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院夫人房里都是他们的人,从上到下,从丫鬟到粗使婆子,没有一个不是对五夫人忠心耿耿的。
采芸一点都不怕这两个人整什么妖蛾子。
而且最近五爷早出晚归地忙碌,有些事情,确实需要通过五爷身边的丫鬟传话。
自己是五夫人的陪嫁丫鬟,不好经常凑到姑爷身边回话。
次数多了。人家还以为自己是想爬姑爷的床呢。
采芸一点都不想做妾室,而且她也早知道,夫人从来就没有给姑爷纳妾的心思,看姑爷的样子。也是根本不可能看别的女人一眼的,因此采芸这个大丫鬟做得坦坦荡荡。
俗话说无欲则刚,采芸做得坦荡,但在别人眼里看起来就没有这样简单了。
绿春和红夏两人心里有鬼,居然认为采芸这么好说话。是不是故意设圈套让她们往里跳,因此暂时收敛了心思,专心的服侍盈袖,记下她每天的饮食和起居情况,说与谢东篱听。
红夏更是每十天就回自己家一次,将盈袖的情况说与自己的老子娘听,向家里人讨主意。
红夏的老子娘是谢家的家生子,也是大夫人陆瑞兰身边得力的管事媳妇。
这一趟谢家采买丫鬟,就是她在外面帮陆瑞兰跑腿找人牙子送货上门。
听了红夏说的盈袖的情况,红夏的老子娘想了又想。悄悄嘱咐她:“……五爷这么忙,你们不要用这些小事打搅他,让他操心。内院的事,有大夫人、二夫人看着,五夫人不会有事的。以后对五爷,要报喜不报忧,知道吗?”
“报喜不报忧?”
“对,五爷这人特别聪明厉害,所以你不能说谎。平时只要拣好听的说就行了。”
“……这要怎么说啊?”红夏发愁,“五夫人这些天还是天天吃药吃得勤。但是吃饭的话,一天能进一小碗粥就不错了,还要吐一半出来。”
“你就说吃一碗粥呗,还有各样的菜都尝了一遍。”
“五夫人不怎么吃菜。”红夏听得一愣一愣。
“你是干什么吃的?!你是做丫鬟服侍五夫人的。五夫人吃什么菜,还要自己动手?你不会去给她奉菜?只要你是奉过菜了,不管她吃不吃,都是能回报给五爷的。”
红夏眉头都拧了起来,“没吃下去也可以说?”
“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笨丫头!”红夏的老子娘气得拍了她几下,“你这么说。奴婢给五夫人奉了虾仁、鲜肉丸子、素炒玉兰片,还有一碗杂粮粥。”
也就是说,向谢东篱回报她给盈袖奉了哪些菜,但是盈袖吃没吃,不提就行了。
这样不算说谎,顶多算片面的真相。
红夏明白过来,眉头舒展,抱着她老子娘的胳膊摇了又摇,“还是娘最厉害!”
从此以后,谢东篱听见的回报,就是丫鬟给盈袖奉了哪些菜,小厨房报的账目也对得上。
盈袖一般奉三次,她也吃一次,所以虽然不算是全部的事实,她的状况却也没有继续恶化,只是胃口一直不见好转,这件事却没有多少人注意到。
谢东篱目前的心思,绝大部分都在朝堂上。
他回到丞相阁,处理完积压的公事之后,就开始大刀阔斧的进言了。
这一天,元宏帝看着谢东篱的奏章,召了沈大丞相进宫议事。
“沈爱卿,你看看你外孙女婿的这个奏章,觉得如何?”
沈大丞相一目十行地扫了一眼,额头上的汗都出来了。
“他他他……要收侯府的兵权?!”
“也不算收兵权吧。”元宏帝的声音里有着笑意,明显很高兴,“就是让三大侯府不再能任命自己的官员,将军中官员的任命权全部收到兵部手里。”
“不止如此,陛下,谢副相还要求三大侯府把他们掌的兵都交出来,侯府只能留五百亲兵。——陛下,这一条太严苛了吧?!”沈大丞相拱手说道。
东元国三大侯府长兴侯府、万宁侯府和唐安侯府,各掌五万精兵,是东元国的三大支柱,这是从立国之初就传下来的老规矩,跟五相一样,支撑了东元国五百年的国运。
这三大侯府互相牵制,互相监视,也没有出现一府坐大的情况。
沈大丞相不明白谢东篱为什么突然提出这个要求。
但是看元宏帝的样子,确实很愉悦,一看就知道他是支持这个决定的。
沈大丞相心里很是苦涩。
对于揣摩上意这一关,自己真的不如谢东篱。
元宏帝看了他一眼,道:“朕倒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侯府的兵,说到底是我东元国的兵,但是如今三军在三大侯府手中这么多年,已经到了只知有侯府,不知有皇室的地步,沈爱卿真的觉得,这个局面能够持续下去吗?”
不说别的,长兴侯慕容辰连跟先皇后齐雪筠私通都敢,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他长兴侯府手握精兵,才给了他莫大的胆子。
元宏帝虽然很讨厌死去的皇后齐雪筠,但也不妨碍他对那些跟皇后私通的男人不满。
齐雪筠这个女人给了他最大的耻辱,不知戴了多少顶绿帽子在他头上,归根到底,还是自己国力不够强大,手中没有强兵的缘故。
谢东篱在奏章里指出了一条富国强兵的路子,甚至表示如果依照他的提议继续下去,以后东元国一统中州大陆都不是不可能的!
作为一个皇帝,有谁能拒绝这样美好的一个蓝图呢?!
第618章 心病
“三大侯府确实需要整顿,但是一下子提出来要侯府将兵权交出来,老臣觉得还是太仓促了一些。”沈大丞相拱了拱手,“还望陛下三思,想出个两全其美的法子,不要……”
“不要什么?”谢东篱一反常态,有些咄咄逼人,“难道陛下要侯府交兵权,是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吗?侯府的兵本来就是我东元国的兵,更是陛下的兵,只是暂时交给他们掌管而已。如今已经管了五百年,难不成就管成自己的了?有没有这个道理?”
沈大丞相顿时老脸通红,被谢东篱激得连声咳嗽。
元宏帝忙道:“沈爱卿别急,坐下喝杯茶,不要呛着了。”
谢东篱微微躬身,淡淡地道:“让沈大丞相着急,是下官的不对,但是下官还是认为,交兵权这种事,跟两全其美沾不上边。如果侯府不肯老老实实把兵权交出来,他们到底是要做什么呢?”
沈大丞相骇然抬头。
谢东篱最后一句话,简直是诛心之论。
他不管不行了。
沈大丞相面色一沉,抖抖衣袍,寒声道:“难道在谢副相心里,侯府不交兵权,就等同谋反吗?”
“当然。”谢东篱淡然说道,“不肯交兵权,不是谋反是什么?”
沈大丞相没料到谢东篱一点都不退缩,直接就将“谋反”两个字摆上桌了,顿时气得脸色紫涨,差一点就要厥过去了。
元宏帝见状,忙打圆场:“谢爱卿,你说得也太过了。三侯府掌管兵权也有近五百年,并没有异心。你这样说他们,确实让他们寒心。”
沈大丞相这口气才缓了过来,冷冷地道:“到底是年轻人,不知道自己的一句话,会给国家带来多大的灾难。”说完非常失望地看着谢东篱,道:“东篱,我本来非常看好你。一直打算早日致仕。推举你做大丞相。可是看你如今的样子,我实在是不放心……”
本来很稳重大度,才气纵横的一个年轻人。怎么就变得这样急功近利了呢?
沈大丞相很是痛心疾首地摇了摇头。
谢东篱在心里冷笑两声,知道这沈大丞相还是恋栈权位,故意拖延,不肯大丞相的位置让出来的一种手段。
其实那个大丞相的位置。自己根本没有放在眼里。
他的目标,早就超过了东元国了。
但是他的第一步。还是要从东元国走起来。
谢东篱笑了笑,对元宏帝道:“不管我是什么位置的人,我都会说这话。一个大丞相位置,还不足以让我用国家利益交换。”
这是在说沈大丞相假公济私。故意打压他了。
“你不要欺人太甚——!”沈大丞相狂吼一声,差一点吐血。
他一向知道谢东篱伶牙俐齿,胸有锦绣。别人跟他辩论,只有被他碾压的份。他以前是乐见其成的,如今发现这份碾压碾到自己身上,实在是太痛苦,太让人难以接受了。
“不敢。沈大丞相,我是就事论事,没有丝毫冒犯您的意思。”谢东篱往旁边让了一步,“陛下,您宣御医给沈大丞相诊诊脉吧,我担心沈大丞相急怒攻心,病倒就不好了。”
沈大丞相听了谢东篱的这话,再也忍不住,整个人直挺挺倒了下去,晕倒在元宏帝的御书房里。
几个太监忙跑了进来,将沈大丞相抬了出去,放到偏殿,等着御医来给沈大丞相诊治。
过了一会儿,御医前来回报,说沈大丞相没事,已经醒过来了,建议送他回家歇息几日。
元宏帝脸色一沉,道:“既然沈爱卿身子不适,就让他在多休一阵子吧。朕给他放假。”
御医躬身道:“遵旨。”
被抬回家的沈大丞相刚想找幕僚商议此事,就被随后跟来的御医传来的一道旨意彻底打倒了。
“陛下真的让我在家休假?!”沈大丞相惊怒交加地站了起来,“你可听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