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氏瞧见这里面就春花是大丫头,就让她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春花是个嘴笨的,憋了半天才蹦出一句话,“六嫂子骂姑娘,还往姑娘身上扑要打姑娘,该打!”
再让她说说详细过程,她怎么都说不出来,憋得满脸通红,“太太,奴婢嘴笨说不好。可奴婢心里只打定了一个主意,谁要是敢骂姑娘,敢打姑娘,奴婢就跟她拼命!”
这四姑娘是被六嫂子欺负成什么样?让一个老实巴交的丫头说出这样一番话!幼仪听见在心里暗暗点头,嘴笨有嘴笨的好处,说话有份量!而且嘴笨不代表心笨,春花这丫头堪为大任啊。
“说话都说不明白,来人,把赵六媳妇儿给我叫来。”封氏听得直皱眉,语气中带了不耐烦。
旁边有人答应着下去,不一会儿,六嫂子被两个人架着胳膊拖了进来。
封氏猛地看见她的样子唬了一跳,额,这人是谁?脸肿的像猪头,头发乱七八糟像鸟窝,衣服上面粘着大米粒子,胸前赫然一个大鞋印。
“太太,您可要给奴婢做主啊。”六嫂子看见封氏忙挣脱开丫头的手,连滚带爬过去,跪在地中央就嚎起来。
封氏先是看见锦哥儿哭天抹泪,接着是崔姨娘号丧,又是幼仪哭得凄凄凉凉,再见六嫂子死了亲娘似的哭,头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看见她皱着眉头,六嫂子赶忙抹抹眼泪,“奴婢自问在厨房当差,从来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小到一道菜该放多少盐,大到合算每日需要的食材,奴婢无不亲力亲为,生怕出半点差错没法向太太交待。虽说都是奴婢分内之事,可苦劳总是有的。若是太太说奴婢心笨脑子不灵活,别说是打奴婢嘴巴,踹奴婢窝心脚,就是把奴婢打死扔到乱葬岗去也不敢有怨言。可奴婢究竟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竟然被两个小丫头又骂又打,这条老命差点就见了阎王爷。”
“你在厨房当差这么多年,为人处世如何大伙心里都有数。你只说今天这事情的前因后果,倘若有你的不是,我可不顾往日的情分!”
六嫂子听见这话登时来了精神,忙把事情详详细细学了一遍,尤其是秋月怎么骂,春花怎么打,连半个字都没落下。
“太太明鉴,奴婢不过是照着规矩办事,生怕破了一次例,往后都跟着有样学样,岂不乱了套?奴婢还生怕四姑娘和六少爷误会,再三跟秋月解释,让她去易水阁等着。可不知道秋月这小丫头回去怎么传得话,四姑娘和六少爷竟然到厨房去了。奴婢见了笑脸相迎,忙往里面让,又是拿瓜子,又是端茶,还生怕厨房里面的烟火刀铲伤了两位小主子。可万万没想到……奴婢一肚子的委屈,还望太太做主啊!”说完又抹起眼泪来。
既然是双方打架总不能听一面之词,少不得也让另一方说说。
事情由秋月而起,封氏就让她先说,秋月口齿伶俐说话很有条理。
“太太,六嫂子根本就是颠倒黑白,说得没有一句是真话!”既然事情已经闹到这一步,谁退让谁就注定会输,挨板子的滋味可不好受,“当时奴婢去了厨房,跟六嫂子提出让人把六少爷的早饭送到冬苑来。六嫂子张嘴就说奴婢不懂事,不懂规矩,没事到厨房瞎捣乱。奴婢是替姑娘办事,六嫂子不是指桑骂槐是什么?奴婢去不是为了闹事,只好忍气吞声好言好语,还说若是她们腾不出手,奴婢就顺便拎回去。六嫂子听见这话来了劲,说什么奴婢把饭菜拎走,易水阁那边来要怎么办?到时候两边都说没得着,她们跟着落埋怨,还得自己掏腰包贴补主子饭菜!奴婢再蠢,也知道这话说得太混账,可又争辩不过她只好回去。姑娘问奴婢怎么没把饭菜拎回来,奴婢只能实话实说了。”
“我听了丫头的话并未生气,毕竟没有亲耳听到,是她添油加醋也未可知。要是身边有个喜欢煽风点火的奴婢会惹事,我为了知道秋月是否撒谎,这才带着她去了厨房。锦哥儿人小不懂事,嚷着要跟着,我们就一同去了。到了那里,我一进去就说她们奴婢打架没有主子跟着掺和的道理,她们纷争清楚,我只想听个明白。”
幼仪这话里面有两层意思,一是自己不会偏袒自己的丫头,二是自己去厨房并不是被丫头撺掇找茬去的。
☆、第十九回 折了犬牙
秋月和六嫂子各执一词,封氏自然要询问旁人。封氏在屋子里扫了一圈,看见站在旁边一直垂着头的马大娘。
“马婆子,你一直在厨房干活,你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个时候被点名并不是什么好事情,马大娘赶忙站出来,眨眼的功夫心里已经是百转千回。她在厨房做副管事,可什么好处都摸不着,还被六嫂子当成贼一样防着。别以为她不知道其中的猫腻,厨房是油水多得直淌的地方,哪个人不在心里惦记着?若是摸不着边也就算了,偏生是个副管事。看着六嫂子在外面置房置地,家里还买了一个小丫头,她就气得浑身都疼。
眼下倒是个天上掉下来的好机会,只是不知道能不能把六嫂子扳倒。一边是太太和大姑娘,一边是崔姨娘和四姑娘、六少爷,她左右衡量了一下,不敢贸然押宝。
“奴婢在厨房里干活,里出外进的没怎么注意秋月来过。不过四姑娘和六少爷过来奴婢瞧见了,四姑娘进屋就说不管事,让她们自己纷争明白的话。她们本来你一句我一句讲道理,后来不知道怎么就骂上了,四姑娘可能是有些害怕,可还是把六少爷护在怀里。再后来,春花过去扇六嫂子的嘴巴,六嫂子哭喊着往四姑娘和六少爷身边扑,春花又踹了一脚。想来四姑娘不过才八岁,自己已经吓得不行,心里还惦记着幼弟,一下子就晕了过去。奴婢瞧见赶忙打发人来回禀太太,又张罗人把姑娘抬了回来。”
她这话说得有学问,乍一听像是偏帮着幼仪,可再一品味,似乎也没说六嫂子的坏话,反而说出了六嫂子被打的事实。
“太太,您可要为奴婢做主啊!”六嫂子听见这话朝着封氏就磕头。
封氏让人把她拉住,立着眼睛朝着秋月和春花骂道:“你们这两个小丫头还有什么话辩解?”
“太太,六嫂子骂奴婢是小蹄子,薄嘴唇最会挑拨生事,奴婢气不过才跟她纷争了几句。不过奴婢没有骂脏话,不过是说了些事实,她却要操奴婢的祖宗,还骂姑娘!”秋月赶忙说着。
听见她最后半句话满屋子的人俱是一怔,不是说她们两个人对骂幼仪一直没言语吗?况且六嫂子只是个奴婢,怎么敢骂主子姑娘?
“你胡说,我没骂姑娘!”六嫂子眼中冒火,恨不得把秋月的嘴巴撕烂。
“你骂了,大伙都真真切切听见了。”秋月半点都不怕她,瞪圆了眼睛,“你说‘小妇养的,有人生没人教的东西’。奴婢斗胆问一句,谁是小妇养的?奴婢的娘可是明媒正娶进得家门,可惜我爹短命早早就走了。”
六嫂子脸色突然一变,下意识的瞥了一眼崔姨娘,心里有种不好的念头。当时她实在是被秋月气蒙了,什么解恨骂什么,根本就没想那么多。现在回想一下,这句话是大大的不妥!
“四姐姐,什么是小妇?”锦哥儿弱弱的声音响起来,虽然不大,却让满屋子的人听得一清二楚。
“太太,奴婢今个儿跟这个刁奴同归于尽,免得落人口舌,平白让四姑娘和锦哥儿挨骂!”还不等旁人反应,崔姨娘恼了,她朝着六嫂子就冲过去一副拼命的样子。
崔姨娘平日里就有些不着调,可众人怎么都没想到,她竟然像市井泼妇一般把六嫂子按在地上,一边掐着六嫂子的脖子一边说:“四姑娘和六少爷是从我这个小妇肚子里生出来的,怎么了?我虽然是奴才随便你们作践,可他们是金府正正经经的主子,容不得你一个奴婢骂!今天我就掐死你个贱婢,然后给你偿命。”
她可是使出了浑身的力气,就见六嫂子脸憋得泛青,眼睛往上插,眼白越来越多。
“你们还不拉扯开,等着闹出人命吗?”封氏气得直拍桌子。
众人赶忙上前,七手八脚把崔姨娘拉开,再看六嫂子,濒死的鱼一般张大嘴巴喘气。还好,没闹出人命来!
可在大伙瞧六嫂子的功夫,崔姨娘竟然站起来直愣愣就往墙上撞。旁边的丫头伸手拉,却还是没来得及。崔姨娘的脑袋实打实撞在墙上,那声“咚”的响可不是糊弄人的。她的身子软绵绵倒在地上,额上、墙上都留下一抹鲜红。
“快去请大夫!”刚刚被送走的大夫再次被请了回来,众女眷回避,崔姨娘就近在冬苑就诊。幸好只是皮外伤,伤口处理好简单的包扎上,又抓了几副化瘀的药。
官司不用打了,只“小妇”二字就把六嫂子打入了十八层地狱。指桑骂槐欺凌幼主,按照春花的说话,她还试图对幼仪动手,这才挨了自己的窝心脚。
可怜六嫂子挨了一顿胖揍,又好悬没被崔姨娘掐死,最后落得被撵出金府,交出厨房钥匙由马大娘接管。马大娘抑制不住心里的欢喜,接了钥匙表白了一番,这才欢天喜地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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