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刘玲一直就觉得，这世上，没有谁是天才。
真正的天才，那就是专精某一门，月涵生是有点毒舌，但他在琴棋舞三艺上，确实堪称顶尖，更难得的是，他居然肯为了琴韵一道，就自降身份，甘愿拜她为师，执弟子之礼，这种颠狂痴迷的境界，也是醉了的。
叶霄哼哼的扫了眼刘玲，他到不是吃味，而是想磨磨月涵生的棱角，他以前口无遮拦与他无关，但以后，他若对外宣称，玲儿是他师傅，那就会给玲儿带来麻烦。
福和祸那是相依的。
“明早，袁海宁会送他过来。”
刘玲松了口气，刚吃的差不多时，袁海宁说到就到，站在门外，乐不可支的道：“公子，月涵生说要见你。”
叶霄搁了筷子，撩袍便站了起来：“你早点睡。”
“你还要去城卫所？”其实刘玲在想，今晚不回清波巷了，毕竟明天开张，有很多事要忙，而忙完开张的事，阿宝也该进考场参加童考了。
还有她要做鞋生意的计划，也要尽快去一趟西兆府，赶在四月初八前回来。
叶霄回头应了她一声，闪亮的双眸如天边的北极星一样耀眼。
叶霄一走，刘玲便让妙涵收了碗筷，正想叫张严去地窖把五米长的屏风搬到大堂，小丫就如惊飞的猿猴一样，从中院呼啸的跳到后院，一看到她，便涨红着脸呼哧呼哧的道。
“主人姐姐，欧阳把你做的菜都抢走了，你看到他没有？”
都抢走了？
刘玲愣愣的回不了魂，那些汤汤水水，欧阳是怎么抢走的？
“我没看到他。”
“哼，我找他去。”小丫的长裙还在腰上扣着，月色下那雪白的衬裤亮的晃眼。
“小丫，抢就抢了吧，你要没吃饱，我再给你做。”刘玲连忙抓住她手，不让她跑，心里直犯愁。
小丫一听刘玲还给她做，黑葡萄一样的眼珠子立马亮了，刚才的生气，眨眼就被丢到九霄云外：“主人姐姐，你做的饭菜真香，真好吃，比我爹烤的肉强多了。”
刘玲无语凝咽的带着小丫去了厨房，重新又给小丫张罗了一遍，看着她吃的满嘴是油，嘴里鼓鼓囊囊，心里便有些感慨。
倘若她真是流落的天之娇女，又是娇阳公主的亲姐姐，这样的小丫，真能适应皇宫里的生活吗？
还有若干年后，赵旭尧有意将娇阳公主指给叶霄的事情，其中种种，她一想就感觉头痛，莫名的她就在想，小丫的出现，是不是一个契机？
不自觉的，她瞳仁缩了缩，如果，小丫真是天之娇女，那赵旭尧会不会就此顺坡下驴，将小丫指给叶霄为妻？
就在刘玲越想，越有些凌乱时，吴道生来了。
“玲子，今晚又不想回清波巷？”吴道生一看到她，便笑的意味深长。
他这又当爹，又当娘的日子，也过的闹心啊，四月初八前，他要防火防盗，还要防着叶霄那头狼。
深知其意的刘玲，闹了个脸红，赶紧实话实说道：“吴叔叔，明天《致远斋》开张，有很多事要张罗，所以，今晚在这边过夜。”
吴道生扫了一眼坐没坐相，吃没吃相的小丫，先前还是笑眯眯的神情，骤然一变：“玲子，她怎么在这？”
刘玲猛的抬起头，在心里咀嚼了一遍吴道生的这句话。
他不是问，她是谁？而是直接一句，她怎么在这？
难道吴道生知道内情？
四目在空中一交汇，吴道生看刘玲就要开口，挥了挥手，便阻止了刘玲，他自己一个箭步的走到小丫身边，猛的抓住小丫左手，快速的撩开小丫的袖子，露出大半个手肘。
小丫被吴道生的举动惊吓到，但又生怕动作过猛，让手里的菜掉在地上，因此大力的扭着吴道生的手，便要去吃左手心里的菜，嘴里还惊天动地的嚷嚷道。
“你也想跟我抢东西吃吗？我告诉你，这些菜全都是我的，我都抓过了，还吐了口水，你要不嫌脏，你就吃啊，吃啊。”说完，小丫脸上挂满了得意。
吴道生脸黑了一下，吐口水？这招，怎么跟刚上山时的欧阳一模一样？
电光火石之间，刘玲和吴道生同时看到，翻出来的手肘上，印着一个齿印，那齿印只消看一眼，便知道，是有人故意咬在上面的，而且咬痕淡黑，显然是很久以前，就被人咬的印记。
小丫力气大，吴道生在看清楚后，立马松了手，拽着刘玲便出了厨房。
“你在哪里，找到她的？”
刘玲揣着心惊，仔细的看着吴道生回道：“不是我找到的，是欧阳带她回来的。”
“欧阳？”
“对，听欧阳说，是在汾水渡口碰上她，然后她一路尾随着欧阳到了新城县。”
吴道生神情十分严肃，当着刘玲的面，伸出右手迎着月光掐指推算。
刘玲不敢打搅，沉住气等吴道生推算完。
良久，吴道生诡异的笑了笑，神情骤然轻松的抄起手，扭头说道：“玲子，麻烦是谁惹的，就让麻烦跟着谁，懂了吗？”
刘玲怔忡，吴道生的意思，难道是说，小丫是欧阳带回来的，因此，让小丫从今以后跟着欧阳？
“吴叔叔，你认识小丫？”刘玲问的小心翼翼。
☆、302.第302章 惠阳公主？
吴道生摸了摸胡子，笑眯眯的道：“天机不可泄漏，你毋须多问，总之，就让她跟着欧阳便好。”
刘玲头上挂了三条黑线，垂帘看着自己脚尖，喃喃细语道：“大梦一生中，我见过娇阳公主，吴叔叔这天机？”
刚才还一脸世外高人形象的吴道生，脸上的仙风道骨……僵了。
讪讪的，吴道生低咳了两声道：“我到把这事给忘了，也对，咳咳，好吧，那你知道也无妨，她确实是娇阳的亲姐姐，按理，她应该叫惠阳，不过！”
“不过什么？”看来，这里面确实有隐情了，刘玲在问的时候，脑袋也转的飞快。
她在想，此事，她是该知道，还是该装不知道。
吴道生犹豫了片刻，转而其它的说道：“叶霄和欧阳呢？”
“叶霄去城卫所了，欧阳……不知所踪。”
吴道生不着痕迹的左右看了一眼，带着刘玲走到墙角处，轻声说道：“玲子，你懂何为母凭子贵吗？”
刘玲点了点头，心里对这几个字，她很反感，但又不得不屈服现状。
仅仅是吴道生说出的母凭子贵四个字，她就已经摸出一点头绪了。
果不其然，吴道生轻叹了一声说道：“当年陛下还不曾荣登大宝，他已有一个正妃，二个贵妾，六个小妾，那董氏的身份，说来也话长，她是陇西酉城董氏的后裔，当初陛下还是皇子时，带兵征战陇西后，将陇西改名为陇右道，而董氏就是在那时，成为陛下的妾室。”
刘玲听得蔚然心惊。
怪不得小丫天生神力，原来……她是陇西酉城董氏的后裔。
据她所知，传闻中，酉城董氏的血脉，男子都是天生的猛将，生来就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神力，而女子，个个貌美如花，而酉城的董家，曾经称霸整个陇西自成一国，直到后来，被赵旭尧攻占，而董家的人，全数被杀，从此以后，陇西就划为赵氏王朝的陇右道。
吴道生眯着眼，摸着胡子，袖袍无风自鼓，越看越有仙风道骨的味道。
“我和董家，曾经有一点渊源，而这个孩子，是我看着出生的，她手肘上的咬痕，是出生后，董氏亲口所咬。”
“她不是当今陛下的孩子吗？”刘玲低声轻问。
“她是当今陛下的孩子，若按排号，她理当是陛下的五公主。”
“那为何，要让她流落山间？”
“此事在当年来说，很复杂，那时董氏地位不稳，急须男孩来稳固她在陛下眼中的地位，几次三番来找我卜卦，而我，数次告诉她，她命中无子，董氏走投无路下，便想以假替真。”说到这时，吴道生摇了摇头，又叹道：“命中有时，终须有，命中无时，莫强求。”
刘玲听的后背微微汗湿，这是狸猫换太子的把戏了。
而实际上，这种把戏，在宅门深处极为常见，归根究底，就是一个重男轻女。
“可我没听说，董妃有儿子啊？”
吴道生无奈的笑了一下，抄着手看着天边的圆月道：“她命中本就无子，那怕是换来的孩子，也活不长久，更何况，自古以来，后宫子嗣就艰难，其中原由我也不想多说，你心里应当明白。”
春寒料峭的冷风吹过，刘玲跺了跺脚，心知肚明的叹了口气。
后宫子嗣确实艰难，那里就是一个人吃人，不见血，但又让无数人向往的地方。
在那种地方，只有两个极端，一个是仙境，一个是地狱，现在让她来回想，她就觉得，冷宫就是介于仙境和地狱之间，最为清静的避难所。
而那些，看似享尽天下荣华富贵的皇子公主，他们根本就没有自由可言，他们从生下来第一天开始，就是利用品，能在夹缝中生存下来的，早晚又是权力的牺牲品。
“这孩子在出生当晚，被弃于从北都流往西兆的汾水河，当时，我本想收留她，可我推算到，这女娃儿命不该绝，将来自有她的机缘造化，现在我才知道，原来，她的造化是这样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