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几个年龄相当的小丫鬟的声音。
“诶,是真的吗,你没眼花吧?王爷真的进了雨王妃的屋子到现在都还没出来?!”
“真的真的,我可一直都在对面的屋子里盯梢着呢,王爷进去了就再也没有出来过!”
“这都什么时辰了,王爷还没出来,该不会是……。”
“不能吧,不是让芳芳姐把醒酒汤送去给王爷了嘛!王爷喝酒肯定是因为知道了与王妃和离的圣旨了,心情不好所以才这样。所以说到底,王爷最在乎的还是咱们胭脂王妃,怎么可能转眼就对雨王妃……。”
“是啊是啊,何况雨王妃曾经还拿咱王妃代嫁搪塞,根本就是没把咱王爷搁在心里啊!这般羞辱,王爷怎么会受得了,怎么会忘记?”
“你傻啊,王爷现在是什么样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哪里还记得那么多是是非非,在他这小祖宗现在的眼里啊,只有吃喝玩乐美人儿至上,就雨王妃那模样和身段,啧啧,不定怎么哄骗王爷几句,吴侬软语软玉温香的,王爷哪里受得住啊!”
“啧,照我说啊,王妃就不该离开王爷,该时时刻刻把王爷拴在裤腰带上,免得王爷这么只小羊羔被其它如狼似虎的女人给拐了去!”
“就是就是,你不知道呐……。”
后面的话,胭脂雪已经无法听清,不知道是雨势越来越大的关系,还是因为其它。她的整个身子一软,差点摔到地上,若不是肌肤已经呈惨白之色的双手及时扶住了门框的话。
十指的指甲几乎抠进了雪白湿濡的墙面里,她才好不容易借力从半蹲的姿势缓缓站了起来,期间,还有几次摇晃和趔趄,就像一株随时都会被风雨吹倒的,已经花残叶败的莲。
不知道用了多少的力气和时间,她才站稳,才比之前乘以数倍的僵硬转了身,一步一晃,走向了主屋。
为了事成,小瑶特意坐在了屋外的红漆围栏上,一边乐悠悠的磕着瓜子儿,一边左右张望着,唯恐会有闲杂人等来扰了自家二小姐的好事儿。
而当胭脂雪从黑黝黝的长廊尽头,缓缓出现在了小瑶的视线里时,小瑶惊的差点叫了出来,全身僵硬如石。
其实很多人都不知道,一向行为胆大包天之人,一旦遇到某些超出他们意料之外的事情时,心灵更是脆弱胆怯,难以承受。
因为此刻把胭脂雪当成了女鬼,所以,现在的小瑶既没有惊呼出来,也没有了任何的举动,整个人就像一座石雕一样,僵在了当场
,瞳孔紧缩的几近似猫儿的眼睛。
就这样,小瑶眼睁睁的让胭脂雪悄无声息的越过了自己,旁若无人的推开了房门,飘飘荡荡的走了进去。
人心是个很复杂的东西,它让胭脂雪一方面无法接受,不敢接受,另一方面,却又极其矛盾的鼓励胭脂雪,要现在立刻马上,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她想要揭开的答案。
不知道前进了多少步,也不知道矛盾的退了多少步,夹在进退维谷的两难境地间,胭脂雪觉得自己就要疯了。
直到若隐若现若有若无,有一阵阵女子的婉转低吟,一阵阵男子的粗重喘息飘进耳朵里时,在胭脂雪心里所有的沸腾如麻,所有的焦躁不安,所有的天人交战,都停止了,全都停止了。
安静,极致的安静。
几乎安静的连她自己的呼吸声,都再也找不出。
不知道,她不知道自己的窒息了多久,是一刻,还是两刻,只是安静冷静的近乎病态的倾听着里屋里传出来的男女声音。
让这熟悉的男女羞耻声,发疯般的凌虐着,凌迟着她的耳朵。
直到觉得耳膜就要破裂,直到觉得心脏都要炸裂,直到因为过久的窒息导致了眼前阵阵发黑,她才一步两步,三步四步五步……一直倒退到了房门前。
若不是有门槛制止,她就像要倒下却怎么也倒不下去的倒退步伐,恐怕真是要倒退到天涯海角的。
随后,她就像在逃命一样,转身疯了般的跑了出去,速度快的令人咋舌,仿若生命被受到了威胁的亡命之徒,仿若这座王府是会吃人的兽!
背后传来的小瑶的惊叫声她已经听不见,周遭开始不断传来的嘈杂声她也听不见,甚至是贴在耳朵边响起的淅沥雨声,她也听不见,因为此时此刻只听得到脑海里的一句话,‘逃吧,快逃!’
一路上的磕磕绊绊,她不知道自己摔倒了多少次,不知道自己已经木讷麻木的膝盖摔破了几层皮,又流了多少血,她只知一味的逃,只知道……
很多人都说,一颗受伤的心,如果能得到新的抚慰,伤口就会愈合,就会结痂,最后,会消失不见。
可当你自己亲身体验的时候,你会想谩骂,想反驳。
因为这种话,根本就是个扯淡的谎言。
身体若受了伤,哪怕是细微的,也会在最后留下不可磨灭的伤痕,何况,还是全长了肉却没有皮肤保护的心脏?
所以,事实是,心上的伤,旧伤不会消失,只会旧伤添新伤,伤上加伤。
是成倍的伤害,甚至是,致命的。
如果在这个深夜里,还会有人在大雨中,在街道上漫步,或许就会看到,有一个像极了女鬼,也像极了疯子似的女人,在街道上疯狂的奔跑着,只是每每没跑两步就会摔倒,而每每摔倒后,她又会站起来,继续奔跑。
如此反反复复,不厌其烦,不知疼痛。
也许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在这样堪称极度自.虐行为的方式下,浑浑噩噩的胭脂雪,竟然成功的回到了太傅府。
如果是平日里的太傅府守卫看到现在的胭脂雪,定会当成疯婆子给乱棍打了出去,可今晚不一样,因为大门前有流苏在候着,在来来回回的翘首以盼。
当看到满身泥泞和怎么也褪不干净的血渍朝太傅府走来的胭脂雪第一眼,流苏没有认出来。
可当流苏定睛看到胭脂雪身上破烂的衣裙还尚存的原色花式,还有腰间佩戴的已经摔烂了半边的燕王府玉牌时,流苏是难以置信的。
“王……王妃?”流苏试探性的唤了一声。
胭脂雪没有作声,却是脚下顿了顿,然后朝流苏的方向走了过去。
虽然没有听到回应,流苏却已经很肯定了,所以她连伞都来不及打,急忙迎了上去,紧张的询问,“王妃您怎么了,是不是哪里受伤了?”
她不知道其中的过程,不知道胭脂雪发生过什么,只知道在傍晚时分,那位祁国的摄政王曾带了大队人马赶到太傅府,问了她王妃有没有回来这一个问题。
她还来不及反祁国的摄政王这是怎么回事,摄政王就已经带着大队人马扬长而去了。
对于流苏的关切询问,胭脂雪没有说话,半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就好像,没了生气,也没了灵魂的木头娃娃。
流苏还是有些了解自家王妃脾性的,知道她不肯说不愿说的事情,再如何追问也不会有什么结果,故而,便闭了嘴不再多问,只管小心的搀扶着胭脂雪,往府内走。
只是。
刚走进府内,就被无数的哭泣声萦绕。
流苏脸上闪过一丝慌乱,转身折向了小道处,似要避开这些纷乱的哭泣声,甚至还抬起一只手,去捂住胭脂雪的耳朵。
然而,这样根本就没有任何的用处。
大堂那端传来的无数低泣声传的整个前院,乃至前院的每处角落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现下更甚,还开始起了女子撕心裂肺的哭诉声。
“七妹妹,你怎么就这么去了,怎么就丢下老爷和我们这些好姊妹,这么狠心就去了呢……。”这是六姨娘的声音,字字句句里,真是听得人忍不住心酸落泪。
“是啊小七,你的身体才刚好了些,好不容易能享些福气了,却偏偏……唉!你的命怎的如此薄如纸呐……。”这是三姨娘的声音,语气里透着隐忍和哽咽。
“七妹你死的蹊跷,死的冤枉啊!四姐我不相信你就这么去了,不相信!”这是四姨娘的声音,嗓门之大无人能及,哭腔有些假,反倒怒意很浓,根本就像是在打抱不平一样。
“四姨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这是新夫人窦箫玥的声音,今儿个早上胭脂雪与云颐前脚刚走,她后脚就从皇后的华清宫回来了,并且是耀武扬威明目张胆的。
随之,便响起了四姨娘不甘示弱的声音,“我什么意思,某些人自己心里头明白。哼,别自己此地无银三百两就跳出来,免得让旁的人还以为夫人你一刚回来,七姨娘为什么就好端端的死了。”
“你少在那血口喷人,是她莫千寻自己短命,关我什么事,我可是刚回来,好好的呆在自个儿院子养胎都还来不及,哪里有空去她的院子沾染晦气,真是好笑!”窦箫玥愤怒的冷嘲热讽。
“呵,你窦家的小姐财大气粗有权有势,还用得着你亲自去脏了自己的手么?”四姨娘继续肆无忌惮的讥讽。
窦箫玥怒不可遏,“你!“
“够了!”一声巨大的拍案声响起,紧接着,就是胭博渊气势汹汹的咆哮,“千寻尸骨未寒,你们就开始当着她的尸骨在这吵吵囔囔如同当街泼妇,成何体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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