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太监宫女故意坑我就不说了,就连将作司都不肯安分!”小磊转身回头指着门外跪着的将作司执事,“就他!在我府里负责搭喜棚,一个喜棚而已,民间随便找个匠人都能搭的妥妥帖帖!可他用了宫里最好的木料,最后搭建的喜棚,被人轻轻一拍,就崩得一塌糊涂,那些木料砸了下来,差一点把孙儿和姐姐、姐夫砸伤!”
“什么?!”元宏帝一下子从书案后头站了起来,“你姐姐有没有事?还有你姐夫呢?!”
元宏帝最近对谢东篱虽然有些不满,但从来没有想过要他死,而且他也知道,东元国没有谢东篱是不行的。
但是自从谢东篱这一次带着盈袖从盛家归来,元宏帝就敏锐地感觉到谢东篱整个人都变了。
同样是聪明绝顶,才智过人,但以前的谢东篱谨守君臣之份,待人如沐春风,虽然能左右朝局和人心,但是并不让人反感,也不觉得他咄咄逼人。
可归来后的他,多了一种说不出的霸气和傲气。
处事手段虽然依然圆滑,但棱角峥嵘威仪自现。已经不可遏制。
元宏帝在谢东篱的眼睛里,再也看不到对皇权的敬畏和退让。
但是这些忧虑,只是元宏帝作为帝王的直觉,他对沈大丞相都没有直接说过这些话。
可如果谢东篱真的就这样死了,或者残了,元宏帝也会更加不悦。
因为那意味着刚刚要崛起的东元国,会又一次落入深渊。
这一次。不知道他们还有没有那么好的运气。能在北齐的铁蹄下苟延残喘……
小磊愕然看着元宏帝脸上神情变幻莫测,忙道:“没有没有,姐姐和姐夫都没事!”
“那就好。”元宏帝松了一口气。跟着坐了下来,脸上的神情恢复平静,对小磊道:“既然都没有事,你来宫里做什么?”
“我们是没事。因为今天没有宾客。”小磊气愤地挥了挥胳膊,“可是那喜棚搭的那么糟糕。如果是我迎亲喜宴那天出了岔子,这该如何是好?!都是上好的木料,一根梁柱就是数百斤,如果压下来。有多少宾客会被砸得非死即伤?!”
沈大丞相马上明白过来,脸色非常严肃,对元宏帝道:“陛下。皇太孙殿下未雨绸缪,见微知著。实在是东元国之福。——不过,这将作司聚集了东元国最能干的能工巧匠,怎么会连一个小小的喜棚都搭不好?”
元宏帝脸色很不好看。
先是他赐下的太监宫女捅娄子,现在连将作司都出了问题,到底是怎么回事?
出于帝王的本能,元宏帝没有马上下结论,只是摆了摆手,对小磊道:“那你怎么办?太监宫女都送回来了,将作司搭的喜棚倒了,再有两天,你就要迎亲了。”
小磊张了张嘴,本来想说既然一切不顺,那就不要迎亲了,可是看看元宏帝严厉的眼神,这话只能咽了下去,他满不在乎地道:“姐姐姐夫会帮我的。”
元宏帝垂下眼帘,半天嗯了一声,“既如此,你先回去吧。让你姐姐姐夫多费心,帮你把迎亲礼办好,朕自然不会亏待他们。”
小磊笑着应是,又说要重罚那将作司执事。
元宏帝不置可否,挥手让他下去了。
沈大丞相想去看看盈袖和谢东篱怎样,也跟着告辞离去。
等小磊和沈大丞相走远了,赵公公进来给元宏帝斟茶,一边低声道:“陛下,皇太孙殿下心地太良善了。他对公主殿下和谢副相的信任,比对陛下还多。唉,还是年纪太小,不知道谁才是对他最好的人。”
元宏帝看了他一眼,“你想说什么?”
“老奴没有什么说的,只是觉得很奇怪,本来都好好的,事事妥帖,为何公主殿下和谢副相一去,就出了这么多的事?胡公公他们也是办事办老了的,怎么会这么不小心?还有将作司,说实话,老奴没有见到当时的情形,不好妄下结论。但是依老奴这么多年跟将作司打交道的情形来看,他们是绝对不可能造出这种一拍就倒的喜棚的。”
“哦?你不信?”元宏帝饶有兴趣地问,“那你认为是怎么回事?”
“老奴不在场,不该妄自揣测。但是公主殿下和谢副相当时都在场,他们可能比别人更明白吧。”赵公公意味深长说道,暗示这些事,是跟盈袖和谢东篱有关。
自从上次送乳娘被盈袖打脸之后,赵公公虽然努力置身事外,但还是被盈袖和谢东篱盯上了,他在宫里的日子从此就很不好过,是元宏帝最近特意将他调到御书房任职,以示安抚的意思。
这些太监是皇帝身边最亲近的人,皇帝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他们都看在眼里,继而整天琢磨皇帝的心思。
赵公公敏锐地觉察到元宏帝对谢东篱圣眷有变,便顺着元宏帝的心意开始给谢东篱上眼药了。
“你是说,这些事跟公主和谢副相有关?”元宏帝的手指一搭一搭地在书案上敲打,“为什么呢?”
“陛下,您是当局者迷,而且您对皇太孙殿下和公主殿下是一视同仁,不分彼此,可是在公主殿下看来,就不一样了。”赵公公小心翼翼说道,“皇太孙殿下以前最信赖的人是公主殿下,如今因为陛下对皇太孙殿下宠爱有加,皇太孙殿下的心肯定是偏到陛下这边来了。公主殿下是妇道人家,心眼小,估计是不习惯吧,所以,整点儿事出来,让皇太孙殿下认识到对他最好的依然是公主殿下,不就能把皇太孙殿下的心笼络过去了吗?”
元宏帝的脸色阴沉得能滴下水来。
第657章 遗诏
“是吗?你还发现什么?”元宏帝沉着脸问道,“照你这么说,公主只是为了跟朕别苗头,才在皇太孙的府里搞出这么多事?”
赵公公一时不察,说顺嘴了,连连点头,“正是正是!陛下没有发觉吗?这些事情都是公主和谢副相整出来的,他们俩在东元国权势熏天,恨不得一手遮天,陛下还当避其锋芒才好。”
赵公公觉得,他只要这么说,肯定会激起元宏帝对盈袖和谢东篱的恨意。
试想连皇帝都要避其锋芒,那这个人岂不是权势大过皇帝?
是皇帝都不能忍!
元宏帝却只冷哼一声,猛地一挥胳膊,将书案上的东西统统扫到地上。
墨玉镇纸,碧玉笔架山,冰瓷茶盏,全都在青金石的地面上摔了个粉碎。
赵公公心下大喜,暗道自己这眼药上成功了,皇帝陛下肯定“怒不可遏”,下一步就要找公主殿下和谢副相问罪了!
“你先下去,朕要好好想一想!”元宏帝粗声粗气地道,一看就是很生气的样子。
赵公公愣了愣神,没想到元宏帝气成这样,也没有马上去惩治公主殿下和谢副相……
看来他这眼药的力度还不够,得再找几个人一起加加码。
赵公公下去之后,立刻联系了以前的那些人手。
这些人都是被皇后齐雪筠收买过的,潜伏在元宏帝身边,但也不是完全听皇后齐雪筠的命令,因为他们眼里的主子只有一个,就是银子。
谁给的钱多。他们就是谁的人。
这样的阉人,宫里还是不少。
皇后齐雪筠当年把他们胃口喂得大了,如今没有了皇后齐雪筠继续给钱,他们就没有再作耗了,依然待在深宫,半是监视,半是看戏。并不掺和宫里的大小事务。
直到夏凡和元应佳卷土重来。元应佳从皇后齐雪筠那里知道宫里有这么一批人,他们的忠心不是对皇室,只是对银子。
只要有银子。就能收买他们为别人做事。
夏凡现在虽然人手不多,可银子一点都不少。
听了元应佳的话,拿出大把的银子将宫里那批有银子就是爹的阉人和老宫女们引了出来,为他们所用。
这些人。再加上皇后齐雪筠留下来的少部分对北齐忠心耿耿,又还没有被发现清洗的人。开始步步试探撒网。
只一个晚上的功夫,元宏帝这边就有四五个太监出出进进,以各种方式在他面前上眼药,说盈袖和谢东篱的不是。
谢东篱虽然最近确实有些出格之处。元宏帝对他的不满也时有表现,因此这些人说话行事越来越不顾忌,只觉得一举两得。又讨了元宏帝的欢心,又能从元应佳那里挣银子。何乐而不为?
到了天亮的时候,元宏帝还在床上睡觉呢,两个伺候他的太监就又开始滔滔不绝说小磊亲王府的事。
“陛下,咱们派去的人全被赶出来了,宗人府将作司的人也被关起来了。护国公主和谢副相将皇太孙殿下王府把持得滴水不漏,这是给您好看呢……”
“陛下,虽然谢副相有大才,可是他再厉害,也是陛下的臣子,怎么能一手遮天呢?总得陛下让他遮,他才能遮啊!”
见元宏帝还是沉默不语,那人索性道:“有这样的姐姐姐夫,皇太孙殿下以后就算登基做皇帝,说不定也是傀儡……”
“住口!”元宏帝勃然大怒,一脚将那伺候他起床的太监踹到地上,“反了你!这种话也敢说?污蔑朝中重臣,我看你是活腻味了!”
那几个太监吓得脸色一白,暗道不好,难道他们中计了?
元宏帝沉着脸穿好朝服,洗漱之后就来到自己的御书房,将自己最心腹的总管大太监召了过来,低声问道:“都有多少人?打探清楚了吗?有没有遗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