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这么多人,如果不能有个交代,不知道这些胡夏人还要闹出什么幺蛾子!
剧烈奔跑过的人一旦停下是真的跑不动的,流风公主回过头,不但没有避开毒郎邪恶的眼神,反倒直直看了上去,稍微调整了一下呼吸,用上了所有的意志,拼命向着那恶心的男人传达着自己的讯息:
“我就在这里等你!只要你伸手,我就是你的!”
只要他伸手,她就是我的!
化骨毒郎眼神乍然迷离起来,迷迷瞪瞪地往前走了几步,又走了几步,流风公主就像是被毒蛇盯上的白兔,抖动着身子满脸泪水,却依然动也不动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继续向他施展着“神术”,让他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
眼见着化骨毒郎已经靠近到真的伸手就能碰到流风公主的距离,甚至流风公主都已经能闻到那可怕的腥臭气息,不知哪里传来魏坤一声“滚开!”的叫声,流风公主精神顿时一松,依言真不顾形象地往旁边一滚。
这一滚,更加恶臭的味道就传入了她的鼻腔,原来她竟滚到了一匹刚卸下辔头和马套的马匹旁边,这马满身泥巴,身后还堆着粪便,此时正甩着尾巴像是看着不知从哪里闯进来的小动物一般温和地看着她。
流风公主滚开了,那魅惑人的功法自然也就有了一丝破绽,化骨毒郎霎时间清醒过来,心中大叫不好,浑身的毒功立刻全部散发出来,手掌破开的口子也是毒血横流,将他原本惨白的脸庞映的绿茵茵的,犹如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一般。
不是每个人都见识过他的毒功,可正常人身上是不会有什么绿雾笼罩的,一些举着水龙水枪的普通下人吓得腿肚子直打颤,就连胡夏人都惊慌地往后齐齐退了好几步。
他们在护着流风公主过来的路上,就因为这诡异的绿雾莫名其妙地折损了好几个武士。
说时迟那时快,魏坤见到这毒人伸手就又要散开毒雾,大叫了一声:
“朝他洒水!泼水!”
众人本来精神就绷得死紧,此时被魏坤一喊,手中已经满是水的水龙水枪立刻往前不要命地狂洒,有些端着水桶水盆的下人也是大叫着将手中的各种水盆水桶朝着化骨毒郎浇了过去。
魏坤的想法很是简单,但凡有雾,不是水气遇热蒸腾而起,便是他浑身上下有某种剧毒的米分尘,靠什么奇妙的法子随时洋洋洒洒。
但无论是水雾也好,还是米分尘也好,被这么多水喷个满头满身,必定被水凝固在一定的范围内,想要像之前那般随意施展开没有那么容易。
金甲卫都是善射之士,只要他能中上一箭,又能被人近身,就算抓不住他能把他吓跑,也逃不出城去。
“放箭!”
哗啦啦,墙头上、屋顶后出现十几个汉子,将弓拉到满弦,“嗖嗖嗖嗖”地弦惊之声不停响起,带着疾风的劲羽雨点般向着化骨毒郎射去。
化骨毒郎轻功极高,但绕了这么长时间,又和萧九这样的练家子拼了不少内力,此时已经也累的不行,他强于毒术和轻功,却不是什么内力高强之辈,短时间内躲避这么多精准的箭矢,几下过去就有些左支右拙。
这时候他要再不知道自己中了陷阱就是傻了,生死交关之际竟有些诧异起自己为什么好好的日子不过冒着生命危险来抓一个异国的公主。
他踩着轻功,有意想用毒血箭射死几个最近的弓箭手,却发现不断有礼宾院的杂鱼将各种扫帚、马缰、辔头等东西朝着自己扔来,根本没办法集中注意力,活生生成了被痛打的落水狗,心中又气又急,偏头看向躲在马后已经几近虚脱的流风公主一眼。
这一眼怨毒至极,眼中像是燃烧着火焰,流风公主后背上突然升起一股毛骨悚然之感,一抬起头,却发现那道梦魇般的身影拼着身上挨上好几箭,竟不管不顾地向着自己冲来。
“贱人,给我过来!”
生死的威胁和被人羞辱逗弄的羞耻感让化骨毒郎破开了自己的欲念,化为了满腔的仇恨和怒意,要将这让他中招的女人一举成擒,再用她作为盾牌杀出这里去。
至于她粘上了自己身上的毒水毒血和毒雾还能不能活,到了这事也已经顾不上了。
“要糟!”
魏坤脸色巨变,只身向前扑去,要将那毒郎身子撞开。
可他哪里有趁着箭劲入体的劲头使出轻功往流风公主方向的毒郎快?眼见着那毒郎的身子离流风公主不过几尺,可她却连爬都没有力气爬了,所有人都死死的睁大了眼睛,一声声痛呼挤出喉咙。
“不!”
“公主!”
“不不!”
“驾!”
咦?谁说的驾?
这时候喊“驾”不是胡闹吗?
不少人露出了万念俱灰的表情。
可随着这一声苍老的“驾”,原本还温和的在流风公主前方甩着尾巴的马儿却突然支起了耳朵,拔腿就奔了起来。
化骨毒郎满脸狞笑,他仿佛已经看到了那柔弱的公主被他抓在手中作为人质的样子,到那时,他一定要反过来好好蹂/躏/他们一顿。
那个敢指挥人对他洒水的黑脸小子,他一定要他割了自己的舌头,挖了自己的眼睛珠子!
一定,一定要……
咦?
他的幻想还只是起了个开头,眼见着一个巨大的怪物迎面向他撞了过来,那怪物越来越大,越来越大,铜铃一般的眼睛上似乎还有睫毛……
等等,睫毛?
不是怪物,是……
马!
“呜咴儿咴儿!”
夏国精心挑选的马匹体格健壮、身材高大,每一匹都有几百斤重,这么一匹马匹被人解开了拴着的绳子驱赶着全力奔跑,当下就把那毒郎撞飞了出去。
“啊啊啊啊!”
咯啦啦啦。
可怕的惨叫声和什么断裂的声音同时响起,许多人听到那声音都觉得牙疼。
这毒郎君一身武艺,可身材却不是健硕一类,当下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位一般,仰面倒在地上,吐出一大口鲜血。
他试图站起身,可只是一动弹,肺部立刻痛得他眼冒金星,他知道自己是肋骨已经被撞断了,插入了肺里,再乱动有可能捅穿,心中又是绝望又是觉得荒谬,捂着胸口满脸不甘。
他还能逃……
还能逃的……
毒郎君逼迫着自己冷静地看向全场,试图抓住每一个可趁之机。
很快机会就来了,那匹撞了他的马身上沾了他的毒水,正痛苦地满场中乱奔乱踢,许多人见识到了它发足狂奔时的可怕,哪里敢这时候迎上去套它,只能四下里远远避开,倒让毒郎君身旁再也无人,而流风公主逃过一劫,正抓着拴马的柱子试图让自己站起来,如果这时候他能……
他刚运足了力气,正准备殊死一搏,却感觉到头上突然一暗,面前出现了一张老者颇有精神的面孔。
“你……”
咚!
一声可怕的生铁撞击之声伴随着威猛无匹的内力,向着毒郎君的额头拍去,这个满脸皱纹佝偻着身子,一身马夫打扮的老者,竟用清理马粪便的铁铲一铲子将这个让无数人头疼的毒物给拍死了过去。
然而除了已经不可能再站起来的毒郎君,谁也不会知道这一铲子里看似用力挥出的力道蕴含着什么样的秘密,这个刚刚还眼神中闪耀着精光的老人突然像是吓傻了般一把丢掉了手中的铁铲,用着不知哪里的土话颠三倒四地说着:
“你这恶人吓坏我照顾的马儿哩,你不赔马我要被主人打死地!”
边说还直哆嗦着往后退了几步。
谁也没想到一匹马和一个马车夫会成了最后的功臣。
“他,他死了吗?”
开始有人如是说道,语气中带着一种犹如梦游般的不敢置信。
“能,能过去了吗?”
这语气里都是解脱。
慢慢地,有胆大的人靠近了那地上的毒郎君,用穿着靴子的脚将他踢了一踢,才兴奋地大喊大叫了起来。
“不动了!不动了!没死也差不多了!”
全部的人都发了疯似的开怀大笑,他们谁也没想到不过是一个江湖人士,竟然能把这些号称精锐的武士和护卫们逼到如此地步,金甲卫这支护卫队的队长和胡夏武士的首领像是至交好友一般突然互相拍着肩膀,胡言乱语地表达着自己的兴奋和愉悦之情。
马场里一片狼藉,到处都是水渍和奇怪的恶臭气味,可现在谁也顾不得这个,只有一种“战斗”胜利之后的放松。
那“功臣”马听到各种唿哨和大笑声蹦跶的更厉害了,可怜的马车夫一边哆嗦着一边不知所措地去抓自己照顾的马,满场大叫“别吓唬它,它害怕”之类的话语。
说也奇怪,谁也抓不住的发疯奔马,到了他手里却像是绵羊一样乖巧,他不过是上前揽住了马脖子,那匹毒的乱抖的马儿就像是脚下生了根一样不动了,任由他摸着它的耳朵安抚着它的情绪。
一片大笑大闹声之中,扶着木柱终于站起身的流风公主似乎第一次退出了所有人的视线,不再是人群中的焦点。
她晃晃悠悠地站直了身子,突然生出些恍若隔世之感。
“您受惊了。”
脸色苍白的魏坤伸手递出一件黑色的外袍,那是从他自己身上脱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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