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认为他是谁?可是我认识的人?”她殷切地追问,又急忙说道:“他应该是个军人,至少在西北军与平定云南王的军中待过。”
他眉头微微一挑,有些惊讶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
“因为这老妇人的家是个府兵家,家中还有作战时的兵器。”
“原来如此。”宁无忧只是轻轻地沉吟了这么一句,并没有再多做解释。
他深深地看着她,晨光熹微之中,眸色沉沉,“你……若是找到杀害你父亲的凶手,查明事情的真相之后,打算如何?”
他漫不经心地语气有些惶恐和探究。
她的心微微一滞,既空茫、又有些迷惘地看着他。自从跟随在他身边以来,所有的期待和目标,似乎都是查清案件真相,找出凶手,为父报仇,为自己洗清冤屈。但是,若是真的有朝一日真相大白,一切都尘埃落地,她又该如何?
“若是你达成了心愿,便从此跟随在本王身边吧。”她的沉默让他的心微微揪了起来,不等她回答,便说道:“本王,会让你以木梓衿的身份留在本王身边,而不是一个伪装的假身份。”他灼热深切地看着她,目光似是焦灼黏稠,“你愿意吗?”
原本被他这么一问,心头顿时迷惘无措,她发觉自己早已将他当成依靠,若是没有他,她也可能会平平淡淡地过完这一生。但说到底,定是不能再过她想要的生活。
得到他的承诺,她心中松了一口气,连忙狠狠地点头,又怕他会反悔,赶紧补充道:“我自是跟随王爷的,王爷忘了?我的卖身契还在你手里。”
一时间,他脸上的脸色似复杂又似沉寂,竟难以琢磨出喜怒来,悲喜隐忧暗自交集,却都是因为她的一句话。
因她承诺跟随他而喜,也因她只是为了一份莫须有的契书而忧。
曾几何时,喜怒不形于色的他,心绪竟会如此的大起大落?
他轻轻地笑着,笑容纯澈如江天暮雪,平和却让人方觉那是一种美色,宁静的,美得让人有些窒息。她被他噙着微笑的双眼看得有些不自在,只好躲开他的凝睇。
照顾好宁无忧吃食之后,木梓衿便将窗户打开,让宁无忧晒晒太阳。这平静的小村落,阳光清冽干净,温暖舒适,照得一地如洒满了细碎的金子。虽说宁无忧已经没了大碍,但身体依旧虚弱,晒太阳也有好处。
两人的外套已经满是污泥,她趁着悠闲,将他的衣服拿到院子中,打了井水,简单地清洗,再晾晒起来。六月末的太阳毒辣炽热,很快就将衣服晒干。穿上干净的外套,再简单地擦洗了身体,木梓衿觉得神清气爽。
收了宁无忧的衣服正打算回房时,见那黑衣人站在那棵梨树下,慢慢地擦拭着手中的剑。他脸色苍白,虽然站得笔直挺立,但身形虚浮不稳,尤其是腰腹部,因为伤口疼痛,而有些困倦无力。
想到那是为救她而受的伤,木梓衿心里有些愧疚,她慢慢走过去,见他放下手中的剑,抬头看过来,目光就像此时的阳光一般,倾洒在她的身上,将她慢慢地包裹。
“你若是告诉我你是谁,我就为你看看伤。”她微微抬了抬下巴,“我是个郎中。”
黑衣人慢慢地转身,背对着她,他将背脊挺得笔直,梨树繁盛枝叶婆娑,交织的光影在他身上投下阴影,显得有些僵硬。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腹部,轻轻地摇头,“我说过了,姑娘不必知道我是谁,等你们的人来了,我自会离开。”
木梓衿不甘心地往前走了一步,“可是那人分明就想杀我,而你却放走了他,就算你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是谁,那也能告诉我那个人是谁吧?”
他又摇头,这回连话都不说了。
木梓衿想要发火,但又顾忌他身上的上,只好将疑惑和愤懑全部先藏在心底。
作者有话要说: 预警……王爷会干点啥?
☆、岁月静好
他慢慢的走到树下的木凳子上坐下,继续擦拭他的剑。木桌上,还放着几颗烤梨,其中一颗被吃了一半。想来是趁她不在时偷偷吃的。
她有些气馁地拿着衣服回到房间之中,将干净的衣服叠好放在床上,“不太会洗这类丝绸罗绮的衣服,这儿又没有皂角和熏香什么的,衣服洗得皱巴巴的,条件有限,王爷担待一些吧。”
宁无忧慢慢地睁开眼,转头看了看那件衣服,“不过一件衣服,坏了就坏了吧。”
她摸了摸那上好的面料,以及衣服之上勾勒描绘的银线金丝,十分惋惜地说道:“坏了还是很可惜,若是这里有当铺,将这衣服上的金线和银线拆下来,也可以换些银两的。”
宁无忧印上光点的睫毛微微一颤,“其实这深山村落之中也挺好的,宁静庭院,院中种上一棵果树,如果有条件,可以养些鸡鸭牛羊,没有朝廷的纷争,也没有党派的阴谋□□,没有血腥诡谲,没有人心算计,就……就你和我,也挺好的。”
她丝毫没有听出他话中的暧昧与温柔,只是蹙眉,随后又摇头,“若是真的这般就好了,可惜,你是王爷啊。”她又长长一叹,“若是真的只有你和我,那恐怕不太实际的。王爷你有洁癖,还喜欢穿精贵的衣服,吃的喝的都是天下最精细的,鲜衣怒马、富贵精致。出门则车马,进门则侍女奴仆,这样娇贵的生活之下生活习惯了,其实很难适应简单的日子。俗话说得好,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她犹自自顾自地说着,没有发现他认真凝睇她的双眼越来越冷漠沉沉,薄薄的唇微微紧抿,似隐隐忍着愠怒。
“况且,朝堂之上,不能没有王爷。”她目光慢慢地淡然下去,犹如一场冷雨浇透原本浸在她眼眸中的光彩,“王爷,你说是吗?”她慢慢低头,与他相视。
他怔了怔,竟是不舍得移开双眸。哪怕心中已经失落,哪怕已经漠然,他依旧愣了愣,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似是想攫取她眼中的光彩。随后又不经意地移开,迟疑又缓慢地说道:“你说得对。”
话音一落,他那平淡的语气似一枚细细的针扎在她身上,两人之间的气氛忽然变得尴尬又窘迫,她有些不知所措,连忙起身,“王爷,我……我去看看晚上还有什么可吃的。”
她刚一转身,突然被他握住了手。她惊愕地回头看着他,一时忘记该怎么反应。
“本王……本王现在就饿了。”他不知自己为什么就冲动地拉住了她,可见她茫然怔愕的神色,又慌忙找了个理由,“刚才闻到院子中似乎有梨的香味,你给我拿一个进来吧。”
“王爷说的是烤梨吗?”她记得刚才是那黑衣人在院子里烤梨吃。
“烤梨?”他抬头看着她,“难道是用火烤的梨?”
“是啊。”她一笑,“王爷应该没吃过,说起来,烤梨也不错,清热的,对王爷的伤有好处。我这就为王爷烤一个。”
她急急忙忙地出了门,似乎有些落荒而逃的挫败感,走到院子中,她抬手看了看,刚才被他抓住的地方还有些疼。
那黑衣人还在树下擦拭他的剑,知道她出门了也未曾抬头。她走到梨树下,摘了一颗成熟的梨,就这那黑衣人旁边的未烧完的柴,点燃了,烤了几个。
烤梨的香味清冽甘甜,清香被火熏撩过,带着暖绵的气息。这种熟悉的滋味让人觉得安宁平静。在这青山绿水、家宅小院之中格外的和谐。
她慢慢的似入了定,不由得想起刚才宁无忧所说的话。若是能在这青山绿水之中悠然南山、烟波浩淼之中,翩然垂钓,远离那些纷争和阴谋,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当初自己的父母,能偏安于宜水镇,只做一个不起眼的仵作和郎中,便是满足于那怡然自得、无忧无虑的生活吧?
她正想得出神,突然听见旁边的黑衣人冷冷地说道:“梨烤糊了。”
“啊?”她微微一愣,随后反应过来,慌乱的将烤糊的梨拿起来,下意识用手去摸,却被烫得一声痛呼。
黑衣人立即起身,快速向她走了一步,可刚刚迈了一步又堪堪顿住脚,离了些距离,问道:“烫着了吗?去冲井水!”
她立刻放下烤梨,走到井旁打了些井水,将被烫到的手指放进凉水中,这才缓解了钻心的灼热疼痛。
疼痛慢慢褪去了之后,她慢慢地回到树下,见那黑衣人拿着一把铁钳,夹着一颗梨,放在火上慢慢地烤着。他动作娴熟利索,铁钳夹住梨在火上慢慢翻转熏烤,烤出的香气干洌清甜,浅绿色的梨慢慢变得鲜艳稚嫩起来,肉质也柔软甜糯。
烤好一颗之后,他又接着烤第二颗、第三颗。然后将梨放在木桌上,对她说道:“吃吧。”
她有些羡慕地看着他,“没想到你烤梨烤得不错,若是在京城之中经营一个烤梨的摊子,生意一定不会很好。”
他怔了怔,轻声一笑,“承你吉言,或许有朝一日我穷困潦倒,去卖梨也挺不错的。”
他将烤好的三颗梨用一张硕大的叶子包好,递给她。
她迟疑地看着他,没想到他会这么好心。
“放心吧,就算要害你们我早就动手了,何况,这梨是你看着我烤的,又怎么会有机会下毒?”他自嘲地勾了勾唇,却依旧很执着地将梨递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