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体弱多病的大孙子和落地还不满一月的小孙女,馆陶长公主抿抿唇,狠钉儿子一眼,然后向下面的长公主属官下令:“家令,孟姜……监刑。”
“唯,唯唯。”长公主家令行礼,接命。
“长…公……主?!”
听见意外的要求,孟姜惊骇万分,倒退半步惶惶然摇头:“不!不……不不!”
可惜,护卫和属官大踏步逼近……
两个壮实宦官更是一边一个站到齐国贵女左右,一副‘不行也得行’的动武架势。
三楼上的刘嫖长公主回身,笑微微笑微微地看着长子,眸光闪动,好像是在问‘这回,看你还求不求情了’?
太子须闷头摸摸鼻翼,不语——哪敢啊!虽然,也的确动过念头。
没有选择的孟姜,被押着去‘监’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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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放上刑案,小侍女直接就吓昏了;
被一口冷水浇醒了后,只知道哭爹喊娘地哀哀啼哭,让人闻之心酸。还是郑七比较硬气,半声都没吭。
‘刺啦’!
行刑人撕扯开小宦官的衣衫,露出光光的脊背。
本来,小侍女也要同样对待的。
一个慈眉善目的花白头发老执事走过去,与负责鞭笞的头儿低低谈了几句,就没执行——‘笞一百’意味绝无生路,算是给女孩子留点最后的体面。
“哧!”
“嗒!”
“哧!”
“嗒!”
……
竹板和荆条,无情地落在两个人脊背上。
声响不大,却如寒冬沁入鞋袜的雪水般坚决地钻透人们的耳膜,冻裂人心。
楼阁上,馆陶长公主一边观看院墙那头行刑的状况,一边问儿子最近的社交生活。长公主前天在宫里遇到侄子鲁王,听他提到弟弟中山王刘胜请打猎,不想却被陈须婉拒了。
“阿母,暑热之季……”太子须瞅瞅空中热力四射的太阳,敬谢不敏地摇头——这大毒日头底下,他才没兴趣弯弓骑马,还跑草木繁茂的郊外遭蚊子咬。
“阿须,阿须!青春年华,岂可惫懒至此?”刘嫖长公主伸指头,戳戳儿子的脑门,循循善诱以后再遇到表兄弟来邀约,不许偷懒推辞,要尽量多去。
虽然有点小不乐意,陈须还是乖乖点头:“哦,阿母。”
“阿须……”看出长子不情愿,长公主就手把手教导:表兄弟不比亲兄弟。亲兄弟从小一块儿长大,自然是亲的;而表兄弟,血脉上隔了一层,又非同姓,就必须靠后天弥补了。
再说了,陛下的皇子以后都会去藩国居住;如果不乘着现在多亲近亲近,过些年就是想也没机会了——在这点上,他要多和弟弟陈蛟学。
陈须唯唯诺诺,完全同意。
长公主暂时满意了,又问起儿子昨天参加武陵侯太子聚会的情况,为什么那么晚回家……母子俩站在三楼朱漆的雕栏前,天南海北、漫无目的地聊着。
句句哀号,
鞭笞声声,
仅是无足轻重的次背景音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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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挨第一第二下的时候,小侍女还带点希望,在刑台上扭头向后凄凄惨惨的哭求:“贵人,贵人……”
等数过了‘十五’,少女就是想叫也叫不响了。另一个郑七到底见识多些,知道逃不过,头死死抵在木具上,咬紧了牙关——死扛。
“贵人,贵人,贵人哪……”
凄凄楚楚的哭声越来越弱,越来越虚弱;浅色的衣裙上,刺眼的赤红色条条相叠,纵横交错。
被勒令‘观赏’刑罚的老老少少纷纷别过脸,不忍再看。眼角瞥见监督行刑的齐国大美人,许多人露出不屑之色——无法保护手下的主人,连奴婢都看不起。
侍女的呼唤如夏蚕口中呕血而出的丝,丝丝缕缕缠绕在耳边。
感觉脚下的地面长出千百万根尖针,孟姜女摇摇欲坠,全靠侍女和阉侍硬搀硬撑才没摔倒在地。
当报数的家臣接近半百,长公主挑挑眉,转身挽起长子,返回室内去了。
这次,皇姐还是没有叫上儿媳妇兼侄女。
王主姱见了,委屈地扁扁嘴,凭栏从空中怒瞪孟姜几眼,踩着小碎步急急追上——抢在刘静之前。
见女主人离开了,花白头发老执事赶紧走到行刑的边上,连劝几句,又递上个鼓鼓囊囊的小包。行刑的头儿接过,和伙伴打了句暗语。
行刑人听到,略一点头;
手里的竹板高高举起,大喝一声重重落下——不左不右,正打在少女的太阳穴。
小侍女立时断了气;
她的痛苦,终于结束了。
与女伴相比,郑七就没那么好运了,依旧一下下挨着受着。大家讨厌他上蹿下跳,连累了一条无辜生命,自然不肯让他轻松得脱。
不过,二三十下后,小宦官也坚持不住上路了。
奉命旁观的众人大松口气,该回哪儿回哪儿。杂役们取过早准备好的破席,将两人随随便便一裹,栓根绳子拖出角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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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哗!’
“哗!”
两桶冷水一冲,殷红血渍很快淡了,淡了,淡了……
没多久,
连那抹最后的红色也随着四溢的水流没入泥土,踪迹皆无。
青石地面上又是清清爽爽,一干二净——象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第63章 丁未 美人归处·上
童年入宫,
苦心经营二十年,
费尽辛苦地登上高位,
然而,即使到今天,程子高能近到御前的机会依然不多。
汉宫中的宦官数以万计;而且和宫女不同,永远处在‘只进不出’的状态。
作为一个阉人,往上之路狭窄而艰辛。
所以,哪怕已名列中高级内官,程子高依旧对每个来宣室殿值班的机会备加珍惜。 所幸他脑筋灵光,人缘也不错,有什么事总能处理个顺风顺水。
可这一天,程内官却为难了。
‘咕~~(╯﹏╰),该如何安排呢?’想起天子自长公主家带回的美女,程子高顿感头痛:未央宫女人狂多,有的是从地方上选来的良家子,有的是官宦人家送入宫的子侄,还有些是因父兄获罪而没入的罪眷……来历虽然相异,但是各有各的明路,登记在案。
——只这姓魏的女人,不清不楚,不明不白,怎么算呢?
要知道皇宫是最守成矩的地方,一举一动都讲究个有章可循。无先例,就意味着危险——不可知的危险。
寻思间,忽然闻到股淡淡的脂粉香。
程内官抬头,赫然见一张皱褶纵横的老脸出现在自己眼前。
“吕内……”
程子高连忙深施一礼,恭恭敬敬请安问候——姓吕在宫中沉浮数十年,曾经做过长乐宫的将行,是现在两宫中数一数二的老资格。
吕内官不愧是当过大领导的人,客客气气回礼后,不忘关心关心程子高在忧心什么?全无其他有权有势老内官对后辈下级的冷漠和倨傲。
程子高也是明白人,姿态摆得越发的低,将魏女的情况简略做个介绍。
吕内官听了,摸摸自己光光的下巴,悠悠然一笑。
“吕……内?”年青宦官好奇了——难道,吕老内官以前也遇上过类似情况。如果汉宫之前也发生过诸如此类的例子,他就好办了。
老宦官勾勾手指,把程子高引到僻静处,小声地建议:“子高……当厚遇此女。”
程内官表示疑惑。
吕内官耐耐心心地教导后辈,说道天子既然把人带回来了,可见是喜欢的;只要得宠,地位啦荣宠啦自然指日可待。如今,乘其初来乍到立足未稳,对她格外好些,等魏女高升了,必然有你的好处……
‘再说啦,人是长公主家出来的。这位皇姐的面子呀,可不能不顾……’
话说到后来,吕内官一副‘我完全是为你好’的表情,提起了汉宫中的往事:“初,程夫人未得子,僻居太子宫……”
大热天的,程子高冷不丁打起个寒战。
鲁王、江都王和胶西王的母亲程 夫人,现在是天子后宫最尊贵的女子之一,地位仅次于当今皇后和皇太子的生母栗夫人。
可在刚进太子宫时,程氏并不得志,反而是狠吃了两年苦头。后来有了儿子,地位上升了,程氏立刻着手清算曾经的对头,同时重谢帮过自己的宦官和宫女——这些事儿,虽没摆到台面上做,但其内情宫里老人们人人明白。
“吕内,子高……受教。”程内官赶紧向老前辈大大鞠躬,做感激涕零状。
老内官得意地笑笑,轻飘飘离开。
吕内官走了。
在旁伺立的小宦官毛四从头听到底,作势就要去通知后勤为新人准备独立的院子。不想,被程内官伸臂拦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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