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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金屋赋 (唐棣之华)



“阿娇,阿娇……” 陈蟜公子好笑地去捏妹妹的腮帮——连他陈蟜都不敢招惹馆陶翁主,谁那么胆大妄为?

少年贵女拍开兄长的大掌,娇嗔:“阿……兄!”

估摸估摸形势,隆虑侯陈蟜故意引着话题往水乡春游上靠。

云梦湖畔的风俗与渭水两岸大为不同。每年春暖花开,少男少女们呼朋引伴,出游踏青;白日引吭对歌,夜晚围着篝火载歌载舞。成百上千人群舞合唱,富有节奏感的踏歌声往往传出几里,隔水音听来,煞是迷人。

阿娇被绘声绘色的描述迷住了。

‘外边真是丰富多彩……以后一定要去亲眼看看。’赞叹过后,娇娇翁主扯着亲亲阿兄的袖子殷切要求,云梦泽太远,她一时半会儿是去不了的;但两三个月后京郊的仲春之会,她非看不可。长安贵为京城,又濒临渭河,只会比云梦更有趣更热闹。

陈二公子一噎,忽然有一种作茧自缚的感觉:

‘带阿娇去游春?开什么玩笑?!’

‘仲春之月,狂蜂浪蝶漫天飞……万一看护不周,被哪个坏小子拐带了去,那还了得?!都不用阿母舅舅责罚,大哥就会先找我拼命——在我自刎谢罪之前。’

大汉隆虑侯立刻果断改口。

其实,春游也不是那么好玩。唱歌跳舞,都是些不登大雅之堂的乡野俚曲,和宫廷乐师相比水平差多了。再加上男女老少聚在一处,空气污浊,人头攒杂,既乱又不安全——遇到小偷,只是钱财受损失;若是被色鬼盯上,那才叫恶心。

‘咦?阿兄怎么前后矛盾啊!’娇娇翁主很轻易就发现了这个漏洞,还顺便问了出来。

陈二公子醒悟,立刻亡羊补牢,坚称他其实并不欣赏这类聚会,偶尔参加,主要是为了体察民情,为深宫中的天子舅父充当耳目。

‘好堂而皇之的理由啊!’娇娇翁主轻轻“噢”,不置可否。

末了,义正言辞的陈蟜兄长还不忘强调一句:“锦闺纶阁之贵女,断无喜好野游之理。”

‘哦,阿兄是在说新二嫂吗?’阿娇忽闪着一双明澈澈的妙目,耐耐心心等她家二哥自圆其说。

“呃!”突然意识到话中的逻辑错误,

隆虑侯张口结舌片刻,迅即脸一板,斩钉截铁下命令:“仲春之会,为兄作主,不可为。”

“阿兄!”娇娇翁主不干了,凭什么兄嫂能参与,她却不能。

“毋多冗言!”

陈二公子罕见地对宝贝妹妹疾言厉色:“吾为兄,汝为弟,长幼有序……不许反嘴!”

娇娇翁主抿抿唇,懊恼地无语。

作者有话要说:分两次上传:

第一次3112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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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入局

夫婿宫里的宦官召走了,

侯夫人栾瑛只能一个人回到陌生的家——馆陶长公主官邸。

二三个月最是害喜的时候,经历过连日的繁文缛节还有大汉皇宫的拘谨,隆虑侯的新婚妻子只想倒到床上,足足睡一觉。

然而,

只能想,不能做——东跨院中,佳人到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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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层的楼阁,

因来的都是女眷——同住一个宅邸、有宗亲关系的女眷——待客就没去客厅,而是直接放在二楼的起居室。

风,瑟瑟吹过梧桐树顶。

失去了所有叶片的硕大树冠在风力的摇晃下,张牙舞爪,颇有凶态。

细心的阉侍又搬进两个火盆。

火焰舔着木柴,红亮红亮,热力蓬勃,却依然无助于为东跨院新女主人增添更多的暖意。

触目所见……

联袂而至两个女子有如冬日的阳光,照亮了整座楼阁。

鹅黄底的小菱纹织锦曲裾,几可委地。浓郁的绛红色衬裙,在裾袍边缘下方露出两寸左右。最外面的紫红裘氅已经褪去,交由随身侍女抱着。

年轻妇人头发挽成高髻,用一支长长的紫晶步摇别住;相貌或许谈不上如何出挑,但胜在行至有度,一举一动都自然而然出一股清雅韵味。

和鹅黄锦差两步进来的妙龄女子,大冷的天却不罩裘衣。上面一件素色的罗质上襦,下系条红白彩丝交错细绫褶裙。

高高的几重鬟髻,珠环翠绕;如画的眉目,艳压芙蕖的颜色,行动间广袖翩翩,飘逸若仙。

胸口愈发闷得慌,要吐不吐的,栾瑛夫人感到心绪在无可救药地走低,走低……

站在门外由侍女代为脱下云头履,楚国王主徐步踏入房间,对此间女主人略略点头致意后,在乳母的搀扶下稳稳坐到席上。

这是平等相见的礼节?!

新嫁娘栾瑛的目光,不由自主地一凝。

和所有的新嫁娘一样,栾贵女出嫁前也认真打听过夫家的成员情况。馆陶长公主家人口不多,关系简单,比几代同堂聚族而居的世家省心很多。唯独一个刘静,让栾家人深感费解为难。

随着周朝衰亡、秦始皇横扫*统一天下,古老的媵婚制早已淡出世人的视线。没想到馆陶长公主的长子陈须竟没事找事玩复古,既娶妻又随‘媵’,这妻不妻妾不妾的,相处起来颇费思量——最起码,相遇相对时该怎么叙礼都是个问题啊!

栾贵女出阁前,生母和养母——俞侯太子妃——凑在一起讨论了半天,最后得出结论:还是自家闺女地位尊贵。

须知一个家族中,长嫂和弟妹的地位是相当的,属于妯娌关系。刘静的身份既然低于长媳刘姱,自然也同样低于次媳栾瑛。

——而隆虑侯的新娘,完全同意两位母亲的看法。

在新嫁娘栾瑛不悦且深思的视线中,

楚王主的乳母又打随行侍女手中接过块豹皮,细心地铺在王主静膝上:“王主……小心寒凉。”

‘王主!?’

‘难不成时到如今,反王女儿的头衔还保留着?’听到这个称呼,栾布孙女大吃一惊,而且,情不自禁将心头的疑惑问出声来。

该问题一入耳,楚国王主刘静就微微一怔;

末席上的齐国贵女孟姜微微勾起嘴角,粉颊上闪过一抹讥笑。

‘大赦颁布天下,栾瑛不晓得?’

‘也罢,大赦令中并没有特别提及王女,说不定她真的不知道,’

楚王主神色不动,依旧柔柔软软地说道:“弟妇,天子降恩,祸……不及宗女,爵衔不变。”

‘搞半天……造反还能保留爵位?宗室女太走运了!世界真不公平! ’

既然依旧是王主头衔,叫自己一声弟妇就不能挑剔了,上任不过数日的隆虑侯夫人怏怏嘀咕:“上……殊宽仁矣!”

仿佛根本没觉察到对方语气中的异样,王主静温婉地表达同样的赞美:“然。今上之德……至善……至厚!”

“如此……”忽然想起关节点,侯夫人栾瑛好奇地问道:“王主之兄弟……何如?”皇帝不会善良到连反王家的男丁都保留地位名号吧?

“诸兄弟,居于代地。行……耕作事,以为自食。”

刘戊女儿口中言辞温和,波澜不兴;藏在垂胡袖中的双手,慢慢地慢慢地——握紧。

“哦!噢噢……”意味深长地拖长音调,栾布孙女脸上流露出胜利者独有的骄傲。

不需要言语,俞侯孙女的意思连瞎子都能瞧个明白——这才是正理嘛!

犯上作乱的反贼后代,凭什么过舒服日子?就该贬为庶人,就该在土里刨食,就该服苦役来赎罪。

在这个习惯连坐、以血缘关系来决定尊卑贵贱的世界,

胜利者将幸运和荣光传给子孙,失败者把不幸与耻辱留给儿女。

孟姜侧过脸,去看刘静。

楚王主刘静微垂着头,长长的睫毛将双眸掩在后面,挡住了心灵的窗户;于他人看不到的大袖深处,修剪整齐的指甲深深地深深地掐入掌心。

占上风的感觉,妙不可言,甚至让难受的妊娠初期反应都减轻了。

隆虑侯新夫人情绪变好,于是决定宽宏大量地放反贼女儿放一马,把注意力转向另一来客——孟姜女。

“孟姜,听闻季姜久居汝处?可真否?” 把手肘撑在凭几上,隆虑侯夫人栾瑛歪着身子问孟姜——其胞妹季姜是否还住在堂邑侯太子的西跨院?

“如是。”孟姜女点头承认,自女儿出生后,妹妹一直留在她的小院照顾她和新生儿。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不可,此非‘礼’也!” 长公主宅第东跨院的新女主人立刻表示反对。

孟姜季姜虽然是同父同母的亲姐妹,但毕竟都嫁人了。试问,天底下哪有小叔子的妾住大伯子院子的道理?太不合规矩了,传出去,也好说不好听啊!必须立即搬回东跨院来!

一番话讲完,也不等当事人姐姐的反应,隆虑侯夫人眯眼瞟瞟容色骄人的姜美人,满脸冷肃地问起季姜为什么现在都不来拜见她这个主母?姜妹妹是不知道‘姬妾每日必须到正室处跪拜请安’呢,还是明知却不想遵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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