番功劳,只怕早已入宫做了贵人,可见这运道也有限!她靠的那武家如今有什么?那武昭仪再得宠,以她先皇才人的身份,难道还真能翻了天去?”
临海大长公主冷哼了一声,“可不还真想翻了天去?你难道不知,圣上这次去谒陵,皇后和四位夫人都没带?打的不就是让武昭仪翻天的主意?结果苍天都不帮她,出发第一日就动了胎气!如今死活还不知呢,就算留下命来,难道还能带着血光就去谒陵?可见这人的命数是天定的!那种卑贱的狐媚子,就算得了那福分,也没那个命去受!”
崔氏自然知道,将当今皇后王氏荐给皇室的同安大长公主,与临海大长公主关系不错,因此提起那武氏来,自然有些同仇敌忾的意思,她自己何尝不然?她和王氏都是五姓女中最尊贵的嫡女,以前也有过闺中来往,虽然她对王氏的木讷性子暗自也有些看不上,但到底是自己人,又都是做正室的,如今却有一个出身卑贱、不知廉耻的狐媚子要爬到她们头上来,这事情如何忍的?
崔氏不由便点头,笑道,“可不是,那些卑贱的狐媚子,自然有老天管着!”
临海大长公主却又笑了起来,“说起来,别人也就罢了,裴守约看上这样一个狐媚子倒也不错,如今这狐媚子既然已经不足为患,咱们也不用再花什么心思,日后若是还算乖顺,就由他们去,若是敢玩什么花枪,咱们手里不还有她的妹子?正好自相残杀!”
崔氏忙笑道,“还是大家有远见,媳妇原还想着怎么把那胡女吓回去,若不是您提点我,却是没想到这个了。”
临海大长公主淡然笑道,“你经历的事情到底还是少,认识的人也少了些,有些消息没有听说,也难怪会考虑不周。你可知,今年早些日子,圣上是提过要给裴守约赐门婚事的,他竟是回绝了圣上;圣上却转年便要擢他进五品。你想想,他圣眷如此,就是这门婚事不成,圣上还能看着他独身无后?到时他又已是官居五品,自然不会委屈他,便是指个宗室女子也不稀奇,那时候,难道咱们也要自相残杀一番不成?”
崔氏还是第一次听说此话,倒也是吃了一惊,“这样说来,倒是亏得有这个库狄氏了。”宫里竟然有这样的消息传来,难怪前些日子,大长公主对这门亲事的态度突然转了弯,却又在听说婚事已经定下后,让自己走这一遭。想来倒不是为了坏这门亲事,只是要让那库狄氏心里对于氏,对裴行俭都生出芥蒂来,日后才好有进一步的打算……
临海大长公主点头一笑,“此话也不算错,这库狄氏自然是不足为患的,只是裴守约却不然,他才多大?眼见就是五品的官位了,再过些年,怕不得出相入将?他隐忍了这么多年,难不成就是为了看着我们安享荣华的?”
崔氏悚然一惊,顿时醒悟过来:大长公主这次要对付的,原来根本就不是库狄氏!而是要让裴守约后宅不宁,届时才有机可乘。想了想还是道,“只是这些事情,到底不过是后宅事务……”
临海大长公主瞥了崔氏一眼,叹了口气,“这朝廷命官栽在后宅事务上的还少了?你难道不曾听说那许大学士就是因为挑了蛮夷做女婿才被贬的?到如今还没有缓过来!还有当今的禇相,不也是因为家里人强买他人宅地被贬了两年?再说了,如今圣上正宠着那武昭仪,他竟不顾出身,娶了个这样一个靠着武家的女子,你难道还看不出他打的是什么主意?不然他回绝了圣上的好意,圣上为何反而要提拔他?阿崔,你打理这内宅事务原是挑不出错的,只是日后办事,眼光总不能囿于后院这么点地方,不然我若不在了,你再不警醒着些,以如琢的性子岂能是裴守约的对手?”
崔氏越听越是心惊,这才深深叹服眼前这位生性骄奢的公主在眼光上的确比自己要毒辣得多,一步棋走出,竟是已然想得这般深远,难怪她一面默许了这门婚事,一面却还下了那么大的本钱去买宅院,选婢女,甚至要拿夫君的一个媵妾之位来钓上那位身无所长的库狄家庶女,自己却还只道她是小题大做!崔氏的脸上不由流露出由衷的敬色,“媳妇迟钝,竟是到如今才明白大家的苦心!您自然是长命百岁的,还要护佑着阿辉、阿妍他们长大成人,给您添上重孙重外孙呢。”
临海大长公主笑着摇了摇头,“罢了,如今如琢在殿中省,承光和承禄在三卫都还算不错,过得几年,他们都出息了,咱们岂能还要靠着洛阳的那些收益?日后自有你们的好时辰!”
崔氏自然也跟着凑趣,说了好一篇话,眼见临海大长公主脸上略有了些倦色,才准备告辞出来,还未开口,却听外面有人道,“启禀公主,丰管事回来了。”
大长公主一怔,忙道,“让他去东边屋里候着。”随即便对崔氏道,“丰管事是随着如琢去谒陵的,你也跟我过去,听听到底是何消息。”
崔氏扶着大长公主从后面进了东屋,只见双层罗帐低垂,外面站着个中等身材的男子,听到环佩响动的声音也不敢抬头,只伏身一拜,随即声音低沉的道,“启禀公主,郎君昨日打探得了确切消息,武昭仪得的是一位皇子,虽然有些凶险,但如今母子都已平安,再过几日便要送回宫中休养,又让贵妃赶往皇陵斋戒。”
临海大长公主脸色不由一沉,半响才道,“知道了,你退下吧。”眼见管事已经退下,她却站在那里久久不言不动。
崔氏心情也有些发沉:武昭仪竟又得了一个儿子,而且竟是母子平安!而皇帝宁可让贵妃前来,也不提皇后……只听大长公主叹了口气,“我让你找的婢女,你还要加紧去找才是!”
崔氏忙恭谨的应了声是,嘴里却不由有点发苦:有的事情原是要靠运气,岂是她加紧就能找到的?只是此事既然如此重大,她也只有再多去找一找。再过十来天就是元日……唉,看来这个年节,她是莫想过好了!
第89章 辞旧迎新 人约黄昏
长兴坊苏将军府里一处小院里,两株颇有点年头的腊梅正凌雪怒放,分外有一种年节的喜庆。上房朝南的直棂窗下,随着银剪的细微转动,小小的紫色帛片中,一个头戴双髻花冠、双手上扬、袅袅婷婷的美人儿已经渐渐露出了轮廓,只是剪到最后一角衣裙时,握着银剪的那只芊芊素手不知怎么的一抖,飘飞的裙裾顿时被断成了两截。
正低头看着的罗氏不由顿足叹道,“可惜了!”。
琉璃抬起头来,叹了口气,随手便想把帛人扔掉,罗氏忙抢到手里,“不过是衣角略短了些,用来粘屏却还是不错的。”
琉璃不由笑了起来,“嫂嫂便对琉璃这般没信心?”
于夫人也抬眼一笑,“知道你是个巧的,只是这美人儿已是活灵活现,丢了到底可惜。”说着也把自己剪好的帛人拿起来端详了两遍,长长的叹了口气,“我原觉得自己剪的也不错,和你剪的这美人儿放在一起,却只好帮她扫地牵马了!”
琉璃和罗氏看着她手里那个身材粗壮、圆头圆脑的帛人,忍不住都笑了起来。
这还是琉璃第一次剪“人胜”。故老传言,女娲造人之时,初一造了鸡,初二是狗,初三是猪,初四是羊,初五是牛,初六是马,而到了第七日,才造出了人来,因此正月初七便是人胜节。明日长安城里,人人的帽子发髻上,家家的屏风上,自然都是这用五彩绢帛或金银纸箔剪成的人形花饰“人胜”。
琉璃以前虽没剪过人胜,但她手稳心细,练了半个时辰便剪得有模有样。眼见罗氏把她剪坏了衣角的帛人和于氏剪的那个都粘在了屏风上,忙集中精神又剪了几个,放下剪刀时,才觉出胳膊手指都有些僵了。
于氏早剪得不耐烦,见琉璃放下剪刀,忙把剪刀也一扔,“有这么些尽够了,你的可以用来饰发,我和阿罗剪的粘屏上,意思到了就好,我还是去厨下看看明日的煎饼和长命面准备得如何,不然你那义父又该有说了。”说着就像生怕琉璃要拉住她一般忙忙的走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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