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再者说,就算是有人在当年那种情况下嫌老谷主多事,打着报复玄天教的旗号动手杀人……杀一个打算回家的大夫有什么意义?直接打上雪山岂不是更好?”
话已尽,见眼前人陷入沉思,奚玉棠不再说下去,起身准备离开。
沈寰随着她的动作也站起身来,定定道,“奚教主为何要对老夫说这些?我并不是药王谷的长老,对江湖上的事也没兴趣。”
“前辈这话就有意思了……杀死老谷主的凶手前辈会没兴趣?”奚玉棠倨傲地扫了他一眼,不想拆穿他事不关己的假象。
“父亲被害,我自然心痛。”沈寰垂下眼眸。
“那为何不见你药王谷和沈家找上我玄天?只将沈七做筏子,又是逐出师门又是逐出家谱,宁愿拿一个小辈来针对,却不敢寻找真凶,为老谷主报仇?”
“不知的还以为你们沈家没胆。”
话音未落,沈寰骤然抬头,“……奚教主慎言!”
“……”
这还是奚玉棠今天第一次见沈寰露出这等凶狠又带着恨意的目光,几乎瞬间,她敏锐地察觉到了眼前这个邋遢的中年人身上的杀气。
奚玉棠敢确定,这杀气并非针对她。
果然,沈寰也不是没怀疑过啊……这一身的气势和杀意,真不像是一个只会侍弄药草的普通人能有的。
看来颠覆药王谷,也不是不可行,不是么?
第98章 太子
说起当年沈慈之死,奚玉棠其实也拿不准是不是沈落下的手。
那个时候,无论是她还是沈七年纪都太小,加上她才刚从鬼门关走一遭,生理心理受损严重,根本自顾不暇。后来老谷主在回药王谷的路上被杀害,连带护送的玄天教众一起死亡的消息传回来时,她还处于不会说话的状态,每日里有大量时间都在昏迷,邹青带着沈七亲自去了事发之地查探,结果却没有找到一丝有用的线索。
等她有能力去查这件事时,为时已晚。
当年奚玉棠一直觉得是有人不想她活下去或不想玄天有任何希望才连累了沈慈,毕竟刚刚经历过雪山剧变和死里逃生,整个玄天处境堪危人人喊打,这样想也没什么错。可随着时间推移,她回过神开始思考这件事时才开始察觉到不对。
既然是要杀她的大夫,为何要在回程时动手,而非来时?
为何会将这件事算到沈七头上?
既然药王谷认为沈七勾结魔教暗害老谷主……那为何药王谷不上门寻仇?
杀害沈慈的凶手她是找不到了,对方做得非常干净,所以她就去查探药王谷的动向。说来也可笑,沈慈死前并未立继承人,按照嫡长子继承的习惯,应该接手谷主和家主之位的该是沈寰才对,可那段时间药王谷混乱不堪,沈家除了派出人手寻找凶手以外,沈落和沈寰更多的精力都放在争家主之位上,最后沈寰落败,沈落上位,事情尘埃落定。
沈七是沈落的庶子,按照药王谷的说法,他结合魔教杀害沈慈,那么受益者很容易联想到沈落。所以沈落将沈七逐出师门家谱,昭告天下与玄天教不死不休,面子里子都有,名声和同情赚个够,一招大义灭亲玩得熟练极了。
可之后呢?
许多人在笑话玄天教居然敢得罪药王谷,也猜测沈家一直在派人报仇,可实际上……奚玉棠和沈七一个沈家人都没见过。
太奇怪了不是吗?
不死不休的结果就是‘我不理你’么?简直像小孩子过家家!
容不得人不怀疑啊……
这才是为什么奚玉棠看不上药王谷的原因。老谷主身死,你们不想报仇,居然在争权夺位?一个绵延数百年的大家族,内部如此肮脏不堪权欲熏心,居然还敢称一声高洁无暇,医者仁心?逗我?
说什么药王谷一向中立,在武林里地位超然……说出来笑死人了好吗?他沈落敢不敢用项上人头担保,这些年针对玄天教、针对沈七,不是因为玄天式微?不是因为武林盟和玄天不合?柿子捡软的捏,谁不会?
对于这等下作的家族,颠覆它,奚玉棠不会有一丝的负罪感。
试探沈寰,不过是她想知道沈落和沈寰之间的矛盾有多深,沈寰对家主之位还有没有心思,以及为沈寰心里埋下一根刺。她就是将老谷主的死算在沈落头上又怎样?沈家当年不追究,现在自然也拿不出什么证据,即便她证明不了沈落是凶手又怎样?她又不是要寻找真凶,只是挑起矛盾而已。
该做的做完,剩下就看沈寰和沈落狗咬狗。
大家族里的倾轧和勾心留给他们自己玩,玄天和越家只需在适当的时候推沈寰一把就足够了。
至于说沈落十六年来对药王谷有功无过……关她何事?她只要结果。
从沈寰那里回来,同越清风和沈七吃了个午膳后,奚玉棠便让沈七去休息,自己则和越清风说起了上午之事。毕竟是要对沈家下手,无论小美再如何厌恶这个家族,他始终姓沈,在他面前正大光明讨论如何颠覆沈家终归不太好,这点默契,奚越两人还是有的。
老谷主之死是一切的起源,按照两人的推测,当沈七恢复身份时,就是沈寰和沈落矛盾浮出水面之时。届时他们已经拿了东西离开药王谷,剩下的就留给他们自己玩,两败俱伤也好,其他人上位也好,都无所谓,只要这个谷主不再是沈落,就算达到了他们的目的。
药王谷并不算是个太大的威胁,可它永远亲向武林盟这一点,的确让两人很不爽啊……
归根结底,奚小教主还是在记仇药王谷对沈七和玄天的态度罢了。也不强求药王谷倒向玄天,就算只是真正做到中立,不与玄天交恶,也是好的。别的不提,至少她的手下们闯荡江湖时,有个头疼脑热外伤什么的,不会再像从前那样被药王谷的医馆大夫拒之门外。
这就够了。
当天下午,奚玉棠照旧没去观看大比,越清风也没去,两人真如约会一般将药王谷景致不错的地方逛了几处,远远看去的确闲情逸致,可若是靠近,便能听到他们时不时发出一道道指令,边欣赏风景,边着手搅乱脚下土地的安宁,光风霁月的外皮下是真正的黑心黑肺。
偏偏,他们还以此为荣。
这样的相处方式,两人的手下都已习以为常,反倒是真有哪天两人能安安静静赏景闲聊,字里行间风花雪月,而非每一句话都牵动江湖朝堂的风起云涌,他们反而会不习惯也不一定。
一个黑心的玄天教主,配一个更黑心的越家少主……杀伤力真的很大啊。
都言一男一女相处,都希望会将自己最好的一面呈现出来,哪怕是假装,哪怕是做出一番琴瑟和鸣的表象呢,看起来也更赏心悦目不是吗?可这两人,丝毫不掩自己内心的阴暗和手段的狠辣,也没什么闲工夫去风花雪月,看得秋远斯年冷一韶光等人各个抽嘴角。
……是不是得找些情情爱爱的话本来给他们主子看看?
秋远和韶光默默对视一眼,接着深深捂脸。
不,还是算了。
……
第二日的百草会结束时,沈七依然保持着各项头筹,顺利进入了最后的比拼。
奚玉棠之后还是去见了江千彤。若说从前两人还是平辈相交的朋友的话,那么如今亦师亦友的关系,令江千彤对奚玉棠多了一分敬重。
仿佛老师在检查弟子的功课一般,她将近来的成果汇报一番后便开始提出自己的问题,而奚玉棠则耐心细致地帮她答疑解惑,以最客观的立场高屋建瓴地帮她分析现如今的江湖大势,并辅以多年来值得一提的事件来提高她的眼界和见解,不求她立刻变得胸有城府,只求她找到自己的处事原则。
不得不说,奚玉棠是个好老师。如果不提起两人的半年之期和迟早敌对的立场,江千彤真的非常庆幸自己能有这样一个好友,不仅教导自己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的领导者,更是在武学上令她受益匪浅。
为什么……世间有些事,就是无法两全呢?
呆呆望着眼前人那张刻进她心底的熟悉面容,江千彤久久沉默。奚玉棠说到一半,不见对面人反应,不禁抬头,见她一副呆愣愣的模样,失笑,“瞧着我做什么?”
“……奚玉棠,你那道疤是怎么来的?”江千彤指着她眼下那道长长的疤痕。
奚小教主怔了怔,下意识抚上那道伤,感受到指腹间凹凸的触感,不甚在意道,“这个啊……杀孟十三时留下的。”
“听雨阁王牌杀手?”听到这个名字,江千彤不可抑制地想到那个白玉夕颜花簪,“是我师父让他去暗杀你的么?”
“嗯。”奚玉棠答得轻描淡写,“孟十三在你师父的授意下参与了玄天剧变,要趁乱杀掉我和兄长。之后你师父在听雨阁挂了刺杀玄天教主的追杀令,孟十三接的任务。他是剑术大家,世间最优秀的杀手,想杀他必须付出点代价。”
漫不经心的语气,仿佛在说的不是她自己而是别人。可江千彤还是硬生生从中听出了艰辛和凶险,难堪地垂眸,低声道,“……很艰苦的一场战斗吧。”
“的确不易。”奚玉棠回想起自己杀孟十三的过程,拼了全教之力才堪堪成功,语气也淡了下来,“那时我实力不足,杀他代价很高,但不得不杀,否则日日被一个王牌杀手惦记,那滋味可不好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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