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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金屋赋 (唐棣之华)



阿娇被吓了一大跳。低头一看,见是个小男孩,五六岁的模样,头发毛毛糙糙,身上的衣衫又脏又旧乌七八糟,活象是从烂泥塘里刚滚出来的泥猴。

‘这是什么呀?’阿娇素性好洁,最不能容忍脏乱的,想都没想,直接动手将人往外推。

可没想到,小孩死拽着裙子不放。这还不算,小家伙还踮起脚尖,舔着小脸死乞白赖往阿娇贵女身上蹭。

小男孩鼻子底下下挂的两条鼻涕明晃晃的,怎么看怎么恶心——阿娇又惊又怒,胸口一阵阵犯呕,急得连叫侍从。

文士和武士们起先是被小孩的突然举动弄懵了;后来看孩子太小,成年人动手的话委实难看,也讲不过去。等见小主人被纠缠上,才总算想起职责,上前要拽开小孩。

可没想到小男孩人小,力气却不小,不管几个大人如何呵斥,和块炸热了的搜年糕一样,黏上就扯不开了!

手指头活像钳子,小男孩一边奋力反抗,一边长大了缺牙的大嘴,口齿不清地吵吵。以不怎么标准的长安话,嚷嚷些‘他万里迢迢来找姐姐,路上不知吃了多少苦’‘到了门口,连门都进不去啊!’‘都是姓陈,姐姐不能不认他’等等等等……

行人一个接一个地驻足,围观的人渐渐多起来。

有些人认出了馆陶长公主的女儿,窃窃私语:

很奇怪地身穿庶民服饰的大汉翁主,

好可怜好可怜的小男孩,

兄弟兄弟兄弟,

孝悌孝悌孝悌孝悌……

面对四周围的指指点点,

阿娇翁主异常尴尬,感觉倒霉透了——谁能告诉她,这都是什么状况啊?

第113章 了结

好多人的嘴巴,张张合合。

似乎有人提起了馆陶长公主诡异的婚姻状态;

似乎有人在唏嘘堂邑侯多年飘荡在域外,不得回帝都半步;

似乎有人在抱怨窦皇太后对女儿的偏袒,丝毫不顾及亲家的感受——当然,用词非常非常隐晦;

似乎有人开始历数皇家公主中的彪悍人物,是怎样压迫丈夫,欺凌婆家;

似乎有人在盘算迎娶公主到底是利多还是弊多,同时对皇室教育的成效感慨不已;

似乎有人暗暗批评长公主的孩子们不与祖母同住,已经算得上不孝了;现在又加上一条‘不容庶弟’,可谓薄情!

……

各种各样的议论混合在一起,化作潮水般忽高忽低的‘嗡嗡’‘嗡嗡’,冲击阿娇的耳膜。

阿娇忽然明白了为什么以前皇帝舅舅总提醒她要占领舆论的制高点,千万别给拖进风言风语——那是泥潭。

难道她还能一个个地去向人解释?和人辩论?有这时间还没这精力呢!

人们的多嘴多舌远远比眼前小屁孩的鼻涕还恶心,还难办!

哎呀,死小孩,还揪着自己的裙子不放!?!?

这条裙子是彻底毁了( ⊙ o ⊙)啊!!!!!!

接下来,怎么办呀????????????

阿娇脑子里飞快地转动,飞快地转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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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士费了好大劲才把某个八爪鱼似的熊孩子从自家贵女身上扒扯开,还没轻松片刻,手上虎口猛然剧痛。

低头细看,小屁孩恶狠狠咬住自己的左手。

“呦……喂!”

震惊中用力甩开小男孩,文士恼火透顶,却又暂时束手无策——这孩子很有可能也是家主的弟弟——庶出的也是弟妹不是?——在没有确定对方的身份前,他一个做家臣的当然不能冒‘以下犯上’的风险。

就这一点空子,小男孩摆脱了几个大人的钳制,横冲直撞,和一颗炮弹般劲头十足地冲向阿娇翁主。

目标,成功到达。

然后在众人或惊吓或惊恐的目光中,馆陶翁主纤细的身子被撞地摇晃两下,从路阶上滑下,还有,后脑勺似乎碰到了路口银杏树的树桩,最后跌倒在地……

“呀……呀呀!翁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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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的余晖中,

馆陶长公主家的医药管事退出重重幔帐,直到走到房门外五步了,才站直身子。可一见到迎面走来的贵公子,马上又把腰完成了九十度。

管事恭恭敬敬问安:“君侯……”

隆屡侯停在医药管事面前,沉声问:“翁主之伤情……何如?”

“禀君侯,小人……”管事凑近半步,压低了声音详加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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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室雕刻着青鸟龙凤吉祥纹的黄花梨木床上,阿娇头大地瞪着自己的膝盖,彻底无语。

不过是蹭着点表皮,撑死红了些,肿了些,用得着这么夸张吗?

看看,看看,光白绸用了几尺,包得那还象腿啊,简直赛上猪蹄了!

‘晕!这样子还怎么走路!?!?’阿娇找到结头,就要动手拆了。

“翁主,翁主……切莫!”鲁女一见情况不对,心急火燎地扑到床前,拦住小主人的动作。

“阿鲁!”阿娇翁主不耐烦地推开鲁女官。

“翁主,翁主呀……”鲁女挡着拦着,说什么也不肯让步,眼泪汪汪地哀求着:翁主出了这档子事,她已经很难向上头交代了。要是再不配合治疗,她还不如直接抹脖子干净,至少能不连累家人不是?

——别看窦皇太后平时安安静静的,连高声说话都罕见,永远是天塌下来都不屑烦心的母仪天下风范;一旦被惹到了,夺起命来毫不手软啊!

馆陶翁主阿娇皱着眉头,还是要去解绷带,显然不愿轻易遂了鲁女官的心。

鲁女官就差声泪俱下了:“翁……主……啊!”

……胖兔子‘蹭蹭蹭’跳上大床,趴在枕头边的备用毛毯上,看看这个,瞅瞅那个,再瞧瞧这个——十分忙。

“阿娇!”陈二公子才走进房间,就看到妹妹和宫女之间进行的绷带拉锯战,不由又好气又好笑。

快走几步,陈二公子替代了宫女的位置,坐到床沿,将妹妹腿上解到一半的绷带重新扎紧。

馆陶翁主在二哥面前乖多了,虽然还是不情愿,倒也没有再反抗,仅闷闷地靠在床头不说话。

瞧妹妹无精打采的样子,隆虑侯无声地叹息,转身先打发鲁女去庖厨那里看看晚膳和补药。

回过头,二公子拍拍阿娇的肩,问妹妹到底怎么想的?

阿娇扁着小嘴闷了好久,才幽幽叹口气,垂了首低低地向兄长求证:那个孩子,那个男孩子……不是冒充的,对吧?他真的是我们的弟弟,对吧?

“然也!”隆虑侯回答得也爽快。

即使猜到了,这个答案还是如耳边响起个惊雷。

阿娇猛地抬起头,直愣愣地看着二哥。

陈二公子坚定地回视,没任何回避,直截了当告知了一切:他已经去核实过了。那男孩是堂邑侯陈午与越女生的孩子。话说陈午在南越闽粤游弋,当地的夷人长君长老多有送美女的,这些年陈午和那些女人生了不少小孩。

具体多少还不能确定,因为数字一直在变化中——侍妾那么多,总有人怀孕生产。而南疆地区缺医少药,婴幼儿很容易夭折了。

“上帝呀!”长公主的女儿抱额沉吟:‘也就是说,绝还不止一个咯?’

只要一想到还有不知多少个脏兮兮小屁孩会冒出来,找上门认姐姐,阿娇翁主就觉得头晕目眩。

阿娇求助地望向万能的二哥:“阿兄?阿兄?”

“噗嗤!”陈二公子忍俊不禁,弯起食指,弹弹妹妹的额头,直道放心啦,人已经送到堂邑侯旧邸去啦,后面自有人接手,不会打扰到他们一家的生活啦!

‘治标……不治本啊!只是暂时打扰不到……’馆陶翁主咬咬嘴唇,又问:“阿母……何在?”

馆陶长公主前头在女儿这边站了站,和药师谈了两句就离开了,到现在都没回来。

陈二公子:“哦,梁贾携……重礼来访!”

“梁美人之兄?携……重礼?”忽然想起下午见到的那个温文侧影,阿娇扯着哥哥的袖子问阿兄还记不记得母亲的那件‘重环纽丝唉瑷’,阿母一直很喜欢的,总是珍而重之地藏着,只在重要节日取出来戴戴。可是今天,她竟然在外头见到了,而且还是系在一个陌生男子的腰带上。这是怎么回事?

“当真?”隆虑侯眸光闪烁,随后以坚定的口气告诉妹妹她一定是看错了。傍晚的光线昏黄且不稳定,色差厉害,说不定是别人恰好拥有一枚类似款式的玉佩呢!

“如此……”阿娇听着也有些道理,就将好奇心放到了现在外头的访客头上:梁美人的哥哥带贵重礼品来找母亲干什么?梁女如今位居‘美人’之位,在后宫序列中已经是超常擢升了,膝下又有了亲生女儿,梁家还想求什么?

隆虑侯从床边小桌的果盘中抓过一把榛子,边用手指碾壳,边慢吞吞吐出两个字:“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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