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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金屋赋 (唐棣之华)



“茱萸?”等娇娇翁主从茫然中回神,才发觉自己不知何时已走到书房门口了。

还想追问,却看见长兄堂邑太子陈须款款而至,乐呵呵向自己打招呼,直说说长嫂那边已经备好了家宴,特意来接妹妹过去。

“大兄……唯唯。”寻访吹箫少年,除了次兄外阿娇就没告诉第二个人;此时,更不敢让长兄知道;

于是,只得用眼神无声地再托付二哥一遍,然后随大哥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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馆陶翁主前脚刚离开,

隆虑侯才适时关上拉门,书房内侧屏风后的暗门就‘喀嚓’一响,开了。

一个文士装束,蓄着长髯的中年人从落地木屏风后转出,冲陈蟜拱拱手,随后颇为奇怪地问:“君侯,何故欺瞒翁主?”

别人不知道,他可是再清楚不过:陈二公子早在数天前就打听到小翁主念念不忘的吹箫郎了。而且,就在半个时辰前,外面还送进来那人的住址与各项情况介绍,他亲眼看着他家君侯阅读的。

长公主的次子淡淡微笑,慢腾腾踱回长案后的座位,转而问起另一桩事:“季卿,赵地……邯郸……何如?”

表面问的是赵国,实际问的是赵王刘彭祖。文士神情一凛,在心中把关于刘彭祖的讯息归拢归拢,和盘托出。

陈二公子问得细致,每有前后矛盾、或听似不合情理的地方,都会捡出来探究一番。唐季卿不敢怠慢,专心致志地分析、回答……

好不容易汇报告一段落,暂时松懈下来,文士顿了顿,终究越不过自己的好奇心,老调重提:“君侯,不知吹箫之人……”

阿娇的二哥陈蟜扭头,望向家臣:“季卿??”

“君侯……”

话才开个头,一触到二公子的眼神,文士就激灵灵打了个寒战,赶紧急刹车:“唔,嗯,君侯,近日代国边境不靖……”

隆虑侯的表情很快恢复了惯常的平和从容,悠悠然示意家臣接着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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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深深,

朱红小楼,

阿娇无精打采地歪在窄榻上,百无聊赖。

午后时节,母亲在歇午觉;长兄去陪嫂嫂了——只是不知道陪的是哪个嫂嫂?是正室,是怀孕的侧室,还是麻烦的美妾?;而二哥……

一想到次兄,阿娇就心里打鼓:按说她家二哥最是消息灵通、办事利落的。之前无论要找谁要打听什么,无论什么犄角旮旯都能翻捡出来。

怎么这回找个人,竟然拖拖拉拉到现在?

娇娇翁主心里隐隐约约觉得不对,可一时又实在想不起具体错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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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翁主,翁主,”

外边的珠帘沙沙作响,鲁女官掀开帘子,向内通报:“翁主,胶东大王……至。”

女官余音还袅袅,胶东王刘彻就大步流星‘蹬蹬’进来:“阿娇,阿娇!”

大汉藩王都大驾光临了,娇娇翁主再怎么熟不拘礼,也得意思意思;

于是装模作样地撑起,以极慢极慢的速度欠身、弯腰,就等刘彻表哥快喊“免礼”。

‘甲……’,

‘乙……’,

‘丙……’,

‘丁……’,

……

数儿,数过六个;未成想彻表兄不但没谦让,还煞有介事地站直挺挺,等在哪儿,一点也没阻止的打算。

娇娇翁主不由得恼了,

一脸正色地立起,右手加左手,双手加额,然后深深一躬:“大……王!”说着,双膝微屈,眼看着就要跪倒。

“哦,阿娇……免礼,免礼!”王美人的儿子总算还识相,没敢让表妹妹真跪下来,手疾眼快给拦住了。

娇娇翁主努努小嘴,‘重重’谢过胶东大王隆恩。

刘彻哈哈一笑,嬉皮笑脸挨着表妹妹身旁入座——两人之间,仅隔了个矮矮的小方几。

侍女捧上饮品和点心,阿娇翁主询问表兄今天怎么有空来?离宫后的第一个新年第一个冬季,胶东王该是忙得脚不着地才对——长安城中,有多少宗亲外戚需要应酬啊。

刘彻一听这话,立刻牢骚满腹。

冬至节过后,短期内没重大节日,不想和那些其实并不熟的‘亲戚’交际,而成天闷在官邸里,实在无聊透顶。今天看天气和暖,阳光明媚,就到姑姑家来逛逛,没想到难得回来的阿娇表妹竟会在家,委实好巧啊好巧!

谈话有一搭没一搭地进行着……

主要是刘彻说;阿娇依旧靠在窄榻的侧围上懒懒洋洋地听着,有时冒出个单音节,以表示她还没睡着。

一抒胸中块垒,胶东王歪到方几上,伸长脖子,故作神秘地问表妹:“阿娇,欲观白衣卿相耶?”

“白衣……卿相?”馆陶翁主睁开眼睛,很是疑惑:“何解?”

白衣,意味着平民;卿相,指的是公卿重臣。这个世界等级森严,要么是庶民,要么是官身,怎么可能两者兼具??

刘彻挑高一条浓眉,朗声道:“虽白身,家藏数十万;凡饮食、起居之奢靡,比公卿……有过之无不及者,此所谓‘白衣卿相’也。”

说到这儿,馆陶翁主有些明白了:“从兄所言,乃……巨贾?”

“然也!”胶东王点头,随即开始介绍京师中几个闻名巨商以及他们最新的轶闻,比如谁从海上得着半人高的红珊瑚树啦,谁谁从域外寻到带跳动火焰光芒的稀有宝石啦,谁谁谁借着嫁闺女的由头互相都富,攀比嫁妆厚薄……

总之,这是群钱多到烧得慌的显摆狂,

动不动就出些幺蛾子,自觉不自觉地娱乐大众——好在花样百出,还不是最可厌。

‘是这样啊!’阿娇被表兄活灵活现的描述勾起了兴致。

商人,和长公主女儿的生活距离太远了,基本没交集。但要说不好奇,那肯定是假的。对高门贵族的少男少女而言,‘商贾’是家中父兄和长辈们口中永恒的嘲笑对象,也是从不枯竭的笑料来源——反过来说,自有一种诡异奇特的吸引力。

嘴都说干了。刘彻仰脖喝干饮料,摇摇手中空空如也的琉璃杯,冲屋角的甄莫愁咧嘴一笑;同时暗暗庆幸今天跟来长公主官邸的宫女中没姓端木的——端木女官是窦皇太后指派来伺候孙女的亲信,二十不到的年纪,性子却比半百老妪更守旧更古板,实在让人啃不动啊。

甄宫女脸一红,转身从暖箱里取出执壶,俏生生过来为胶东王添饮料。

“如此呀……”那边,馆陶翁主思索片刻,还是感到不可信。

光有钱管什么用?没有爵位或官职保身,仅仅凭有钱,再作怪,又能折腾到哪儿去?更况且,这天子脚下,京畿重地的,哪里容得商贾行差踏错?

“哈,阿娇,汝不知也……”胶东王嫌矮桌碍事,干脆将小方几挪个地方推推远,

凑近些又凑近些,鼻尖都快抵上表妹妹的肩头了——别人且不提,今天就有姓聂的巨商为长房长孙做‘百日’。听说,光流水席就摆了两百桌,呼朋唤友阻门塞街的,声势不凡。此外,听说聂家还用重金请来了百戏艺人,行院的头牌歌舞乐伶,并种种新奇物事……新奇美妙之处,不可尽言。

刘彻兴致勃勃地逗引:“阿娇,同往?何如?”

‘听上去有趣得紧,应该蛮好玩吧!’娇娇翁主听到这里,有点儿动心,可很快又颦眉了——不方便啊!

长公主女儿这辈子足迹所至,不是宫廷就是世家,从没到过民间。不过,哪怕随便猜猜,也知道那种乱七八糟的环境,对女孩子有多不便。

“呃……”刘彻抬抬眉毛,立刻贡献个主意:“易装,阿娇,可易‘男’服。”

‘似乎……此方办法可行?!’娇娇翁主跃跃欲试,但瞅瞅周围,又有些迟疑了:“从兄,固所愿,然阿母……诸兄……之处?”

根本都不必去问,就算是用脚后跟想想,也知道馆陶长公主会答复什么——反对,是必须的。至于两位兄长,即使平时对妹妹千依万顺,在这件事上恐怕也不敢造次。

“无忧,无忧,阿娇啦!说服姑母一事,为兄责无旁贷……” 刘彻拍着胸脯打预支包票,用大汉藩王的身份再三再四保证一切有他,所有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具体设想就是:

可以先和长公主提出他们的目的地是城南的大长公主家。

反正冬天闲着没事,拜访拜访行辈也是礼数,亲戚间多多走动更是好事一桩。天黑之前,一定负责把表妹送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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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蹄儿哒哒,哒哒……

阿娇翁主骑在红鬃马的马背上,手抓缰绳,左顾右盼,看的不亦乐乎。

往常都是呆在车厢内。如今没了窗帘和车帷的阻隔,长安的街景第一次如此清晰真切地出现在周围——新鲜的感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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