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水玉安然无恙的那一刻,他整颗提起的心脏,都立刻放了下去。
只是,在看清水玉正在做什么时,看清水玉脚上又没穿鞋子时,他那刚放松的眉毛,立刻又皱了起来,心里那股火气当即就冒了出来,“你到底在干什么!”
水玉本来就有些慌乱,所以一时没有注意到燕楚进来了,这会子才会被他这怒气腾腾的一嗓子又给骇了好一跳,骇到便骇到了,偏偏这人被吓到时,手足上难免会有些动作,比如发抖,比如一颤。
水玉这会子就是打了个哆嗦,而她的手指此刻不巧正在拾起一片尖锐的玉碗碎片,这么一哆嗦下,不小心就将手指戳到了碎片尖锐的部分,嫩的跟葱一样的手指,当即就被刺破的流出了鲜血。
那流出的鲜立时就刺激的燕楚红了眼睛,本来瞳孔就因为当年的神仙散而成了绯色,这会子瞳孔外的眼白也成了红色,看起来实在是可怕至极,“蠢女人,再敢动一下试试!”
边威胁,边怒气冲冲的推着轮椅,往水玉的方向而去。
水玉下意识的抬头看他,见他样子可怕,确实本能的就生了想要退后躲避的念头,这是她现在一个已经成为满身是伤的弱者想要保护自己的第一反应,没想到,却被他给看穿了,还那样骂她,用言语威胁她,令她一时十分的恼羞成怒,偏偏身体总是那样对他言听计从,根本就挪不动分寸,只能眼睁睁的,果真像个蠢女人一样,静候着他的到来。
忽然间,这样的事实让水玉的恼怒开始变了味道,渐渐,被一种相当酸楚的委屈所淹没。
可她却强忍着,不让自己委屈的眼泪流下。
有了上一次在他面前哭泣的丢尽颜面和自尊的过往,她的骄傲绝对不允许她第二次再犯这样低级的错误。
所以,她只能把眼睛憋得通红,万般憎恶的睁眼瞪着迅速到得身边的他,就像随时准备要和他厮
打一场的愤怒小兽。
燕楚见她毫不示弱的这样瞪着自己,怒极反笑,一把就把她从地上抓到了自己怀里,一手擒住了她的下巴,“你还有理了你!”
不爱惜自己的身子便罢,还跟他耍起性子来了,这可是触犯到了他的底线。
水玉挣了挣,明显挣脱不掉,只能又怒又恨的拿眼剜着他,冷笑嫣然,“我可不是你燕王府里养的阿猫阿狗,难道还要看你燕王的脸色行事不……唔……。”
燕楚气不过,见她没有丝毫悔意便罢,还要牙尖嘴利的跟自己顶嘴,索性一气之下,干脆拿嘴将她的小嘴堵了住,看她还能说出什么来。
水玉自然是想不到这个混蛋突然会这样做的,这几天下来,他几乎就像变了个人,不仅不会对她怎么样,甚至她说什么便是什么,绝对不会拂了她的意,当然更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平时顶多也只是敢拿眼看她,碰都不会再碰她一下。
所以,她这时才会如此的猝不及防,甚至有些愕然,仿佛这突如其来的一切,都是做梦一样。
只是那样的唇舌交缠是何等的猛烈,就像烈火突然焚身了一样,又是灼热,又是痛人,怎么可能会让她的失神持续太久?
故而,几乎是在几个呼吸间后,她回了神来,面对近在咫尺的他那张熟悉刻骨的脸,感受着他熟悉的热吻,一时悲愤交加,便对他不是拳打脚踢,就是用牙齿去咬他的舌头。
燕楚大概是气头上的关系,也没有防备她,被她那牙齿一下咬的狠了,登时就痛的从她嘴里撤了出来,嘴角因为急切而牵扯出的银丝,都是带了殷红的血的。
不光如此,他身上愈合的不如她好的那些伤口,被她现下那样一通拳打脚踢下,很快就给裂开了,开始就不断有殷红的血色,浸染上了他今天所穿的一身浅蓝色衣袍。
而这样的殷红染在其上,实在过于醒目。
也不知道是被她咬出血的舌头痛一些,还是身上被她撕裂的伤口痛一些,燕楚连连倒吸冷气,抬手抹着嘴角勾出的掺血银丝,但是却并没有松开怀中的她,仅用一只臂膀,就将她牢牢的固定在自己的怀里,哪怕就是她如何的挣扎和拳脚相向,也没有丝毫能让她松脱掉的痕迹。
“闹够了没有!”明明这两日两人一直都相处的好好儿的,也不知道今天她是怎么了,简直就像一个刺猬一样,伤了别人倒罢,现在却在伤着自己,这才是令燕楚现在最恼火的地方,对着怀里暴躁的人儿就是一通咆哮。
水玉觉得自己的耳膜就要被他的吼声给震破了,一时心头的怒火愈发的燃烧了起来,仰头就要朝他吼回去,但是看着他嘴角还残留的血迹,看着他身上浅蓝衣袍被渐渐染上的醒目血花儿,那本来即将喷薄而出的怒火,就像生生被梗在了喉咙间,出不来也咽不下,烧灼的她整个喉管都要裂了开。
看,她又心软了,对着这个自己已经憎恶到极点,千方百计想要逃离和忘记的男人,她居然又心软了!
明明都是他的错,明明是他还要继续来纠缠不休,明明是他还要给她莫名的温柔,明明是他在给她温柔之后,又和别的红粉知己卿卿我我,明明是他对自己先开的怒火——
凭什么,凭什么她就得默默承受,凭什么她就得毫无理由的接受,凭什么她连据理力争的立场也说不出口,凭什么她还要毫无保留的对他温柔以待?凭什么?
一时间,水玉竟然有些茫然了,不知道,这到底是他的错多一点,还是自己的无能多一点,只有满腹难以抑制的不甘和委屈涌上了心头,翻倒五味瓶一样的难受感觉,令她难以忍受晦涩眼角,再度红了起来,并且比之前更甚,隐约已有泪光浮动。
夕阳的浅红薄光从窗缝挥洒进来,斑斑驳驳的落在两人的身上,有几许,散落到了水玉的眉目间。
即便此刻她已经低垂螓首了下去,燕楚从上俯视她的角度,依然能依稀看到她眼角的莹莹光晕。
登时,燕楚就觉得心口一阵紧缩,他没想到,自己竟然又把她给惹哭了,一时,万般懊悔涌上心头,长眉紧蹙。
仔细想来,到底刚才也过火了一些,原因他是知道的,自己还在对早上时,司马流云那番意味深长的话膈应着,始终耿耿于怀。
那话是在证实着,她的世界里仍然该在的人都还在,不该在的也在,却独独,在那四年里,却没有他的痕迹。
那种被她所摒弃所抛弃的感觉,至今想来,仍然让他觉得
很窒息。
许是有怒有怨,所以在刚才她拒绝自己的时候,他才会再也忍受不住,就像一触即发的洪水猛兽,对她又做出了不规矩的举动,而刚才那番在骂她闹够了没的话,与其说是在骂她,倒不如更像是他在含沙射影的骂着自己——
如今见她被自己欺负成这样,燕楚愈发的觉得自己实在是过分,可是想道歉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因为她的身子,还在自己怀里微微的颤栗着。
他怕自己一开口,又会口不择言,几番张了张嘴后,便干脆选择了抿唇不语,不等自己心态平复过来,便将她完全的抱在了自己的膝盖上,然后推着轮椅,到了软榻前,小心翼翼且迅速的,将她放到了榻上。
这一次她很乖,没有挣扎,也没有再说过激的言语,只是低着头不言不语,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绪,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只是在他动作间,她颤栗的身子略带着小小的瑟缩,就像弱小的兔子在害怕着如猛兽般的他一样,即便不说,动作不大,依然被他轻易的感觉到了,依然,刺痛了他的心。
燕楚略带自嘲的苦笑了一笑,她又怕自己了,一个曾经天不怕地不怕的女人,现在却在独独的害怕着自己。
他就那样的可怕,令她非要如此的把他视为洪水猛兽?
然,想起自己以前对她所做的万般愚鲁之事,他心下明了,顷刻,再多的懊悔已经没有了任何的意义,一种悲凉逐渐淹没他的心。
到底是他在异想天开是不是,到底如何做,都已经不可能再回到过去了是不是,他其实早就已经失去了她,不管如何努力,都再也挽回不了了,是不是?
一个个心知肚明的反问,在燕楚心底反复响起,一字字一句句,如同一把把利刃,在剜着他的心头肉。
没有过多的犹豫和停留,一个字都不曾留下,燕楚无声无息的转了身,默默地推着轮椅,离开了屋子。
水玉原以为,按照他狂躁暴戾的脾气,应该还会有什么其它的后续作为,但是却怎么都没想到,他却只是悄然的离开了,一句话没说,也没有任何的进一步动作,只是再把她就像搁置搪瓷娃娃般小心的放到睡榻上后,就在她的不知不觉中,无声无息的离开了这里。
之所以说是不知不觉,那是因为她真的立刻发现,毕竟她一直在低着头,和他,也和自己,在生着闷气。
直到发现久久没有他的动静,直到觉得这屋子里,他身上那股强势的压迫力,和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夹杂了淡淡血腥味道的香气淡的几乎都闻不到了,她这才抬头,这才发现,屋子里早已空空荡荡,万物俱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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