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的次数多了,他并没有厌倦,反倒是越发留恋这种岁月静好的假象。他不再辗转忧思,每一次的亲近和亲密能够给他以温暖和勇气,让他离开时对下一次充满期待,更让他对未来有了许多信心。
顾氏既不反抗也不欢喜,她甚至看向聪哥儿时都有一种“是我占了你便宜”的嘲弄感,但她克制下的轻吟低喘以及身体的迎合骗不了人。
聪哥儿越发喜欢愉悦到极致的那一刻。她是真实的,不是虚幻的,她是活生生的,不是强硬的板着一张脸克制隐忍的。
就算她时刻给他一种他是应召小倌,不是他欺凌她而是她嫖了他的感觉。
只要两个人一离开,哪怕顾氏脸上的潮红未褪,她也能迅速抽身,每每都淡漠的催促着他,问道:“我可以走了吗?”
聪哥儿不想放她走,恨不得时时刻刻都和她在一处。
可她永远有拣不完的柴,有洗不完的衣裳,有锄不完的菜,有做不完的活计。聪哥儿沉默的跟着她,她的眼里,连每一根柴每一片树叶都比他更有感情。
入冬的时候,聪哥儿带来了一个令她十分震惊的消息:章贤死了。
顾氏放下手里的衣裳,那双原本细嫩的手全是茧子,被冷水泡的时间久了,又红又肿,她呆呆的望着河水里仍然乌发如墨、眉清目楚的少女,竟从冰冷中绽出一抹寒凉的笑来,她问水影中的聪哥儿:“是你做的是不是?”
聪哥儿不承认也不否认,只固执的问她:“现下你成了寡妇,虽说仍然罩在他的阴影中,可到底不必再受他的牵绊了。”
顾氏问他:“为什么?”
聪哥儿道:“总之不是为了你。”越说不是为了她,越像是欲盖弥彰。
顾氏不说话,她只是沉默的看着自己的手,到底还是照旧把手浸入冰冷的河水里。
不管他的初衷是为了什么,现在也都晚了,该做的不该做的,他们两个都做尽了,现在再对章贤抱之以怜悯和同情只会让人觉得虚伪。
她虽然不是什么好人,可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她就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女人,有点儿自私,有点儿自利,她不可能大义灭亲,把聪哥儿供出来,到官府去告发他,说他弑父。
如果真的追究起来,她还毒杀了胡氏呢。
聪哥儿和她是一类人,在做什么事前,早就把前因后果思虑得十分详细,便是追究,他也早有后手,一定能把他自己择得干干净净。
退一万步,事实确凿,他也能推出替罪羊来。
何况,章贤一死,她确实轻松得多,未来没了指望和依靠,但也没有了束缚和羁绊,没有更好,却也没有更坏。
聪哥儿有点心虚的道:“你该回去了。”
是啊,章贤亡故,她是他的遗孀,理当回去为他守灵,直到他入土为安,她以后便只是个没了男人的寡妇。
顾氏环望着四周已经调零的草木。这一回再归章家,她怕是再也不能出来了。尽管在这独乐寺里的日子十分清苦,她像个最卑微的丫鬟一样做着数不尽的粗活,可她的心是自由的。
哪怕回到章家要做个锦衣玉食的三奶奶,但她像个守着无尽刑期的囚徒,年年如一日,没什么变化。
顾氏对聪哥儿道:“我会跟你回去,你稍等。”
第440章、顾氏番外廿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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聪哥儿没以为顾氏会再出什么花招,毕竟在他想来,现在的局面对她来说只有好没有坏,她也不需要多考虑,就该欢欢喜喜、痛痛快快的跟着自己走。
可顾氏这一去,就没再回来。
左等右等,聪哥儿耐心告謦,他皱着眉头想:女人真是麻烦,再聪慧、通透的女人,遇到她自己的事,总是蛮昧又糊涂,竟是讲不明道理的。
她回去有什么不好?再喜欢躲清净,家里出了大事,她也得回去打个照面,给大家一个交待。等到章家的事一了,她是愿意待在家里,还是愿意待在这儿,还不都是她自己说了算么?
这么个浅显的道理她竟想不明白?
不是顾氏想不明白,恰恰是想得太明白,她才想借此做个惊世骇俗的举动。
她回禅房换了衣裳,把素梅、素兰叫到身前,简短的把府里的事情一说。素梅一向胆大心细,听说章贤死了,不由得两眼恨恨的道:“活该,这才叫报应不爽呢。”
顾氏只说了一句:“死者为大。”他死都死了,什么解不开的仇怨也该解开了,况且她早在他还活着时就已经背叛了他,甚至在他走向死亡的路上做了推手,要说报应,她也早晚会得报应。
顾氏对素梅道:“你们两个是我最亲近的人,有什么事,我都瞒不过你们两个,所以我的心思你们两个最清楚,我不想回章家去。”
素梅和素兰都是一怔,两人几乎很快就想明白了这“不想回章家去”意味着什么。
素梅问:“姑娘这是想好了么?”她其实更想问,章贤不可靠,章聪一个没长大的毛孩子就可靠了?且不提姑娘和他的关系,就是说年纪上,姑娘比他大着五岁呢,他这会贪图新鲜,不过于男女事上才一知半解,哪有什么长久可以论?
姑娘跟了他,压根不是长久之计,何必再在章家人身上赌?如果可以,逃开章家,逃开顾家,哪怕是寻个稍微平头整脸的男人呢,不比一辈子吊死在章家男人身上强?
顾氏自嘲的笑了笑道:“我还没有你们想得那么愚昧和天真,所以我才想借素梅你的命一用。”
素梅一点儿犹豫都没有的就跪下了,道:“奴脾早在昭哥儿出事的时候就该跟着他一起去的,只不过担心惦念姑娘,这才苟且偷生到现在,姑娘想要奴脾做什么,只管吩咐。”
一提昭哥儿,顾氏双泪滚滚而下,自从他出事,她自始至终都没有放声号啕过,连眼泪都少,她被打击得太过,整个人都在瞬间被掏空了,哪里还有什么血泪。
她呜咽着道:“我不是个好娘亲,生不能给他报仇,死都对这万丈红尘恋恋不舍……”
素梅和素兰也跟着哭,苦劝道:“姑娘快别这么说,这件事错不在您,您何必拿别人的错惩罚您自己?说句难听话,是儿不死,昭哥儿怕是前生亏欠了姑娘,这才和姑娘结了母子缘份,报了姑娘的恩,这就又投胎转世去了。再说人生在世,谁没有个三灾两难呢?这世上失子的母亲多了,总不能因为这就各个都不活了……”
顾氏没那么多时间伤春悲秋,把眼泪擦了擦,道:“你们不必劝我,这么些日子我都想明白了,老天要给我磨难,我一一受着就是,总不能因为害怕和痛苦,我就把自己这条命轻易撇了。”
这话虽然消极,好在她没有再起求死的念头。
人活着总得有个目标,有点儿意义,甭管这目标和意义是积极的还是消积的,只要活着,什么事就都有希望。
顾氏安静了一会儿,道:“章聪就在山下等着,有他做个见证,可信度也才大点儿,我……也只有这么一次机会。”
她不敢赌他肯不肯放她一马,但她赌章聪不敢大张旗鼓的喧扬这件事。
素梅磕头道:“姑娘放心,奴脾若是侥幸不死,有缘再遇,奴脾还服侍您。若是奴脾不幸死了,那就由奴婢代姑娘去那边服侍昭哥儿去。”
素兰也磕头,却是满面泪痕:“奴婢舍不得姑娘。”
顾氏却苦笑着道:“我现下一无所有,将来是死是活,都在你手上,你倒怎么推脱起来了?”
素兰忙道:“奴脾知错了,定不负姑娘之命。”
章聪等得不耐烦,迈步上山。
他没有那么多时间耽搁,不过是借故从章家到这儿来给顾氏送信儿的。他是章贤长子,章贤的身后事都压在他一个人身上,忙得不可开交,再在这耽搁下去,回去被人知晓像什么话?
她有什么可收抬的?当初来时也只说小住几天,一应物什都没怎么带,及至后来她在这里住下来,从前的衣裳首饰都用不了,多半都送回去,她也不过是光身一个人带几件换洗衣裳,抬脚就能走。
假若她再舍不得,那大不了他先走,派了人再来接顾氏回府也是一样。
走到半山腰,紊兰披散着头发,一脸惊悸的冲过来。
章聪脸色一变。
素兰站定,喘息着道:“孙,孙少爷,奶奶出事了。”
章聪板着脸道:“你把话说清楚,出什么事了?”
素兰哭得哽咽难言,道:“奶奶听说三爷亡故,万念俱灰,将奴脾二人打发出去,说是想在临走前到寺后走走。结果一去不回,奴婢赶到时,奶奶已经……投崖自尽。”
“放屁。”章聪怒不可遏。顾氏和章贤之间能有多深的感情?他死了她便活不下去了,一死殉情?这是拿他当二傻子糊弄么?
章聪推开素兰,急匆匆迈步,心里有一个声音道:有什么不可能?从始至终,她都一副含羞忍辱,逆来顺受的屈辱模样,有了这事做为刺激,她一时起了轻生的念头有什么奇怪的?
女人一向都不可理喻,在最痛楚到极致的时候,她能坚韧的承受,可眼瞅着雨过天晴了,她却又绷不住了,简直是又可怜又可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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