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叶急的道:“六爷,咱先回去吧。”
章哲哑声道:“你走吧。”
“……六爷,您别……这样啊。”杜叶急得直挠脑袋:“小的知道您心里难受,可事已至此,再痛苦也不是个办法。若老爷和太太知晓,得多伤心啊?还有……六奶奶呢。”
章哲咧开嘴,讥讽的笑了笑,道:“不只我一个人有爹娘,也不只我一个人有妻有子。”
杜叶:“……”听这话透着不祥。他只能道:“六爷,您这样不是办法,咱们有事解决事情好不好?这里太不安全了,谁知道会有会有野狼出没啊?万一……”
不管是谁,不管活多久,也不管死后有多荣哀,到最后都要化成一抔泥土。其实人和人有什么差别呢?
杜叶见苦劝无效,只能下重药:“六爷,不管怎么说,现在的六奶奶是无辜的。您总得给她一个交待吧?”
要是当初舍不得姜氏,那就别答应娶现在的林氏啊?说破天,大错已经铸成,再一味的愧悔有什么用啊?难不道为了死了的姜氏,六爷也要一命赔一命不成?他不顾惜自己的命,家里的二老爷、二太太、六奶奶怎么办?
章哲闭着眼道:“你不必再说了。”
道理他都懂,可他迈不过去那道砍。没有谁不是自私的,他若想对得起所有人,就只能对不起自己。他要想对得起自己,那就只能对不起别人。
杜叶狠心道:“六爷,得罪了,小的就算是冒着大不敬的罪名,今晚说什么也要把您带走。”
章哲终是开口道:“我走。”
杜叶这才松了口气。不用章哲再发话,他很自觉的去安置地上残败的女尸。章哲始终没动,也没再开口,杜叶忙了大半夜,都快要以为章哲睡着了。
天亮了,杜叶累得浑身疲软,索性也躺到地上,伸展着四肢,和条死狗差不多了。章哲身上的衣裳都被露水打湿了,他率先起身道:“走吧。”
回去的路上遇到了姜冽。
他和章哲对视,两人都没说话。杜叶陪着小心道:“姜大爷——”
姜冽只望着章哲道:“人呢?”
章哲开口道:“我正想去找人……送回燕城,还是就在京城附近,替她重寻一块山清水秀的……”
姜冽几乎是滚下马的,不管三七二十一,扑到章哲跟前,径直把他从马上拽了下来,挥拳就是重重的一下:“你混蛋。”
章哲侧脸躲过他这一拳,伸手架住他的手臂,抿着唇,眼神黝黑的和他对视。
杜叶忙上前拉架。
姜冽身边的姜黄也是个护主的,怎么可能眼看着章家主仆打自家主子一个,当下也扑过去架住杜叶。杜叶气得道:“你怎么也跟着添乱?”
主子们翻脸,底下人也就各自为敌,姜黄呸一声道:“好像你就不是添乱似的,咱俩彼此彼此,要不咱俩打,要不咱俩谁都别上手。”
敢情就他家主子尊贵似的。
杜叶只能扯着脖子喊:“姜大爷,你还想怎么样?六奶奶落到现在这境地,也不是我家六爷的错。”
姜冽逼视着章哲,道:“你也这么想的吧?就你受了委屈,就你难过,就你冤枉是吧?”他忽的不想再说了,一个不知道体谅和爱护甜甜的男人,说破大天,他依然只顾着他自己的小委屈。
他一把搡开章哲,转身往山上走。
章哲默默的跟上来。
杜叶和姜黄互相看一眼,也只能亦步亦趋的跟着,杜叶心里却是直骂娘:昨儿他累死累活的干了一整夜,一整夜啊。怕被野狗把人从地里掏出来,他特意挖得很深很深,这可倒好,才埋下去这就又挖出来?
早知道他不挖这么深的坑啊?又没有趁手的工具,他就用磨尖了的木棍,手心都磨破皮了,到这会儿还火辣辣的疼呢。
最要命的,自己挖的坑自己填罢了,这会儿还得自己把坑再挖出来。
不过看到姜冽那阴沉之极的脸色,杜叶也不敢腹诽了。姜黄帮着,终于把昨晚他埋进去的女尸拖了出来。
昨晚夜色漆黑,没看清楚,此刻再看,杜叶和姜黄当时就吐了:实在是太恶心了。
章哲额头青筋暴起,脸色骇人得厉害,姜冽就更不用说了,半跪在原地,颤抖着手去摸那看不清面貌的半个人头。
他打量了许久,才站起身,背对着章哲道:“你觉得,她死了,是吗?”认定姜辛死了,他就可以心安理得的掀过这篇,过他想过的生活了。
章哲不说话,算是默认。
姜冽拳头握紧,轻笑了一声,道:“不是她。”他冷冷的撇下章哲,与他擦肩而过。至此,他与章哲彻底反目,他对章哲也再无别的话可说。
第366章 、信念
送上第一更。
章哲没有跟上姜冽,他也在打量着地上残破的女尸。
此刻他心里乱糟糟的,昨夜的痛苦是真的,可他却惶惑,到底是因为被“姜辛已死”这个事实打击到,还是被这具看不出外形的女尸打击了。
姜冽那么坚定的认为这不是姜辛,甚至执拗的相信她依然无恙,到底是出于骨肉亲情,所以才无意义的偏执,还是说他真的有心灵感应,能够感知到这人真的不是姜辛?
姜冽与姜辛相处并不多,可以说,他们兄妹远远达不到自己和姜辛之间的感情深厚和相交亲密的程度。
为什么他如此确定的相信姜辛无事?为什么自己这么容易就相信姜辛已经遭遇不幸?
是如姜冽猜测的那样,自己疲倦了,麻木了,迫切的想得到一个确定的结论,好把从前这章彻底翻过去,所以才这般草率的下结论,认为她已经过世了吗?
如果姜辛活着,不可避免的他的生活要受到碰撞,父母、祖父母,还有家里现在的林氏,都不是轻易能解决的问题。甚至,姜辛都不可能再回到章家,继续做他的妻子。
他从不知道,原来自己也已经沧桑、衰老到了这个地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没有了像从前那样,为着自己喜欢的人和事,而投注全部心力,九死而不悔的勇气。
不只是因为他以为妻子背叛了自己,还在于,他其实一直都知道,不怨姜辛,只怨他自己。是他自己无能,所以才会被鲁知府欺凌、枉害,是他自己无力,才不得不让姜辛一个弱女子孤身上路。是他自己无权无势,所以才会有这么多得的逼不得已。
他最恨的不是姜辛的一去不回头,而是恨他自己多年来的一事无成和遇到挫折之后的一筹莫展。他从不知道,一个卑微的人,连平安的活着都是奢侈。一个卑微的人,连护住妻儿都是奢侈。一个卑微的人,连尊严都是奢侈。
所以他才那样的恨和消沉。
连他自己都以为,这样的结果是姜辛带来的。好像这样,他就可以不用那么痛恨自己的窝囊。可姜冽的一句“不是她”,让他深受震动,自己什么都没做,堕落的借口便是温顺的任人摆布。而他明明知道,任人摆布的下场就是害人害己。
章哲不知道站了多久,他终于开口道:“把她安葬了吧。”
杜叶应声。
章哲道:“你跟我去附近问问,昨晚有没有什么人受了伤,或是,诞下孩儿。”
“啊?哦,是,六爷。”看来,不只姜家大爷不相信六奶奶遭遇不测,连六爷也怀疑眼前的女子是不是六奶奶了。
章哲对这里还算熟悉,毕竟他为了勘测地形,没少往这边来,打听起来便相对方便得多。可毕竟寻人有如大海寻针,他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出确切的答案来。
黎明前夕,山脚下一座小村子里传来了婴儿的啼哭,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人抱着襁褓里的婴孩儿,抹着额头上的汗,对土坑上的年轻妇人道:“终于生了,是个男娃儿,你瞧瞧,可俊着呢。”
土炕上的年轻妇人脸色淡如纸金,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正是被扔到破牛车,本该躺到乱葬岗上的姜辛。此刻她却仍然撑着身子,探头看了孩子一眼。嘴角绽出一抹笑来,干躁的唇微微开阖,说了两个字:“谢谢。”
她失血过多,拼尽了一生之力才算把孩子生下来,到这会儿气若游丝,没有一点儿力气,说完这话就躺倒下去。
中年妇人道:“你别说话了,我安顿好孩子就去给炖碗鸡汤喝,你这回,可真是从鬼门关里走了一圈,不好好将养,将来可是要落下病根的,孩子还这么小,都指着你一个人呢,你怎么舍得他?”
当然舍不得。
如今的她是真的一无所有,只有这么一个孩子。而这个孩子也是没爹没亲人,只有她这么一个亲娘,既然老天没把她们娘俩的命索走,再怎么艰难她也得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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