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渊此时也自屋中看见了她,两人的距离不远不近,隔了一盏琉璃翡翠灯和一屏破烂屏风的距离两人觑觑相望,不知怎地,梵渊觉得他们总有一天会这样隔着极短的距离,却终究无法触摸对方的面容。不过,他猜想,若到了那时,她已经有了自己最在意的人吧,而那个人必定不是自己。他垂了睫,掩饰掉自己忽而落寞的思绪。
原本以为那个寨主会叫人进来护卫,毕竟已经闹出了这么一件大事,但是出乎意料之外的,那个寨主就只在原地哇哇大哭,边哭还要边为自己辩护,“我……不是……荡-妇,我也没有想对白公子做什么,我只是想看看他身上的蛊虫有没有什么特别反应所以才想着把他留下,也不是我想找圣僧,而是我姐姐要找,我想讨她高兴所以才来到大蔚帮她劫人,但是哪知道你,”她指着梅开,“你这个土包子会冒充圣僧!我就说和尚怎么会有头发的?你欺骗了我的感情我的希冀我的身心,你对得住我吗?”
“这……我……”梅开想不到对方对自己来了一招反击,一时之间愣在原地哑口无言。
昨晚他从梵渊府中出来的时候,便看见有几人鬼鬼祟祟地伏在梵渊府外,他本想将这些人都打晕然后送至官府处理,却不料听到她们的对话说是要将梵渊掳走献给她们的寨主。他当下便知道这些是什么人,然而此时进去通知梵渊已经来不及了,又想到究竟是什么人敢在大蔚的地盘撒野,是以一计计上心头,假冒梵渊从里屋出来,想要深入敌营刺探敌情,再把那些被抓的公子哥儿从山中带出。却不料自己中了这些人的道,还要被喂了一颗不知名的药丸。
昨晚他跟随着几个人来到这里,见到了传说之中的寨主,也就是面前这个年纪看上去和自己差不多的异族少女,她亦是这样靠近自己,想和自己亲昵,却被他一把推开,激动之下说出自己并不是梵渊,她若想找到梵渊简直是痴心妄想。寨主见自己被人骗了,又强行喂了他吃了一颗丹丸,吃完之后他便浑身发痒,痒了一个晚上之后才有所好转,现在听她这么一说,心中一寒,很可能他已经中了两种蛊毒。
顾竹寒觉得再让这个寨主哭下去不是什么好事儿,她必须要逼她给出解药,再将她绳之于法,遂,她进屋,上前一步问道:“寨主,你为什么要抓梵渊?你姐姐又是谁?”
“你是谁?怎么突然出现在我的屋中?”寨主瞪着一双红肿的眼睛看着顾竹寒,隐有恼怒。
顾竹寒指了指梵渊,对她说道:“我是你这位白公子的仆从,实不相瞒,我已经将你抓回来的人都放走了,还有,若然我没有计算错的话,现在山下的官兵已经上来了,你最好束手就擒,将解药交出。”
“你将他们都放走了?!”寨主脸上神色一变,不再是之前楚楚可怜的模样,而是换了一副愤怒异常的表情,“你将我的试验品都放走了?”
试验品?顾竹寒敏感抓住了这个关键词,这个寨主将那些被她抓回来的人都当作是养蛊的试验品了?先不论这个女子养这么多蛊是为了什么,就当说是她这种行径就令她觉得这个女子的身份不简单。
“不过,你放走了他们也没有用,”寨主像是想到了什么那般,忽而一笑,“他们身上可是都喂养了我的蛊,就连你们几人体内都中了我的蛊毒,想要逃出我的手掌心简直是天荒夜谈!”
“抱歉,我没有那么傻叉中了你的计。”顾竹寒说着便从怀中掏出了一颗黑色的丹丸出来,她脸上并没有什么得意的表情,梵渊淡淡看她一眼,眼底流过一丝激赏,随即他也伸出自己的手掌,也露出手心中的红色药丸,对寨主说道:“姑娘,莫要以为我们大蔚子民都那么老实。”
寨主心中一窒,想不到这个白衣公子和他的仆从居然如此狡诈和聪明,正思索着要怎样做的时候,却不料屋外有一侍女冲进门来,慌里慌张地禀报道:“寨主,整个北陡山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围攻,我们已经被人包围了!您赶紧离开!”
然而她一看这里的情形,本想继续劝说,却被顾竹寒用桌子上的一个茶盏扔中脑袋,立即昏死了过去。
“寨主,你还是乖乖束手就擒吧。”顾竹寒依然是笑吟吟的模样。
“你……你是谁?”寨主此时才真正知道顾竹寒的厉害,这个从开始到现在都是神色如常甚至带了七分温和笑意的少年才是这整件事情的主宰,不用问就知道是这个青衣少年给自己下玥,今晚这件事情就是他一手主导的。
“我是大蔚朝廷奉命来剿匪的朝廷命官。”顾竹寒简短道出一句。
“哈哈,我是摩梭国女皇的胞妹,你觉得你能够把我送至监狱吗?”寨主一听顾竹寒的话语,马上不怕了,本来她还想多玩一阵子,却不料被这个少年不动声息地寻上门来,扫了兴不说,还找不到她姐姐的意中人。
“你是摩梭国的公主?”她说此话的时候特意往梵渊的方向看了看,梵渊接触到她询问的目光,轻轻点了点头。
好吧,看来又一个被蒙在鼓里的,顾竹寒一头黑线,梵渊分明是早已知道这个异族女子是谁,还站在这里十分好颜色地和对方周旋,真不愧为慈悲为怀的圣僧。
“所以,我劝你这个小小官员还是将我放了,免得两国交战。”摩梭公主压根不怕顾竹寒的威胁,此时双方的身份都揭穿了,正好打开天窗说亮话。
“放你走那是不可能的,”顾竹寒摇了摇头,“我是奉命而来必定要把你抓回去,至于陛下怎样处置是他的事情,还有,我奉劝公主一句,还是尽早将你的解药交出,免得两国损了和气,到时候交恶那就不好了。”
“你这是威胁我吗?我告诉你,没门!”摩梭公主嗤笑一声,忽而动作,从怀中撒出了一把红色的药粉出来,顾竹寒见状立即往后退去,而身侧梵渊的反应亦是十分灵敏,他拉着还呆在原地的梅开,随即大袖一挥旋身往后避开,白色如莲花般的身影在空中展开,柔和跳跃在衣裳上的微光惊艳了众人的眼睛,顾竹寒顾不得看梵渊如行云流水般熟悉的身法,摩梭公主早已靠着这一手偷袭跳跃出窗外,顾竹寒紧追而上,却不料摩梭公主一出屋外便碰到了堪堪赶到这里的银闇。
银闇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那个冒失碰到自己胸口的女子,他皱了皱眉,只觉得被人碰触的恶心之感又涌了上来,但是他不想碰她,此时又看见顾竹寒追出,顾竹寒见是他,脸上欢喜神色一闪而过,“银闇,你终于来了!莫要她给逃了,抓住她我们今晚就算完事了!”
银闇点了点头,思索了一会儿,还是伸手点了摩梭公主的穴道。摩梭公主傻眼了,明明已经从屋中逃脱出来,却不料眼前影子一闪,还不等她说话便被人制住了全身穴道?自己也太逊了吧?
她不由得抬头往上望去,看住制服自己的人是谁,她不看还好,一看便觉得自己头皮发麻,怎么这人的目光能够这么冷?冷到让人如坠寒窖不敢动弹?他戴着一副花纹繁复的银色面具,身穿一身海青色如浩瀚大海中吹来的一股冷冽的微风,虽然轻,却悄然潜入自己的心中,即使感受到冷,仍旧义无反顾地能使自己坠入。他身上似乎被一种若有若无的哀伤之感缠绕,他整个人的动作其实都是机械的,并无太大的感情,她从他阒黑眼眸中看到的是一片死海般的寂静,她想起她家乡之中怒江的翻涌,那是多么有生命力的一条河流,然而他的眼眸虽是包容,实则却是空无一物。
摩梭公主不由看得痴了,心中也有隐隐的钝痛,这个男子究竟经历过了一些什么才会变成这样?
顾竹寒见她一动不动地看着银闇,心中有点寒,能和冻死人不偿命的楼主对视这么久还真是厉害,她上前一步本想将她押解回去,却不料听到摩梭公主对银闇说道:“你是谁?我是摩梭的公主,名为冬寻,要收你为驸马,你可愿意?”
顾竹寒一听,微微张了嘴唇,只觉这个摩梭公主甚是大胆,第一次见面还要被银闇嫌弃地点了穴道却不怕死地说要收他为驸马,此人之鲁莽大胆热情当真是她这个两世为人的现代人都及不上。
她带着点小心谨慎地看了银闇一眼,生怕银闇生起气来一把将这个摩梭公主拍死,若是如此的话,到时候两国一番交战可是在所难免的了,而她亦会被顺景帝责备,搞出什么乱子出来就不好了。
然而她却是多想了,人家银闇楼主压根不在乎摩梭公主的惊世骇俗,他指了指自己,对摩梭公主好脾气地说道:“我已经是她的人,不能跟你走了。”
这回轮到顾竹寒彻底傻眼了,什……么我的人啊,我好像连你一根手指都没有碰过吧?啊楼主,不靠这样陷害的。
此时梵渊和梅开都已经从屋中出来,梵渊意味深长地看了顾竹寒一眼,不知怎地,她总觉得他唇角一向温和的笑容此刻看起来有点儿寒有点儿冷有点儿讽刺,而梅开则是一脸牙痛的表情,“想不到你大好年华居然是个断袖,还这么重口味。”说着还瞥了如冰山般的银闇一眼,顾竹寒曾经对他说过“重口味”一词是什么意思,他活学活用,正正觉得顾竹寒此刻很符合这个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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