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健仁口中的“大伯父”,就是他嫡亲大哥司徒健行,也是司徒宗族的族长,平日里最是公平持正,族里人人信服。
虽然他家不如司徒健仁家豪富,但是在司徒健仁的帮衬下,在整个司徒宗族里也是一等一的好。
“喂!请问这船的船主在吗?”
三个人正在屋里说话,就听从船舱外头传来一声响亮的叫喊。
因是在寂静的夜里,这声音格外响亮,就连司徒盈袖也在舱室听见了。
她吩咐采芹和采桑帮小桃、小杏收拾东西,自己起身出了舱室,藏在船柱边往外看。
只见在黑暗的河上,离他们的楼船不远的地方,来了一艘蓬船,船上亮着高高的风灯。
风灯下站着七八个男人,当先一个男人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穿着一身宝蓝色如意流云暗纹的织锦袍子,腰系白玉腰封,外面罩一件玉白色宽袍大袖的薄氅。
他负手站在船上,笑嘻嘻地往上看了一眼,玉面朱唇,眉如墨画,鬓若刀裁,鼻梁高挺,双唇微抿,黑亮的眼眸轻闪,竟是压倒了满天星光。
司徒盈袖有些吃惊地微张了唇,从船柱背后走了出来。
这个少年男子她上一世的时候认得,他不是一般人,而是东元国西南面的南郑国的二皇子,也是南郑国送到东元国的质子。
因他生得姿容无双,又是皇子,南郑国未嫁的女子都恨不得嫁给他,因此他还有一个绰号,叫“国民郎君”……
第8章 交易
除了北面的北齐国以外,郑昊是南郑和东元两国出了名的第一美男,不认识他的人恐怕不多。
但是司徒盈袖上一世认识这个南郑国的二皇子,不是因为郑昊是大名鼎鼎的“国民郎君”,第一美男,而是因为她的未婚夫慕容长青。
慕容长青是长兴侯府的世子,长兴侯夫人的嫡长子。
而郑昊上一世的时候,是慕容长青的好友,曾经经常跟着慕容长青来过京城的司徒府做客,所以司徒盈袖对他并不陌生。
但是她记得她认得郑昊的时候,已经是他们全家进京两年之后的事情了。
如果她没有记错,郑昊现在这个时候根本还不认识慕容长青,他们也是一年之后才在一次宫廷大宴上,因为皇太孙的关系认得的。
而且司徒盈袖并不记得,上一世的这个时候,郑昊就上了她家的楼船。
不过仔细想想,也不是没有可能。
司徒盈袖皱紧眉头。
她记得上一世她第一次在司徒府见到郑昊的时候,郑昊对她并不像第一次见面的样子,反而开口就问她晕船好些没有……
那时候她还惊诧过,暗忖自己什么时候跟他这么熟悉,连她晕船都晓得?
但是她当时囿于礼节,并没有多嘴问他,而是含笑点头了事。
再说郑昊是她未婚夫的好友,她也不适合跟他太过熟络。
上一世这个时候,她因为心伤弟弟的意外死亡,一直躲在舱室里不出来,家里人对外说的是她晕船,所以不见外客。
这样一想,好像上一世,他们船上后来确实有来过别的客人。
可惜那段日子她太难过,一直到上岸,她都是躲在自己的舱室里,从来没有出来过……
“船下是哪位?”司徒健仁带着张氏和司徒暗香也从他们的舱室里出来了,站在船上问道。
“在下南郑国冯昊,来东元国投亲,路遇水匪,被劫了船,只带着七八个随从乘小船逃了出来,不知这位大叔可否收留在下?”郑昊拱手,仰头对着楼船上的众人粲然一笑,白生生的牙齿和他眼中的星光相映成趣,看得一些丫鬟婆子脸都红了。
司徒盈袖的嘴角却忍不住抽了抽。——这郑昊,真是吹牛都不用脑子……
他自称冯昊,是因为他母妃姓冯。
对着他们司徒家的这些人,他当然不会说自己是南郑国的二皇子。
不过说他们遇到水匪就太扯了。
看他身边的七八个随从,个个人高马大,眼中精光四射,气势不凡,都是高手,而且身上的衣衫头发丝毫不乱,神态从容不迫,根本就没有遇水匪逃难的惊慌和紧迫。
司徒盈袖甚至还能看出来,他们衣袍下面藏着的刀剑!
什么样的水匪,能奈何得了这样一群人?!
什么样的水匪,还能放过他们乘坐的这艘用上好的乌铁木做桅杆的乌篷船?!
在江河上讨生活的人都知道,乌铁木那是一寸木材一寸金,把司徒盈袖家楼船卖了,也只够买那乌铁木的一片木渣渣……
这种胡乱捏造出来的谎言,只有傻子才会信……
司徒盈袖撇了撇嘴,转身就要回自己的舱室,却脚下一软,听见自己的爹非常热情地道:“啊?!怎么会遇到水匪?!——快上来!快上来!你们吃了晚饭没有?!”
果然有傻子!
这傻子居然还是自己的爹……
司徒盈袖忙扶住船柱,看了她爹一眼。——她爹一向很精明的,并不像是这么脑子一根筋,人家说什么就信什么的人啊……
难道她爹已经看出来这个郑昊出身来历不凡,所以故意装糊涂?
实话说,如果司徒盈袖不是有重生的经历,她第一眼看见郑昊这一群人,会觉得他们更像是水匪,根本就不敢随便让他们上船。
司徒盈袖往司徒健仁那边走过去,低声道:“爹,天太晚了,他们的船也不是不能住人……”
“哎!我们的船不能住人了!你看,已经进水了,要沉!”郑昊耳朵尖,居然听见了司徒盈袖的话,他随便剁了剁脚,那乌篷船居然真的在往下沉了……
司徒盈袖转眸看见,下意识攀上船舷,探身急道:“你这个败家子儿!那可是乌……蓬船啊!”
把乌铁木沉到水底,简直就是把一船金子沉到水底,那可是要天打雷劈的!
郑昊一愣。——他长到如今十五岁,还从来没有人这样数落过他!
但是那声娇嫩嫩的“败家子儿”,嗔怒中带着怜惜(其实是他想多了=_=),实在是叫得他全身发痒,恨不得抓耳挠腮。
好不容易顾及自己在人前的形象,郑昊努力负了手,笑眯眯地看着司徒盈袖:“这位妹妹,你要我上你的船,我就把这乌篷船送给你,如何?”
“一言为定!”司徒盈袖马上说道,上一世在家里养出来的皇商本色立刻发挥作用了,她转头,看着目瞪口呆的司徒健仁道:“爹,放绳梯下去,请他们上来吧。”
司徒健仁张大的嘴合拢了,瞪她一眼,目光却有不容置疑的笑意,“爹知道,还用你说?”看来司徒健仁也是看中人家的乌铁木了……
司徒盈袖有些想笑。也是,她怎么忘了?她对这些东西的鉴赏能力,还是她爹一手教出来的呢!
她都看出了乌铁木,她爹难道没有看出来?
肯定是早就打着郑昊那乌篷船的主意了……
司徒盈袖狡黠一笑,忙低了头,走到他爹身后,和司徒暗香站在一起。
司徒健仁正要吩咐人放绳梯,郑昊却已经腾身而起,带着他的随从们飞身跃上司徒盈袖他们的楼船,站到司徒盈袖面前。
司徒盈袖:“……”这厮居然还有这手功夫!
上一世的时候,和很少说话的慕容长青相比,司徒盈袖只觉得郑昊十分呱噪,一幅总是“老子天下第一美”的姿态真是够了!
完全当他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草包皇子。
不然怎么会撕不赢他家里的哥哥弟弟们,独独他一人被派来做质子?!
司徒盈袖悄悄腹诽着,往后退了一步。
郑昊站在她面前,笑着偏头看她,“这位妹妹,你收了我的乌篷船,是不是该给我吃点东西啊?——饿了一天了,再不吃东西都能直接在水上飘起来了……”
郑昊最美的地方,就是他的笑容。他一笑,便如繁花盛放,美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司徒盈袖依然无动于衷。因她对这人印象一向不好,对他的样貌就直接忽视了。
第9章 夜惊
司徒盈袖身边的司徒暗香才八岁,哪里能够抵挡这样无双的美颜,一颗心砰砰直跳,见姐姐不做声,便结结巴巴地道:“……有……有……这边有吃的。”说着,就要带郑昊他们去吃东西。
郑昊笑着看了她一眼,伸出一根手指头摇了摇,转而拉了司徒盈袖的胳膊,“你带我去吃。”
司徒盈袖张了张嘴,正要让他放手。
郑昊却斜睨她一眼,凑到她耳边,低声道:“……乌铁木,你还想不想要了?”
果然是登徒子!
居然用乌铁木来威胁她……
司徒盈袖掸了掸衣衫,顺势将自己的胳膊从郑昊手边抽出,转身淡然道:“走吧。”
郑昊又笑了笑,带着人跟司徒盈袖往吃饭的舱室那边去了。
他们进了舱室,郑昊命令那几个随从在门口的桌子上吃,他跟着司徒盈袖去了屏风后面挡着的单间吃饭。
那里也是司徒盈袖他们一家人吃饭的地方。
少顷船上做饭的婆子就把几样小菜端了上来。
都是河鲜,小黄牯鱼烩梅干菜,泥鳅炖豆腐,干烧鲫鱼,再加一盘蒜蓉小青菜,一碗水葫芦叶子鸡蛋汤,配着白白的大米饭。
郑昊看得食指大动,顾不得再逗司徒盈袖,拿银针试了毒,就埋头苦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