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而一手推开小梅,小梅满面惊愕,却见顾瑾满眼愤恨咬牙道:
“去十一皇子府,告诉他,我病了!”
暗处,只觉一阵风袭过,草木皆动。
这一来一往,到小梅去十一皇子府报说时,已是酉初。
简辞淡淡应了一声,那传话而来的小梅霎时焦躁还欲多嘴,只被简辞淡淡一眼扫过,霎时便将话都吞了回去,慌张退去。
他眸中浮现淡淡厌色,她将手触的愈来愈深了,竟还试图掌控他的思绪。只是这样的手段,她却乐此不疲的玩-弄着。
这边人刚一退去,便听到有一道洪亮醇厚的嗓音自门外传来:
“我怎么隐约听说谁病了?”
话音落,只见一着黑色束身长袍的男子推门而入,身量同简辞相当年约二十眉目清朗如画,话虽一本正经,可那一双眼眸却满是促狭笑意。
“嗯,顾瑾病了。”
简辞不经意般回话,手下却没停的继续写字。
“她么?她的病我可看不了,那是妒病。”
他忽而大笑,但又突然停住,看了简辞片刻道:
“你心情不错。”
简辞唇角略是抿住,淡淡嗯了一声,只是随即出口的话却是与温柔神情大过不符的萧冷:
“惊刃的心若是再收不回,便只能放弃了。”
“你那好属下只怕更听秦家的话,虽说是你自幼便跟在身边了的,可毕竟是出自秦家。秦家有意扶持你登上皇位,这满朝中似乎最是合适拉拢的便是右相,只是他们也忘了,右相长女可是太子妃。”
那男子睿智眼眸忽而一动:
“也或许你那舅舅本也就是打了这样的心思?让你依附太子再伺机谋事?”
“大约吧。”
简辞收手将笔搁下,只是提及此事他便很是意兴阑珊。那男子看他不欲再提此事,便顺着他心意一笑换了话题:
“怎么,今日那陆家小女子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讨得殿下如此欢欣?”
他好奇得紧,到底是什么事情令竟能令这顽石冰块一般的人能有如此愉悦神情。
“她是大逆不道,竟敢将我比作松针露珠。”
简辞拿起棉巾拭手,只是眸中那柔情怎样也遮掩不住,那男子啧啧出声走到近前,简辞亦不以为杵,甚至勾唇一笑。
这小女子愈发大胆了,只是她说,她喜欢的紧,决然不会放手,看在这一句的份上,他是否该思量原谅了她?
不过,一前一后,跟着顾瑾的惊刃和跟着陆茉幽的悬刃报回的话,却截然不同。惊刃并无胆子篡改陆茉幽说出的话,却将陆茉幽生生杜撰成了一个跋扈少女糟粕不堪,在他口中说来,顾瑾大约是被陆茉幽气病的。
他将棉巾放下,抬眼看窗外天色渐沉,却忽然有一种等不到天黑的感觉,他迈步便往外走,那黑衣男子携着笑意追问:
“你去治妒病么?”
简辞霍然回头一眼锋利射来,他大笑闪身避开。
“上官危,我不介意用你研的哑药泡茶给你。”
他淡淡一语携着萧冷,那男子的笑声霎时截然而止。简辞勾唇一笑,身形一动便没了踪迹。
这一路去的极快,到得念心阁时不过天将黄昏,她的卧房窗子开着,只是当他跃窗而入时,却看到她正沉沉睡在榻上,已然入夏,她却将薄被紧紧盖住,捂的额头满是细细汗珠却仍未曾醒来。
他心一紧,便匆忙几步上前一手盖住她额头,随即松了神色,再看一眼旁边用布盖着的绣架,他眉头又淡淡蹙起。
她是太累了,才会睡的这样沉。
可她也是将他的话放在了心上,她要证明给他看,只有她才能站在他身旁。
眸色愈发温柔,他抬手为她抹去额头汗珠,又将薄被略略拉下一些盖在胸口,只是露出她穿着淡淡青色的里衣时,忽而却有些心猿意马。
心内狠狠叹息一声,他转身自袖中掏出一个小木罐放在桌上,再回眼去看陆茉幽,便浅淡一笑,禁不住又凑到她耳边如同蛊惑一般悄悄说话:
“什么时候,用你的松针露珠,煮一盏茶给我?”
而她竟好似睡梦中有所感应,竟浅浅勾唇,自鼻中逸出一丝梦呓一般的应声,这一下,十一殿下竟是愈发心头愉悦,待要弄醒了她,但看她满身憔悴却又实在舍不得,淡淡叹息过后只用指腹在她颈间摩挲几下,便抽身离去了。
方才跃出窗口,便陡然见后花园草木中一处略是一动,他皱眉旋身落地,在一颗木樨下隐住身形,便见一个同悬刃一般装束的银面具黑衣人倏然窜至他面前单膝跪地行礼。他冷冷看去,那人便低声回报:
“方才主子刚一进去,惊刃也随后便到,略一停留就走了。”
简辞眉峰猛然聚拢,眸中霎时闪过杀色。
“他可曾发现你?”
“不曾。”
简辞眉眼中戾色愈发浓重:
“令悬刃再派一人守住这里,必要万无一失。”
话音落,他人便一跃而起,御风而去。
秦家是否会对她下手?
第40章
秦家会否对陆茉幽下手一事,眼下似乎也可以略放一放,只因现下接连两桩大事,谁也不敢在风口浪尖上捋龙须。
六月十八,兴帝寿辰,但只因并非整寿,故而循着惯例便也不曾大肆庆贺,只于前些日子下了旨意举国免除赋税一季,为君王祈福。而从五六日前陆茉幽从归云亭回去简辞悄悄去了念心阁一趟后,便再也抽不出身来,亦是为着兴帝生辰。
虽说不大肆庆典,但宫中自然是要夜宴三日,从十五日起,第一日为群臣百官,第二日为皇室宗亲并公侯府邸,及从三品以上官宦之家,自然,因着今年恰是选秀,故而第二日中皇后便也加上了此番待选贵女二十六人,而第三日,自然便是兴帝与后妃共庆。
今日便是夜宴第二日,甘泉宫大殿内排摆筵席,因着今日都是高官厚爵皇室宗亲,算是亲近之人,故而氛围倒也和缓,只是那些带着许多念想的目光不住往简辞身上投来,令简辞神情愈发冷冽起来。
那日顾瑾邀约,当悬刃告之她特意带去了连皇妃所赏的羡春白雪泡茶,他便知晓此事必然会存在她的心上,所以那一罐梅尖茶,他想也没想便送了过去。
本想为她扳回一城,但一思量又不觉失笑,她哪里需要他为她扳回一城,这小女子早已一番明朝暗喻将顾瑾击的溃不成军,是以顾瑾及至回到相府便报说病倒。原本或许只是造作,谁知话前脚传到,简辞后脚却悄悄去了太傅府,于是顾瑾那病便成了真的,连带陆茉幽随后想要回礼也不得不作罢。
宴过三巡,歌舞间隙,秦雪之忽而起身,殿内众人亦是极为默契便止住交谈,只含笑看住了她。
她身份到底非同寻常,只怕放眼炎朝只除了皇室公主宗亲外再无人可比拟。只见她一身藕荷色束身衣裙极为爽利,剑眉朗目倒颇有几分英气,极为大方上到殿中,含笑跪拜:
“臣女秦雪之,恭祝吾皇天赐遐龄,国祥人瑞!”
清脆嗓音洪彻大殿,言辞同人一般利落,只见她跪拜起身,门外便有秦国公府下人抬入一个硕大红木箱,待揭盖一看,兴帝霎时朗笑出声。
秦家满门武将,此做派倒也似足了武将风范,只见那箱中虽是整齐,却也满满摆着一众产自精绝的名贵山参灵芝等物。众人见兴帝甚是开心的模样,遂也均是抚掌而笑,更有甚者且还赞叹几语。
顾瑾见状,眸中闪过一丝轻鄙之色,只是秦雪之走回时,她却仍旧含笑回应。
秦雪之这一启头,随即便有左相府嫡长女苏晓棠上前,恭祝贺词后便也奉上寿礼,竟是一尊半人多高红珊瑚树,红珊瑚喻人康泰,兴帝含笑点头。
随后,余下公侯之家贵女同官宦贵女系数上前,这跪拜恭贺送礼竟足足上了小半个时辰,虽说贺礼一应贵重,可却也均是讨了彩头失了新意,兴帝的面色终究愈发沉了下去,渐渐显出不耐神色。
眼看一一上罢,殿中那跪着的尚书府贵女终究惴惴献上贺礼起身,顾瑾身子略是一动,却并未起身,殿内霎时静了片刻,她眉头一皱斜眼去看,却见陆茉幽只淡然从容,纹丝不动。
顾瑾心头一阵火气,她自诩同秦雪之身份不相上下,秦雪之既做了领头,她便必要镇后,谁知那陆茉幽竟比之愈发沉得住气,眼看冷场,众人目光不住逡巡,却偏偏对初入上京又不甚出头的陆茉幽大多不识,那目光便都落在了她的身上,她狠狠咽下一口气蕴上一丝温婉笑意便只能起身上前:
“臣女顾瑾,恭祝吾皇日月昌明,松鹤长春。”
盈盈下跪,随即右相府寿礼送至,只见她婢女小梅端着一盏托盘,内上一方红帕,待到上前,她揭布露出,竟是一方白玉雕刻而成玉笔,其后更有纸镇一方。
这一夜里所送一应贺礼,只怕只有她这一物寓意新意俱佳,她只待兴帝一声好赞出,自然还有大把恭贺之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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