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背、额头和肚子上都扎了好几针。
因是深夜,四周静谧一片,只听见从后堂上传来的海浪声,哗啦哗啦地,挑得人心烦意乱。
盈袖的眉头不耐地皱了起来,轻轻呻吟道:“……吵什么?”
谢东篱闭上双眸,感知着周遭的情形,渐渐将意识逼近了后堂海湾处的海面。
海水的波涛翻滚渐渐平息,整片海域如同被装在瓶子里一样,连海浪都静止了,看上去就是一面大镜子,摸上去似乎都能感觉到波平浪静。
盈袖的眉头很快舒展,似乎长长吁了一口气。
盛青蒿放松下来,笑道:“这海浪也倒凑趣儿,这会子居然不翻滚了。”
刚才还听到哗啦哗啦的海浪声,这会子却鸦雀无声,如同他们盛家石山上万径人踪灭的静谧。
谢东篱缓缓睁开眼睛,眼底闪过几丝绿色荧光,很快消失不见。
盛青蒿擦了把汗,“尊夫人这是动了胎气,幸亏谢大人您见事快,赶紧找了我们,不然啊,今晚都熬不过去,明儿尊夫人就得坐小月子了。”
一般怀孕的妇人流产,才叫坐小月子。
“这么严重?”谢东篱眼神黯了黯,手心出了一层汗,虽然还是端坐在那里,但是整个人又紧绷了起来。
盛青蒿点了点头,“到底是怎么了?气成这个样子?谁能给她脸子瞧?”
盛青蒿很是纳闷。
东元国里能给盈袖脸子瞧的人,不是已经在土里躺着,就是准备去土里躺着,不会有这样作死的人吧?
谢东篱握了握拳,从牙齿缝里挤出一句话:“……她是为了小磊。”
盛青蒿立刻明白过来。
盈袖为弟弟抱不平,气得狠了……
说实话,盛青蒿心里对元宏帝也非常地膈应。
这种过河拆桥的感觉太明显了。
就算元宏帝是年纪大了些,有这样不得不为的理由,盛青蒿也无法认同。
这一刻,他深深明白他们盛家祖训不掺和皇室政争是多么地明智……
这样一想,他对小磊也连带地不待见起来。
“姐姐?是姐姐来了吗?出什么事了?”小磊的声音从窗外传了进来。
盛青黛忙迎了上去,“小磊,你怎么起来了?你伤还没好。”
“我没事,成天躺着也累。”小磊看了看盛青黛煎的药,“给我姐姐的?严重吗?什么病?”
盛青黛轻声道:“是你姐姐的孩子……”
“啊?”小磊的脸色都变了,“怎么回事?那孩子你不是说很好吗?”
“你姐姐今儿为了你的事,气着了……”盛青黛悄悄地道,“你别进去,让你姐姐见了你,心里更难过。”
小磊一下子明白过来,抱着头和盛青黛坐在一起,苦恼地道:“是我让姐姐失望了吗?”
“不是你,你姐姐是气你皇祖父……过河拆桥,对你太过份了。”盛青黛拍拍小磊的肩膀,“好了,你先回去歇着,你姐姐没事的。我哥已经给她扎了针,再喝了我的药,歇两天就没事了。”
小磊松了一口气,撂开帘子,在门口看了看盈袖,见谢东篱和盛青蒿都在暖阁里说话,他没有进去,只对他们点点头,就放下帘子回到盛青黛身边,陪她一起煎药。
第683章 吃相
这一晚上,谢东篱、盛青蒿、盛青黛和小磊都没有睡,一直陪在盈袖身边。
给她喝了两次药,又扎了两次针,到天亮的时候,盈袖的状况终于稳定了,下红渐止,她沉沉睡了过去。
临睡的时候,她握住谢东篱的手,一双大眼睛求肯地看着他。
盛青蒿不明白她要做什么,谢东篱却只给她掖好被子,低声道:“放心,我去。”
盈袖这才闭上眼睛睡了,唇角还带着隐约的笑意。
“她要做什么?”盛青蒿好奇地问道,跟着走出来。
谢东篱背着手,淡然地道:“拆房子。”
“你真的要拆了亲王府?”盛青蒿笑得直打跌,“我一定要去围观!”
谢东篱看了他一眼,“那袖袖怎么办?”
“我妹妹在这里就行了。她比我对孕妇有经验。”盛青蒿满不在乎地道,促狭说道:“再说你夫人已经好了,只要静养就行。但是你去拆房子,万一砖头掉下来,砸到人怎么办?砸不到人,砸坏花花草草也不得了。”
谢东篱本来是不想盛青蒿跟去,但是转念一想,元宏帝就想用小磊跟盛家人搭上趟,保不定还是为了他的小皇子铺路呢,心里微晒,便不再阻拦盛青蒿跟着。
两人带着数十个匠人和侍卫来到小磊以前住的亲王府,正好看见有人在把“辰亲王府”的牌匾取下来。
谢东篱也不多说,下颌微扬,吩咐道:“跟我进去,凡是内子给小磊收拾的地方,全都拆掉。凡是内子给小磊布置的陈设,全部带走。——进去。”
门口的太监内侍见拦不住,忙飞跑进宫报信。
……
“什么?谢大丞相带着人去亲王府拆房子?他怎么敢?这已经是给本宫儿子的王府了!”婉皇贵妃唰地一下子站起来,脸色很不好看,“本宫要去见陛下。”
她披着大氅,命乳娘抱着玉皇子。急吼吼地来到元宏帝的寝宫前求见。
元宏帝昨儿大朝会办了两件绸缪已久的事,心里畅快得不得了,晚上兴奋得走了困,睡得很晚。早上就没起来。
总管大太监念着皇帝年纪大了,今天又不用上朝,便没叫醒他。
婉皇贵妃来的时候,元宏帝还在高卧。
总管大太监对婉皇贵妃呵腰道:“皇贵妃娘娘,陛下昨夜睡得晚。今早上还没醒。您等陛下醒了再来吧。”
“可是本宫有急事啊。”婉皇贵妃急赤白脸地道。
如果晚了,岂不是让谢东篱把她儿子的亲王府拆干净了?!
婉皇贵妃自己是县令的女儿出身,家里没有大富大贵,对钱财权势地位都很看重。
小磊的那座亲王府,她曾经听人说过,里面的陈设布置是一等一的豪奢。
司徒家当年是东元国第一皇商,无数银子都搬他们家去了,后来只花了一丁点,就把亲王府布置的美伦美奂,比她这个皇贵妃的寝宫还要豪奢……
这也是她怂恿元宏帝将那座亲王府赐给自己儿子的原因。
东元国都是她儿子的。那司徒家当年揽的银子,也应该给她吐出来……
现在谢东篱带人拆房子,就跟拆了婉皇贵妃的心太肉一样。
可是人家都以为她的后台是谢东篱,都认为她是谢东篱一手捧上皇贵妃的位置的,事实上,她也一直跟谢家交好,如果不是她生了儿子,也要皇位,她真不想跟谢家撕破脸。
如果谢东篱没有娶盈袖就好了……
婉皇贵妃心里闪过一丝念头,马上又掐灭了。
恐怕全东元国的人都知道。谢大丞相最心爱的就是他夫人盈袖了,要是真的跟盈袖过不去,那就是自己找死。
婉皇贵妃跟盈袖的交情也很不错的,当初两人还同仇敌忾地对付皇后齐雪筠。
现在齐雪筠过世了。她们两人居然就站到对立面了。
婉皇贵妃站在冬日的寒风里怔忡了半晌,决定自己亲自出宫看看。
她已经是皇贵妃,可以拿自己的对牌出宫了。
“摆驾,去亲王府。”婉皇贵妃吩咐下去,转身离开了元宏帝的寝宫。
总管大太监觉得奇怪,大清早的。婉皇贵妃怎么要去亲王府?而且是在面见元宏帝未果的情况下……
“来人,打听一下,婉皇贵妃那边有什么事?等陛下醒了,我才好回话。”
总管大太监吩咐下去,马上就查出了原宥。
“谢大丞相带人拆亲王府?”总管大太监脸上露出古怪的微笑,琢磨了一会儿,还是道:“嗯,知道了,让陛下多睡会儿,不是什么大事。”
……
谢东篱带着人进了小磊以前的亲王府。
“外院的家具、陈设,统统收走。客院加盖的厨房、耳房,全部拆掉。”谢东篱先带着匠人来到外院,指着一座座院子说道,“那边的荷塘,记得给我填起来,那是内子拿私房银子给她弟弟建造的。”谢东篱拿着一张单子,一板一眼指着给匠人看。
“好咧!大丞相您放心,这些屋子盖起来麻烦,但是拆起来,只要一顿饭的功夫。”那些匠人都是老手,闻言马上撸起袖子,将身上带的工具取出来,大家分了几组,每个院落都派了数个人拆卸。
还有人就一趟趟从各个院落搬家具陈设。
盈袖为了小磊的亲王府,打造家具用的木材都是上等紫檀木和黄花梨,陈设更是从他们司徒家的内库里拿出来的好东西。
一车车家具从亲王府门口拖走,还有一箱箱古董器皿也从这里装箱。
亲王府原来的太监只得拿着当初赐下府邸时候的陈设和家具单子过来对照,不许把亲王府里原有的东西搬走。
可是他对照来对照去,跟搬走的东西一点都沾不上边。
其实这座亲王府以前是司徒健仁住的,他死后,才赐给小磊。
盈袖不想小磊用司徒健仁生前用过的东西,所以从里到外给重新修缮过一遍。
司徒健仁以前的那些陈设都收回他们家的库房了,盈袖是后来给找的新陈设摆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