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安侯府贵女的事情,是九哥做的,圣上大怒,入夜前将所有皇子都召入宫拘了起来。”
简辞言语淡淡可陆茉幽却是一惊,但转念一想似乎也并非全然意料之外,侯府贵女怎敢如此放-荡,而她事发之后竟然触柱可想亦是觉着委屈,难怪兴帝震怒,只是他却怒及无辜。但也未尝不是好事,至少因此她得了机会见简辞,也在今夜里了却了心头大事与他情定在他的出生地,兴帝也算是阴差阳错做了一桩好事。
思及此她忽而偷笑,简辞看她神情不住转变最终竟是低头偷笑,又怎会猜不出她想到了什么,只是心底愈发觉着柔软,牵着她手轻轻一拽,她便极为顺从靠向他身边。
“殿下这样跑来跑去被发现怎么办?”
兴帝算是明君却绝非慈父,从他过往几次三番将简辞拘在宫中,贬黜简岭,甚至踹了简瑄那一脚都能看出,对于忤逆的子嗣他从无宽纵,若真发现简辞入夜私自出了南华宫难保不会再度惩处简辞。
“不妨事,都安顿好了。”
他一笑,眼看月上中天再不能耽搁便一把揽住她腰身将她纳入怀中,纵身一跃便登上枝头,一霎时间耳边只闻风声而过,不过片刻简辞便落地将她放下,竟是已到长乐宫门外拐角处。
他松手把她往前推了推,陆茉幽走了两步又回头,无限留恋目光看他,简辞一笑,陆茉幽忽然想起什么又问道:
“殿下,皇子殿下们是否都一处读书习武的?”
简辞一怔,不甚明了她问这些做什么,却还是回答:
“读书都在一处,习武却不必,只看自己愿意。”
“那六殿下功夫可好?”
“我们自幼都有武师教习强身健体,但只除了太子和六哥,他们从未习武。”
“从不曾?”
陆茉幽露出纳罕神情:
“我今日午后在凤仪宫见到六殿下削梨,那模样若不是手上功夫绝佳,便必然是至少削了成百上千的梨方才行。”
简辞面上一闪而逝惊诧,简泽自幼酷爱读书却偏偏对武学无一丝兴致,甚至唯一一次使性子便是不愿习武,兴帝与皇后便都允了他,人人皆知他不通武学,然而这一只梨子难道真就露出什么端倪?
“我知道了。”
她是有心告诉他,他一笑,陆茉幽看他笑便忽然又红了脸,抿起嘴唇便转身往宫里走去,只是走了几步又顿住回头:
“这些日子我是否还能见着你?”
“圣上下旨令我们出宫前,我每日都会寻机会来看你。”
他分明是宠溺神情,陆茉幽得了这话终于心满意足回头便走,这一回倒是顺遂的转弯便进了长乐宫。
简辞在她身后看她身影全数消失,又等了片刻,面上的神情终于渐次冷了下去,甚至目光也露出锋芒戾气:
“她手怎么伤的?”
他忽然沉声发问,但随即身后花丛中竟是一阵窸窸窣窣钻出一人垂头沉声回报:
“黄昏时小唐送来一盘蔷薇,说是主子送于顾瑾姑娘插瓶赏玩,陆姑娘似极为伤心,顾瑾姑娘拈花被刺了手,便请陆姑娘为她除了花刺,陆姑娘……”
于是她伤心透顶却接了花,心头惊痛庞乱被花刺了手。
很好。
简辞忽而一笑,只是目中却了无笑意甚至萧冷露出危险神情:
“去吧。”
“是!”
那人应了一声却也不再往花丛中去,只大方理了理衣衫便也往前走去,待到转弯处一个转身进了长乐宫,行至宫灯下照亮整个人,竟是陆茉幽身旁伺候的宫婢如心。
他待如心身影不见便一跃又上得长乐宫外那一株百年梧桐,被枝叶掩盖立于枝桠之上,只看如心入了院子径直往东厢一间卧房而去,他便一直看着,直到过了半晌如心将灯灭了小心掩门而出,又等了许久,估摸她已然入睡方才清浅一笑旋身而去。
却并非往南华宫,竟是又再度前往荒宫云中殿。简辞回头漠然看肩头一片血红,但一思及她手上伤痛却立时浑身泛出冷气。
求而不得原本可怜,痴心妄想也无可厚非,但他分明说过,不许动了陆茉幽分毫,哪怕是一颗花刺,一个害她的心思,都不行。
待到得云中殿,他迈步便往最先陆茉幽站过的地方走去,脚踩杂草发出细碎声响,待走到宫墙附近弯腰拾起她遗落的小匣子,又将歪在一旁的香炉小心放了进去,他将匣子拢好揣在手中,便抬眼看那已然荒废的寝殿,淡淡一笑,满目孺慕之情:
“娘,这姑娘,儿子喜欢的紧。”
他笑,一直喜欢着,到了骨血中一般无法抽离的喜欢。他捧在心中不知走过多少路多少年才终于等到她,只是,有人却偏偏想伤他心爱姑娘的命。
简辞眸中忽然戾光一闪,一手挥出一道寒光射出,随即便听一声闷哼于黑暗中响起,一人自角落轰然倒下匍匐地上,这是他第二次对这人出手了,一个在他幼年起便跟在他身边的人。
“惊刃,你回秦家去吧,我再留不得你。”
第47章
“主子?”
地上那人惊愕抬头望向简辞,咬牙慌张艰难爬起:
“属下,属下不是有意伤了主子的。”
他沉眸看向简辞肩头的伤,终究有些心虚垂下头去,简辞却只淡淡冷笑:
“幸好,你是伤了我。”
他说话间终于回头看了一眼惊刃,惊刃正要张口辩解却被他眼中流露出的阴鸷裹着的淡淡杀意惊住。
“我不会用拿我做傀儡的人。”
惊刃口口声声唤他主子,却偏偏更听秦家的话,秦家有意扶持他夺储,所以他便必须走在夺储的道路上,一切旁支必然清扫。然而,有谁问过他究竟是否愿意争那帝王之位?
秦家没有,惊刃没有。
一个在他五岁时便守在他身边的少年,十多年过去,为他练起一支庞大强悍的影卫,教他习武保他安全为他筹谋,然而,却仍旧固执的做着自以为是为主子好的事情,那么究竟谁才是谁的主子?
惊刃生生僵在那里,为他一句不会用拿他做傀儡的人,那一句国公爷是为您好的话噎在喉间再难说出。
简辞从前觉着无所谓,对于帝位他或许不能说从无想法,只是曾经有想法时也是为着那一个人,虽说历尽艰辛他曾永远失去,然而峰回路转如今他终于得见真心。
曾经错过,但他直到此时方才知道,原来不管她什么时候肯回头他都等在原地。他曾经若即若离是怕离她太近难以把控会伤了她,他曾经不敢面对是怕她只是因为愧疚怜悯而准备牺牲自己满足他补偿他。
然而今夜里,他看她哭着说自己的心事,原来她这样苦,为了他而这样苦,苦的让他万分心悦狂喜又那般疼痛,于是曾经对自己的的无所谓便因为她而成了狠狠在意。
他容不下伤她的人,任何人都不行。然而惊刃今夜里却带着人来围杀她,若她今夜来的不是云中殿,他难以想象会是怎样的后果!思及此简辞眼底霎时满布冷戾:
“你,带着你手下所有影卫,一个不留,都回秦家。”
“主子!”
惊刃只来得及喊这一声便再不见了简辞身影,他眉头一挫眼瞳一暗,看简辞顷刻便离去的身影,只觉着愈发看不透这少年。他的功夫是他一手教的,可现下他每每出手他不但闪避不开,更是承接不下。
看胸口显然简辞在怒气下还只是用了三分功力便以气流打出的伤口簇簇出血,不仅外伤,连肺腑经络都觉着难以承受的痛苦。惊刃一咬牙便转身投入黑暗之中,主子分明心意决然,他要快些联络上国公爷商讨对策,决不能让他为一个女子耽搁了自己的大事。
那顾瑾,他必须娶!
云中殿霎时宁静了下去,就如同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样,只是杂草中留下凌乱脚印和一片溅洒而出的鲜血。可到了天明,那半夜里的风一吹,便似乎连最后的痕迹也被掩盖了去。
陆茉幽是在如心端着水盆进门后方才醒的,还未睁眼便觉着满室光亮。
“陆姑娘,午后教习嬷嬷便会入住长乐宫,奴婢昨夜已禀报了掌事嬷嬷,今日晌午会有太医来为姑娘治手。”
陆茉幽方才醒来尚有些怔忪,但听如心说起她手她便忽然觉着手指当真有些疼痛,皱眉去看只见右手上三根手指大大小小八九处被扎的伤痕,虽说不再流血可确实有些狰狞的可怖。
“嗯。”
她应一声便掀被起床,如心小心服侍更衣洗漱,只是梳妆时她一手按住如心准备给她簪上发髻的钗环,便自己动手将那一支木簪又别在了发上。
“姑娘……”
如心似有些为难意欲劝阻,这些钗环都是宫中一应配给,别的主子各个生怕不够显眼艳丽还都自带了不少华丽首饰,却偏偏这位主子只爱这一支木簪,可即便再精美也不过是支木簪,何况还只是那么简单古拙的一支木簪。
陆茉幽一笑摆手制止了她,理了理衣裙便先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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