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着已经被破坏得不成样子的案发现场走了好几圈,宗政谨镇定自若,不见丝毫异样神色。他的冷静沉着,极大地感染了陪同他到此的人们,对他莫名就生出许多期许。昆山长公主甚至不顾尊荣之身,一直紧跟在他身后,一双美眸紧紧地盯着他,就盼着他能点一点头,说出一两句吉言。
宗政伦大约遗传到了宗政谨的读书天份,于举业之上也是勉强,所以宗政谨有意也让他往刑名这方向努力。倒是宗政伐有希望考中进士,近日已在努力温书。
宗政谨带两个儿子同来,于宗政伦是想教他一些刑名之理;于宗政伐是为让他在贵人们跟前露露脸,为以后铺路。他自觉因从前总是哀伤宗政修之故,对其余儿女多有疏忽,便想着亡羊补牢、为时未晚,现在再筹谋也还来得及,便经常带着两个儿子在外走动,认识一些达官贵人。
今次,他的想法依然如此。但,全神贯注勘察之后,宗政谨蓦然回首,却见只有宗政伐仍然毕恭毕敬地跟在自己身后。宗政伦却站得离案发现场极远,点头哈腰地陪着裴驸马说笑。他心里一沉,眼底便漫上几许阴郁。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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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皇家秘闻
这次回来,宗政谨发现嫡子很有些不一样了。言谈之中,宗政伦似乎对权势多了许多热切与想往。他明明没有读书天资,却依然盼望着能中进士之后再出仕。宗政谨试探过,他就连以举人身份谋官都不太情愿,有几分嫌弃资历不够荣耀。
但,每年春闱,又有多少举人能中进士?!按宗政谨的看法,宗政伦只比他自己年轻时强上一点点,却也远远不足以高中进士。可是宗政伦的女儿都要及笄了,再过几年,说不定他就能当外公,宗政谨实在不愿再如从前那样教训他,让他颜面全失。
想到这里,宗政谨微皱了皱眉,脸上虽不动声色,倒底眼里透出几许烦躁。不想他的表情一直被昆山长公主紧密关注,此时见他眼神微妙,昆山长公主的俏脸愈发惨白,颤着声音问:“宗政大人,可是有什么……”艰难地问出口,“不祥的发现?”
宗政谨急忙回神,赶紧宽抚道:“长公主稍安勿燥,微臣确有一点发现,但并非不祥,也许对侦破此案会有帮助。”
听得宗政谨如此说,不单昆山长公主,其余人也都露出喜色。裴驸马更是拊掌大笑,直夸宗政谨名不虚传。宗政谨不免要谦逊几句,他又着意留心两个儿子。只见宗政伦喜笑颜开,更面现几许得意之色,还连连向贵人们施礼替他这个父亲周全。倒是庶子神色不改,便是有喜意也只隐含在眼中,并不张扬。
宗政谨便暗自思量,觉得他私心里对两个儿子的安排恐怕要改变一番才好。不过此时不宜想这些,还是将精神投入此案,建立了功劳才好谋以后。
刚才他一见已经乱得不成样子的杀人之所,就知道不会有什么收获,所以他的重心放在梅林的别处。也就是这么随意地一溜答,还真叫他找出一些东西来。
宗政谨伸手扶住身边的一棵梅树,抬头向上。示意道:“劳烦哪位侍卫大人取下那荷包来。”众人也随他仰面瞧去,竟发现一只蓝色无绣样的荷包大大咧咧地挂在树干之上。
昆山长公主急忙吩咐亲卫将荷包取下来,鱼川亲王瞪一眼桂知府,发作道:“老桂。你们是怎么办的事!?如此显眼的物件都没能找出来!回头你看着办罢!”
那桂知府哭丧着脸,急忙跪倒磕头。宗政谨与这位桂知府从前就认识,见他这样有几分不忍,便劝道:“王爷息怒,此处离掳人之所甚远。这荷包又挂得高,不曾被发现也情有可原。”
桂知府也告了两声委屈,总算让鱼川亲王怒色稍减,便冲宗政谨递去感激眼神。侍卫将荷包递过来,宗政谨接到手里,仔细观瞧之后便斩钉截铁地说:“这是鱼川府桐城素绸缝制的荷包,看针脚颇粗,应该是新手之作。只要去香织街卖杂货的店里问问,应该能找到些许线索。”
他又向不远处的一株梅树走去,弯下腰蹲在地上。仔细察看零乱的草丛,还伸出手指捺在泥地上,再尝了尝沾在指上的泥土味道。片刻,他断定道:“不知是哪一位公主,应该在此处停留过。这脂米分的味道……”他犹豫着道,“应是天工巧。”
“是娉儿,是娉儿!”昆山长公主紧紧抓住鱼川亲王的胳膊,拼命摇晃着,含泪却又带笑直叫,“娉儿惯常爱用天工巧!”
见自己的猜测得到了证实。宗政谨也悄悄松了一口气,精神更是振作。他吩咐宗政伐打开随身带来的木箱,从中取出大小不一、软硬不一的数个木头刷子、一只装满水的皮囊、一卷软皮尺子并一支可升缩的特殊竹竿。
请众人站离此处,宗政谨亲自上手。他先用最大的刷子扫去这棵梅树附近零乱的石块。尽量不动那些在旁人眼里杂乱无章,他却一眼便看出有迹可循的草地。
如此小心清理一番,他用力将竹竿插入泥里,让竹竿最下面的刻度与地面平齐。再拿着皮尺左量右量,又取过宗政伦殷勤递过来的本子在上面写写算算。
好半天,宗政谨挺直腰身。下意识用拳头揉了揉后背,再指着树下道:“曾有一人在树下坐过,此人约摸八尺高下,身形魁梧,应是名男子。在他身边一左一右分别有两人躺在草地上,看身高体形,再有脂米分香味残余,可断定此二人应是个子不高的纤瘦女子。从草地压痕来看,这三人并未停留很久。且那男子留下的痕迹非常轻浅,应有不凡武道修为在身。”
说到这里,他叹一声,对鱼川亲王道:“多年前,微臣曾断过一起江洋大盗夜入官库的大案。那名江洋大盗修为极高,而且轻功了得。徜不是向闻名江湖的聚贤庄庄主求助,恐怕还不能断出那人的修为高下。也因此,微臣对江湖人犯案有几分心得。”
鱼川亲王阴沉着脸道:“侠以武犯禁!朝廷对这些武人实在太姑息了!”急令随从将宗政谨的分析详细记录在册。
宗政谨又取了更小的软刷,从水囊里倒水浸湿,仔细用软毛小刷清扫草丛。因事情细琐,他令两个儿子从旁协助,要求他们一定要仔细观察叶面和地面有没有黑紫色血迹。
这番勘察用时更久,贵人们等得不耐烦,都登上马车休息去了。足足一个多时辰过去,宗政谨方重新向他们禀道:“微臣仔细察看过,那片草地上并没有发现血迹,两位公主当时应该无大碍。纵有些许小伤,也并不足虑。”
言罢,他对鱼川亲王躬身施礼道:“还请王爷派侍卫在这附近好好搜寻,若微臣所料不差,此处也许能找到更多证物。”
鱼川亲王没有不应的,大手一挥,王府亲卫蜂拥而上四处翻找。这次因有了被缩小的范围,他们比上次来搜查时要更精心和更仔细。但饶是如此,他们也还是在宗政谨的指导之下才从泥土里抠出一个鼻烟壶、寻到一枚乌黑的可疑珍珠钮扣以及数支钗环首饰,此外再无收获。
昆山长公主已经断定,那几支钗环首饰都是两位公主之物。宗政谨就将重点放在鼻烟壶和黑珍珠钮扣之上。
他先将鼻烟壶仔仔细细察看了一番,脸色便非常不好看。等他拿过那枚黑珍珠钮扣,对着阳光贴近眼睛对视之后,更是眉关紧锁——这黑珍珠初看并无奇异之处。可被阳光照耀,它的表面便会出现一个个细小斑点,就像繁星密布于夜空一般。
众人见宗政谨面色难看,方才还稍微松缓的情绪又再度紧张起来。那桂知府更是直冒冷汗。不停地擦拭额头。沉默片刻,宗政谨问昆山长公主:“殿下,请恕微臣冒昧,您从前是否得罪了东唐人氏,或者是从东唐而来的人?”
昆山长公主先是茫然。随后脸色微变,不太自在地问:“你问这个作甚?”
“自然因为这两件东西与东唐有关。”鱼川亲王接话,也皱紧了眉毛,问宗政谨,“宗政大人,可是如此?”
宗政谨神情凝重,颔首道:“鼻烟壶颇新,应该不是陈年旧物。它虽然只是普通款式,但壶壁的内画分明是东唐境内名满天下的银海大瀑布。据微臣所知,银海大瀑布乃天下第一瀑。是东唐人的骄傲,所以广泛出现于东唐国大小使唤器物之上。”
说到这里,他举起黑珍珠钮扣向众人示意,胸有成竹地说:“再加上这枚银海特产的繁星黑珍珠,哪怕不能断定遗失此物的人来自东唐,那人起码与东唐关系菲浅。去查查近来进入鱼川和附近郡县的东唐和邻近东唐的诸国商队,也许能有收获。”
鱼川亲王连连点头,又忍不住问昆山长公主:“你刚才心虚什么?莫非你真的得罪了哪个东唐人?事关你两个女儿的清誉和性命,你要想清楚。”
昆山长公主倒也坦率,对宗政谨道:“不瞒宗政大人。本宫从前与东唐琅琊的王氏子有些不睦,那人对本宫一直记恨在心。虽然事情已经过去十几年,可也难说那人会不会报复本宫。”
鱼川亲王的脸色黑得吓人,气得浑身发抖。脱口就道:“早就劝你们不要再对顺安紧追不放,你们偏不听!王家是顺安生母的娘家,那王七郎是顺安嫡亲的表兄,如今做到了东唐的骠骑大将军。他要是一门心思给顺安报仇,你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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