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正是云府的云二小姐——云晨霜。
此时她一脸痛楚,双眉紧蹙,似乎动也动不了了。
女眷队伍中的王氏,顿时惊呼起来,“我的霜儿……”就直直地冲了过来。
她和宫人把云晨霜慢慢地扶起,自己则把她搂在怀里,儿一声肉一声地哭嚎着,“雪儿,你哪儿伤着了?你快点儿说话啊,千万别吓娘!”
萧然此时被宫人搀扶着,前胸是恶心的食物残渣,身上的宝蓝锦袍也皱巴巴的,头上的发也有些凌乱,双目正看着地上的云晨霜,怔忡不已。
他还以为自己装装样子,会有宫人前来拦着他的,没想到宫人反应太慢,竟然让云晨霜抢了先机。
如此以来,云晨霜可就是立下大功了。
他双眸闪烁着,不可思议地望着哭成了一团的王氏:这到底是她们母女的阴谋,还是巧合?
云晨霜有什么心思,他不是不清楚。先前想借她的手除掉云暮雪,是以才故意亲近了她两次。
只是她不过是王氏那个爬姐夫床生出来的庶女而已,就算后来王氏被扶了正贵为一品夫人,也掩盖不了她上不得台面的事实。
比起云暮雪来,她的身份差太多。
不过眼下她救下自己,不知道她们母女会趁此提出什么要求!
若真的想图谋东宫太子妃之位,难道他还要再来一次触柱而亡的戏码?
到时候万一又窜出一个李晨霜孙晨霜的,他要怎么办?
且不说萧然在这边心里胡乱猜测着,单说王氏,她哭得几乎是上气不接下气了,可云晨霜还是一无反应,她吓得差点儿昏厥过去。
好在不多时,太医就赶过来了,给云晨霜诊断了,又拿出银针来要给云晨霜针灸,谁知道刚插上一根银针,云晨霜就“啊”地一声“幽幽醒转”。
她睁开一双小鹿般水汽氤氲的眸子,四处看了看,怯生生地问道,“我这是在哪儿?”
王氏一听女儿能说话了,先前要死要活的样子也不见了,立时变得神采飞扬起来,赶忙说道,“你这孩子,难道被撞傻了不成?你这是在乾元殿内,方才救了太子殿下,被他冲撞了一下,才这样啊!”
云晨霜就挣扎着起来,看到站在不远处的太子萧然,忙扯开一抹纯良的笑,“太子殿下,方才真是吓死小女了。”
萧然眸光一动,温声道谢,“没想到姑娘救了孤一命,孤先行谢过!”
王氏又扶着云晨霜去给皇上行礼,“小女受了惊吓,多谢皇上派太医医治!”
老皇帝颔了颔首,有些忧虑地捻了捻几缕短须,再看一眼狼狈不堪的太子,和坐在地上哭得跟个花猫一样的云暮雪,不无感慨,“当年云大将军战功赫赫,为大齐立下了汗马功劳,朕想和他结成儿女亲家,以报他知遇之恩。没想到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实在是不幸啊!”
他文绉绉了说了这么一番,云暮雪听出来了,无非是在感叹她变傻了,不能让老皇帝还了云伯英守护边疆的恩情了。
她的一颗心立即提到了嗓子眼儿里,内心有个声音一直在催着,“快点儿解除婚约,快点儿解除婚约……”
萧然也竖起了耳朵,提着心静静地听着。
坐在轮椅里的萧腾面色看不出什么情绪来,只是那双面具后的眸子,幽冷深邃,像是古井般令人看不透。
静默一刻,殿内的气氛快要凝固,落针可闻。
人人都在凝神等着老皇帝的决断。
终于,老皇帝萧禹下了决心,“可惜云大小姐变成了这副样子,难为东宫主母!”
一句话,令殿内所有的人都是精神一震。
萧然噗通一声又跪了下来,涕泪四流,“儿臣,多谢父皇体谅!”
“朕收回成命,赐云大小姐郡主称号,封邑百户,从此,也可衣食无忧了。”
老皇帝念在云伯英的功劳上,给了云暮雪个郡主称号。这意味着,此生,云暮雪就没有后顾之忧了,将来即使嫁不出去,还有这百户封邑,不至于饿死!
云暮雪闻听暗暗冷笑,不过心里也长舒了一口气,终于把她和太子的婚约给解除了,从此,她和他一拍两散,再也没有瓜葛。
王氏赶忙放下云晨霜,就去拉云暮雪,“雪儿,快给皇上谢恩!”
云暮雪却赖在地上不肯上前,只是一个劲儿地嘟囔着,“雪儿要太子哥哥,雪儿要太子哥哥……”
萧然则厌恶地皱了皱眉,看得那些世家小姐们个个欢喜不已。
太子妃之位终于空着了,那她们都有机会了不是?
以李漱玉为首的闺秀们,都把多情的目光投射到萧然的身上。如果那目光都变作短刃的话,估计这会子萧然的身上都千疮百孔了。
既然太子的婚约已经解除,那皇上得给太子另指一门婚事才是。
如今这么多闺秀,哪个都比云暮雪强百倍,萧然的选择面儿很大啊!
王氏眼看着这么多的闺秀都眼巴巴地看着萧然,不由借着去扶云晨霜的当儿悄悄地捅了她的腰眼一把。
云晨霜也是个激灵的,忙“唉哟”低声痛呼起来,这一叫唤,果然就引得老皇帝看过来,“太医,云二小姐的伤势如何?”
萧禹关切地问着太医,太医忙上前跪下答道,“回皇上,云二小姐身上擦破了几处,头撞在了地上,虽无大碍,若是不好生调养,只怕也会留有后患……”
言下之意,伤势还是比较严重的。
王氏则趁机上前跪在了殿内中央,倘眼抹泪地哭起来,“皇上,可怜臣妇的夫君在边关,还不知道两个女儿糟了这样的变故。若是他知道大小姐被解除了婚约,不定有多伤心难过!”
本来从小就定下来的婚事,如今却被解除了,换做谁都觉得被打了脸,何况云伯英一生为大齐立下汗马功劳,这个巴掌打得着实太响!
老皇帝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看一眼正低了头瞎嘀咕的云暮雪,再看一眼被宫人扶了起来的云晨霜,不由有了点子,捻着几缕短须,笑道,“云夫人且别痛哭。云家有两个女儿,虽然云二小姐的身份不如云大小姐尊贵,但指给太子做侧妃,还是可以的。如今云大小姐封为郡主,云二小姐做了太子侧妃,这是莫大的荣耀,想来云大将军得知,也会欢喜万分的。”
王氏只不过是想在皇上这儿加点儿筹码,没想到意外惊喜竟然降临到自己女儿身上,这真是让她一时措手不及了。
云晨霜一心想攀高枝儿取姐而代之,谋的是太子之位,如今虽然不是太子妃,只不过是个侧妃,但她也不敢多说什么。
反正能嫁给太子,侧妃也是有机会变成太子妃的,不是吗?
听话听音,王氏听得出来皇上这是在安抚云家的同时,又对她有隐隐的警告:见好就收,若是再贪图更多的,皇上就会不高兴了。
她赶忙装作受宠若惊的样子,拉着云晨霜就跪在地上谢恩。
萧然也无所谓地谢了恩,不过是个侧妃而已,倒也不会辱没了他。何况云晨霜也是个美人胚子,比起其姐云暮雪来,不知好了多少。
侧妃之位已定,太子妃之位还悬而未决,那些闺秀依然热切地看着皇上。说不定,下一个就轮到自己了。
只是皇上似乎还没想好给太子指定哪家闺秀做太子妃,眉头蹙了蹙,终究摆了摆手,“太子的婚事,且让朕想想吧。”
萧然也不急,眼下朝中势力有好几股,身边已经有了个云家女儿做侧妃了,那太子妃之位还得好好斟酌。
他谢过恩之后退了下去,云暮雪也被王氏给连拖带拽地带进了女眷队伍里。
拜过了寿,众人就等着在御花园赴宴了。老皇帝萧禹似乎有些疲乏,正要命人都散了,忽见排在最末尾的萧腾催动轮椅来到了殿中央。
“启禀父皇,儿臣有事!”
他端坐在轮椅里,银发飘荡,面具后的眸子冷清一片。
对于这个小儿子,萧禹是有些愧疚的,不由温声问他,“皇儿有何事?”
萧腾抱拳答道,“父皇,太子和众位皇兄要么娶了王妃,要么已经赐婚,唯有儿臣,至今孤身一人,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儿臣也想娶妻!”
他的语气里待着淡淡的惆怅和酸楚,听在皇上的耳朵里,实在不是滋味。
想当年,这个儿子最是让他骄傲的,比起太子来,他更喜欢这个儿子。
无奈,两年前,他就变成了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偏生他又不能为他讨回公道。
虽然也曾给他指过婚,但三任王妃大婚前都暴死,让这个已经二十有二的皇子,亲事愣是没有了着落。
如今,他张口提出了这个要求,自然不算过分。
萧禹的目光温和地看着萧腾,“不知皇儿看中了哪家闺秀?说出来,父皇为你做主!”
此话一落,萧腾就把目光投向女眷群里。
其实他看的是云暮雪,只是那些世家小姐们哪里知道?她们还以为萧腾在选妃,吓得一个个都躲到自己母亲背后,连个头都不敢露。
且不说这个皇子头白身残,单是他那“天煞孤星”的恶名,就足够她们害怕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