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鹤林感觉茶有些粗,他入不了口,其实也是因为红颜的狠毒超出他的想象所以他有点接受不来。在他的幻想里,女人不能像常丽旭那么蠢,又不能像红颜这么能干,他必须要掌握全部才行,一旦失控,他便有点不知所措,连带着手上的汉白玉珠被汗浸了,显出少见的黯淡。
红颜看他有些不对劲,细细一观察,便知道他在心里鄙视她的狠毒。红颜不屑地翻了一个白眼,她真正狠的时候他还没见识过呢!所以说,周鹤林根本不适合她,就算自己真的动了心,日后也是没有好果子吃,道义和信仰不相同的两个人,再怎么炽热最后还是会散的,还会爆炸得更剧烈。
红颜也不想多浪费时间,她的事情多着呢:“周公子不是有话对奴说?请周公子速吩咐,公子皇亲贵胄,在寒舍多呆恐有不妥。”
周鹤林有些难堪,说得好像他多不食人间烟火、多高高在上似的。所谓皇亲贵胄,也不过是先光宗兄弟的外孙,能有什么厉害的?若真有那么能,当初怎么救下红颜的不是他而是姐姐在宫里当贵妃的林凤卫呢?权力这东西,是风水轮流转的。
周鹤林忍住不悦,道:“在下心悦小姐已久,今日强行让小姐听着,不过为了告诉小姐,也不枉空恋一场。日后再遇,还能相互问安否?”
红颜无语。
既然决定放下,又何必再留个悬念给别人,这男人真是情场老手,自己再年轻一两岁,可能就给他骗了。嗯,常丽旭可不是给他骗得团团转,还一心想做他夫人呢,若是常丽旭在场,听见她喜欢了十几年的男人对别人表白,不知心里是何滋味?这种男人有毒,没有十足的魄力还是千万别招惹。
红颜的微笑保持在客套的弧度:“公子的心意红颜知道了,红颜感激公子挂念,可惜红颜一贫如洗又不通文墨,否则定然重谢!至于日后再遇,若是公子与林公子有往来,想必林公子不能失礼。”
周鹤林微微皱起眉头。
这几句话都不离林凤卫,她还真是跟他伉俪情深。
红颜看着他眼中的烦躁,心中冷笑:才几句话呢就受不了了,他还真是被侯门宠坏的孩子,以为谁都要顺着他吗?这么一看,他和常丽旭还真是绝配,两个这么骄傲跋扈,就不要去祸害别人了。
周鹤林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他想跟红颜保持不纯洁的友谊,可人家并不像搭理他,他那一大套东西都派不上用场。
红颜看他下不来台,便开口轰人:“按理说公子远道而来,且不弃寒舍,该留公子吃饭的。但我这里只有素菜,自己还不能温饱,便不留公子了。雪大路滑,公子一路小心。”
周鹤林无语。
早先他听凤卫在宋璨身边小叨叨红颜无情得果断,只当他诽谤她,如今亲身经历了,才知道凤卫那还是因着存着喜爱而往好里说得埋怨,红颜这分明是过河拆桥,十足忘恩负义。就算自己算是唐突,但好歹周济了这么多钱,半句感谢不说,没什么用处便赶人,难怪她处处碰壁呢,人都是相互的,可不是你来我往吗?
周鹤林也不多说,扫扫衣裳上的褶皱便告辞离去,士大夫家的清高风气让他必须骄傲地离开,让他必须从此怀着半是怨恨的无奈。
红颜也不派人去送,反正他外头架子够大,还轮不到她献殷勤,太热情的话,可丝毫不怀疑常丽旭会上门来闹。
红颜叹气,她现在觉得凤卫真是一个很有远见的人,门前这摊烂雪早就该扫了,当断则断,省的麻烦。也难怪凤卫宁愿背负着喜好男风的名声,这样一来真的能够拒绝很多人。
红颜咬唇。
不过他是真不喜欢还是假不喜欢,还得试试,万一要是······她一辈子可就完了,她得准备好两条路才行。
红颜吩咐小眉准备吃的,亲自去扶章氏出来吃饭,才动筷子,邓翔便来禀告:“夫人、小姐,明大人来了。”
红颜很想崩溃:“咱们家今日是下金子还是挖出三百两银子了?怎么一个个上赶着往咱们家来?钱多要送也是够富的。才走了一个太岁,又来一个活阎罗。”
章氏拍了一下红颜:“不许胡说。”
红颜无语。
这临安的文人都是一个德性,风流得乱七八糟,还总是十分深情、让人挑不出错处。也难怪爹爹能进监狱了,跟一帮聪明人在一起,人家能容得下他一个笨还喜欢故弄玄虚的?
代兴摇摇头。
也不知道自家娘和姐姐是招什么烂桃花运,总有那么几块牛皮癣甩不掉。姐姐是不想拂人家面子,才拖到今日解决;娘是真的傻,根本不通男女之情,一心把人家当哥哥。娘也不想想,章珠都没对她那么好呢!
章氏把人请进来,其她人也不能多说,红颜鹤代兴只能寸步不离,生怕章氏又出什么幺蛾子。章子聪看着孙儿们一派紧张的样子,干枯的眼中闪出一抹亮光——那是英雄又有用武之地的兴奋——他得为自家女儿做些什么。
☆、第六十二章 立誓言紫苏于飞
看着明朗和章氏在前头走,大章氏翻了一个白眼。
之前在家做小姐时便在心里跟嫡母生的妹妹积累着怨恨,就因为她们是嫡出,自己长期都过着不得志的生活,明明自己也不输她们。她什么都没有,凭什么这两个妹妹一个两个的命好得很?她巴不得她们更落魄,只要能让自己心里平衡。
红颜撅着嘴,使劲揪着手里的手绢。
虽然自己也不喜欢爹爹,但看见母亲和别的男人走在一起,还是万分不情愿。
明朗手里提着灯,照着章氏脚下的路。
当年放弃了,现在不可能重新坚持。但任家不能没有男人,她也不能没有依靠——尽管这个依靠不理想。想来,他不过是略尽绵薄之力来弥补一些遗憾吧!
章氏显得很激动,明亮的眼眸就像当年雪下她举着灯、站在窗前笑言:“天下之景,唯夜雪独美。”的天真,就她一句话,他爱上了冬夜的雪,也让那个费劲心思想讨好自己的女人在雪夜起舞,感染了风寒,最后撒手人寰。
“夫君真能获赦?”章氏很是急切。
一日夫妻百日恩,恩爱不在情义还在。该尽的义务她还是会尽。
明朗点点头:“是,只要有证据那三条人命非任府所为,便能酌情减刑,届时我从中斡旋,任老爷必能重获自由。”
章氏娥眉轻皱:“去哪弄证据去?罢了,自己招那些不三不四的女子进来,便自己去吃那恶果。我是不愿意再搭理他了。”
明朗知道,她说是这么说,心里一定不这么想,她最喜欢口是心非。
明朗停下脚步:“你只管放心,且去准备着,过几****便放他出来。”
“可真?”章氏的眼睛亮得如同旷野的星辰。
明朗点头。
几日之前,自己派出的人在远离临安的州县里找到了厉雅璜,经历过生死之灾的她如今已成为山下猎户的妻子,日子过得也还算平润。原本看她过得舒心,还以为要用强才能让她来临安呢,没曾想她倒是愿意来作证,只为帮助自己扳倒周扬和常优、为己报仇——平素不注意修行,不顾情分,到时候仍是情分最伤人——这倒也省事,贪墨、草菅人命加上诬赖朝廷命官,周扬是保不住了;常优的话,自己让他去琼州应该还是能的,只要自己在,常优这辈子就别想再回来了,琼州苦难,但愿他能撑久一点,也不枉他平素给自己使的这些绊子。这种铲除异己又帮助太子扫清障碍的事,何乐而不为?
章氏屈膝对他行万福:“若是夫君得出,必登门重谢,万望不弃。”
明朗虚扶一把,笑道:“师父对我有知遇之恩,我早已将他奉为异姓父亲,为自己家里办事自然无妨。”
明朗又跟章氏聊了一些家常便告辞离去,章子聪追上去,送了明朗一幅字帖,是自己最近新临摹的颜真卿。明朗打开看了,由衷叹道:“师父之字丝毫不比颜体逊色,若是写出一两幅拿去坊间售卖,必能热销。”
章子聪并无太多被夸赞的欢喜,他宦海沉浮数十年,什么话未曾听说过?这点子夸赞还入不了他的眼。章子聪敛着眼皮:“当年你和璃儿之事我都知道。”
明朗一愣,旋即笑了:“徒儿与三小姐无事。”
章子聪不想拆穿明朗的谎言:“若非你心里有琬儿,璃儿怎会性情大变、和那个不入流的王平私定终身?之后还唆使潇儿跟大丫头作对?”
明朗见瞒不住了,也不赘言:“所以师父想教徒儿什么?”
章子聪十分严肃:“我不管你帮任家的目的是什么,但既然当初未能坚持,如今便别多叨扰了。”
明朗似乎听见什么特别好笑之事一般,哈哈大笑:“师父,听你一席话,我反而很想放弃初衷、去问问二小姐的心呢。”
章子聪被气得一口气没呛上来、狠狠地咳嗽着。明朗忙上前抚着他的背,口气恢复一派温和:“师父,徒儿是你自小看大的,您想到的,徒儿能不想到吗?我与二小姐,只能叹一声无缘。”
章子聪缓过来,有些愧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