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白天看到《女官》一书中有提到一句,除帝后女官与帝后同住之外,其余女官皆住于西三所,她都要以为她得了什么了不得的重病,被隔离了呢。
掰着手指算了一下,这是她自月台被抬回皇宫的第四个晚上了。
按理说,若他们想置她于死地,在这皇帝许她养伤的八日里,无疑是动手的最好时机。
界时她就算死了,只外道她是因摔伤五脏六腑重伤不治,她便无处伸冤去。
可眼见都过一半了,都还未有何动静,这就让她很是疑惑。
也不是她皮痒想挨揍,或命长想挨刀,只是这日子实在是无聊,这四个日夜里她不是吃就是睡,彻底猪的生活啊。
隔日,白青亭一大早便起了身,自个拿了牙米分刷牙,没有牙刷,只好以手指代替。
而这牙米分,她问过秦采女,说是以中草药田七制成的,除菌消炎不在话下,够卫生的。
刚抹好脸,将铜盆的水欲端到外头倒掉,便见秦采女从正堂进来。
匆匆躬身冲她施了一礼后,便迅速接过白青亭手中的铜盆,手脚麻利地去院子里倒了便回来,站在正堂里喊:“白姐姐,你洗漱好放在屋里就成,我来端走倒掉。”
白青亭这时在偏间看着满柜的书,这满柜的书她也就刚看了几本,也不知道猪年狗月才能看完。
偏间连着正堂,中间的门开着,她一听到秦采女的话便也提高了声音回道:“不用,我伤已大好。明儿起,你也不用来照顾我了。”
秦采女一慌,连跑入偏间:“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么?”
“不是。”白青亭抽出一本《天朝史记》,回身道:“都说我大好了,便无需你再照料,你且去回了刘总管,就说是我说的。”
“我不是怕刘总管责备我,我就怕未能照顾全姐姐。”秦采女嘟着嘴,转眼又乐道:“何况我又不归他管!”
“你还知道是归我管的话,那就听话。”白青亭安坐圈椅,在高案几前拿着书开始看。
“又耍赖!”秦采女跳脚。
☆、第四章决定
秦采女不似前三日她身子完全不得动弹之时的沉闷,自昨儿起便微显出她原本跳脱的本性,满富女儿娇态。
可惜她不是才子,自然怜惜不了佳人。
“待你到我这个位置的时候,你也可以偶尔耍耍赖。”白青亭头也没抬地出言打击。
秦采女气结,可过会儿不免有些诧异。
自入乾龙宫以来,她与白姐姐最是亲厚,二人相处自然也随意融恰,可白姐姐以前再随意,却也不会说出这般无赖且捏着品阶说话。
察觉到秦采女的异常,白青亭也不想解释什么,纵她再想压抑本性,遵从原主原来的性格来处事处人,可她终究不是原主,能压得像八分已是不易。
日久天长的,她既然无法全然与原主一模一样,那么只能让不管是秦采女,还是皇宫里的其他人,慢慢适应她的改变。
白青亭笑笑道,“明日我便回到御前侍候了,你可要听话,不然扑了个空可不能怪我。”
秦采女一听这话,立马回过神来,“白姐姐,这御口亲开的圣恩不算今日,可还有三日呢!您不好好休养,着急着重新当差……”
“好了!”白青亭头疼地低斥一声,任秦采女再说下去就得天黑了,“我意已决,你莫再多言。”
秦采女被斥得目瞪口呆,白姐姐还未曾这般喝斥过她呢。
原主真是把秦采女保护得太好了,还好秦采女只是本性纯良,而非纯蠢,不然恐怕这秦采女早晚得折在这深宫里。
秦采女低头盯着自已的绣履,嗫嗫道:“慧儿知道,白姐姐是因着白采女之事而急着回御上房……”
能一语道破,看来秦采女甚为了解原主,可见交情甚笃。
若非因着白瑶光是原主的表姐,她可没那么多闲情。
但也有另一原缘,就算她愿意安然静静养着,可并不表示旁人也愿意不起风浪。
还有三日的圣恩,对她来说可非圣恩,而是头顶上悬挂着的一把利刃。
她重回御书房侍候,不仅断了他们谋害她的一个名目,也可尽早让她把握宫中轨道,反被动为主动。
只有把命运把握在自已手里,她才能安心,才能狠狠地反击。
白青亭漠然不语,稍待片刻后,方道:“今日你若再打探不到消息,便不必再探听了。另外,我明日回去当差的事情,你与刘总管说一声通下气。”
过了今日,她便可自个行动了。
秦采女踌蹭着,似乎在犹豫不决。
“回去吧,我这不用你。”白青亭再道,声音微冷。
她都表明定要将白瑶光的事管到底了,她也没勉强秦采女定要帮忙,可若秦采女左右摇摆不定,她宁可不要帮忙。
这样的态度,往往最会坏事。
秦采女神情颇为受伤,这样的冷言冷语,直教她想眼泪汪汪,“白采女本来在八月十七一早便要送到太子府的,后来不知为何,皇后娘娘改变了主意,便留白采女侍奉椒凤宫。后来太子殿下来向皇后娘娘请安过几次,都没将白采女带出椒凤宫。”
她一口气说完,又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白青亭,神情寞落,“这是我向椒凤宫里的高女史那里听来的,白姐姐放心,慧儿做得毫无破绽,高女史不会疑心的。另外,梦代诏问我姐姐可还安好,我回她已无大碍。”
高女史,高颜,是椒凤宫正五品的女官,素来因着白青亭的面上与秦采女颇有几分交好,幸而此人大大咧咧,勇猛有余,细心不足。
比较让她在意的是梦代诏,与她一个品阶的女官。
在这皇宫中,统共有三名代诏女官,乾龙宫她白青亭白代诏、椒凤宫梦凝寒梦代诏,还有就是皇太后慈宁宫宫中的武容武代诏。
三人同为正三品女官,各司其职,其中以她的权限最大,亦以她之首。
武代诏深居慈宁宫,资格最老,虽有品阶,却也只管慈宁宫宫中之事,早已不管其他杂事,不然别说女官之首,就是旁的也没她什么事了。
梦代诏是皇后身边之人,是皇后未出阁时身边的大丫寰,后来皇后入主中宫,她也一同入宫,却是以宫婢身份,一路而上一步一步成为代诏女官。
虽其中有皇后相助,但其心智心计亦毫不逊色原主白青亭。
这梦代诏虽在虎狼之窝,也奇妙地还保存着一颗不完全黑的心,可再怎么不完全黑,也已黑了一半,只怕沾在其手上的血腥并不会比在现代的她少。
说善绝非良善,说恶也非穷凶极恶。
她最喜欢与这样的人打交道了,不知道这样的人的五脏六腑会是什么样子的呢。
嗯,有点期待呢。
“你做得很好。”白青亭收回脑海中有点血腥的画面,起身在秦采女跟前站定,方才她确实有些动气,但她并不想解释,全新的白青亭,谁都得适应,又强调:“慧儿,我说的话你要记住,回吧。”
既然她已决定从明儿开始,要与秦采女划开界限,那么从此刻开始又有何防。
秦采女嗫嚅着,她想跟在白姐姐身边,却也知道其中凶险,她不舍得这份在深宫中难得的真情,也不舍得她好不容易活了十七年的性命。
她想,她这样贪心,是不配站在白姐姐身旁的吧。
带着惆怅,秦采女再也没说什么,走出清华阁。
白青亭目送着秦采女离开。
她重新坐在圈椅,想了想,收起《天朝史记》,在案几上摊开白色宣纸,执笔书写三个正楷大字。
白、青、亭。
横平竖直、方正、楞角分明、无顿笔。
她在现代,虽耍得一手好手术刀,可她并非习医,不过是方便于解剖时不伤到内脏,她方特意去学的手术刀。
她在现代习的可是很冷门的古文学,所以她写得一手好字,正楷便是其中一种,刚好在她记忆中,原主有时替皇帝拟召时便是用的正楷。
但其实,她真正下过功夫且写得好的实则是楷书。
搁笔停下,她盯着墨迹未干的三个大字,心中平和。
我们无法预测未来,终究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白青亭,我答应你,我会终我所能,保护你想保护的人,无论是谁。
午膳时分,秦采女没有来,送膳食来的是上回背后议她事非的两个宫婢,都是十五左右的年纪,正是好奇心旺盛的时候。
将膳食摆于正堂梅花桌面上,两人见她出来,竟有些小心翼翼,小心翼翼中透着些微的害怕。
她渡步过去,好心说道:“莫怕,我不是吃人的妖怪,也不是索命的阴魂,你们无需怕我。”
她不说还好,一说,两个宫婢浑身一哆嗦,皆跪在地上磕头:“白代诏恕罪!白代诏恕罪……”
白青亭冷眼旁观着,她们两膝着地,伸直腰及大腿,上身端直,前倾,双手伏地,以头碰地,实打实地磕着头,口里不停地重复着要她恕罪。
其实她们不必对她行如此大礼,她又能恕她们什么罪。
白青亭被她们吵得有些不耐烦,拂拂手,手臂宽袖纷飞:“退下!”
用好午膳,她用原主原来自制的干玫瑰花与干菊花沏了一壶花茶,提着又钻入偏间,将其与之一套的白瓷杯放置于案几一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