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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春风 (一枚铜钱)


忽然寂静中有人轻笑一声,满带嘲讽,惹得气上头来的吴筹循声而盯,“你笑什么!”
苏云开回以冷冷目光,语调沉冷,“大庭广众之下你将过错全都推给你已故的妻子,还屡出脏话,你是觉得自己有理?当初你娶柳佩珍,也知道她是再嫁女子,娘家有权势。成亲之后你也知道她跟别的男子有染,那时你就该说你来管铺子的生意,而不是继续让她抛头露面,可你没有,只是忍气吞声在家好吃懒做,你有什么脸面指责她?”
吴筹立刻没了话,他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也是心虚,可被人当面戳破,却觉得遭了奇耻大辱,“这与你何干!难道她水性杨花还有理了。”
明月见他反咬一口,恨不得给他一个巴掌,“既然你这么讨厌她,当初就不该娶她,娶了她就该尽到身为丈夫的责任,可你根本没有。她有错,你也有,谁都别想推个干净。如今她已经死了,曾经和你拜堂成亲,同床共枕的人死了,你非但没有一点怜悯,反而侮辱你死去的妻子,你难称大丈夫。”
公堂上几人口如枪,唇如剑,却吵得秦大人都忘了制止。他简直想给那两个年轻人喝彩了,虽然从尸检开始就觉得他们这一对年轻人讨厌极了,可这话却说进心坎里。
直到师爷先反应过来,示意他接着审案,秦大人才道,“公堂之上闲杂人等不许哗然,再吵闹就拖出去杖责二十大板。”
吴筹的自尊已几乎贴地,气势骤减,也没心思再为仵作被送进大牢而得意。
秦大人说道,“吴筹,你可知平日与柳氏交好的人中,还有何人?”
吴筹冷冷清清笑了笑,“多得去了……只是草民知道有一个人是常半夜来的。”
“何人?”
“那人在城南有间酒铺,忙的时候都在酒铺里吃住。他的妻子剽悍如虎,他向来惧怕,所以跟柳佩珍幽会时,为了掩人耳目,都是在半夜。昨日是元宵,他定是寻了借口留在酒铺过夜没有回去,所以他很有可能就是半夜来的那个人。”
“他叫什么,家住何处?”
吴筹想了想,说道,“葛送,就住葛家村燕子巷第八户,铺子在城南,叫酒仙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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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水领着捕头衙役前去城南抓人,但铺子没开,邻里说葛送已经回村了。而燕子巷离衙门来回也要一个时辰,因此明月决定回去洗个澡,吃个午饭,再去衙门。
她和苏云开一起出来,天色仍旧昏沉,满天乌云还未拨开,映得人面色也显阴沉。
苏云开见她抱了一把柳条跟来,忍不住说道,“秦大人第二?”
明月噗嗤一笑,听出他是在打趣秦大人,朗朗道,“才不是,是秦大人硬塞给我的,说让我好好消消晦气,不然等会不让我站旁边听审。哦,还有一半是你的。”
苏云开笑笑,也是无奈,“这秦大人……也是个老顽固。”
“其实说起来也不能太怪他迷信,他如今都是五十岁的人了,半辈子都在小地方做小官,现在终于有升迁的机会,也难怪他害怕乱了官运。他要是真的昏庸到无可救药,其实早就将我俩乱棍打出去了。”
仔细一想好像也对,苏云开认同了大半。说着,明月已经给他匀了一半怀中物。
正是初春,柳条刚刚抽出嫩枝,翠绿如碧玉。折口处还有未干汁液,被她一股脑塞进怀里,汁液染裳,更脏了。他抿唇看着这大大咧咧的姑娘,她竟是浑然未觉。不知者无罪,他反倒不好意思说她了。
“对了,你住哪个客栈,等会我去找你,再给你带好吃的。”
“蓬莱客栈。”苏云开答完,脚步蓦地一顿,眉头又拧,“你怎么知道我住的是客栈?难道我就不能是当地人?”
“南乐县就这么点地方,我可没见过你。”
“那我不能是恰好路过的?”
“可你没带包袱。”
苏云开还要问,就见她嫣然一笑,笑如春花灿烂,俏媚无双,瞬时忘了反问。
“好了,等会见,我走了。”
姑娘说完,就抱着柳条离开了。柳条外垂,跟着她的步子一颤一颤地上下摆动,连她的背影都显得像一株刚从春风中苏醒的柳树,拂过心头。

  ☆、第6章 古董铺子(六)

第六章古董铺子(六)
明月比苏云开预想的时间晚了,按照她风风火火如疾风的性子,他猜只要半个时辰就该到了,谁想至少晚了一半。
明月进了客栈就瞧见苏云开了,坐在大门正面,想看不见都难。
苏云开正在喝茶,门口的人进进出出,也一直没抬头。隐约察觉到有视线看来,便抬头看去。眼前姑娘的衣服已经成印彩对襟的半袖襦裙,披风拿在手上未披,看着觉得有些冷,但面颊红润,额有细汗,可见方才她是跑过来的,无怪乎不怕冷。苏云开想着,就拿了杯子斟茶。等她坐下,茶刚斟好,递给她问道,“怎么跑得气喘吁吁的。”
她一饮而尽,才道,“我去了一趟城南。”
苏云开稍想片刻,又问,“去葛送的酒仙铺子?”
明月莞尔道,“我就说你是个聪明人。”
小二见那桌可算是来了人,便过去问道,“公子等的人齐了么?那小的去上菜。”
明月意外道,“你还没吃呀?”
“等你。”向来以君子之礼待人的苏云开轻描淡写说了一句话,却没留意明月微顿随即一笑的模样,“上菜吧。”他又问,“时间来得及么?”
明月指了指后头宽敞的街道,“那葛家村在城外,而这条路是进城的必经之路。白哥哥押人去衙门,肯定要从这过去的。”
苏云开恍然,果然有个当地人在,事儿会省下很多,“你跟那白捕头很熟络?”
“对呀,我总是跟着爷爷往衙门跑,白哥哥三年前从邻州来这做捕快,一来二去就熟了。”提及白水,明月便眉眼有笑,“别看他总是板着脸的样子,但他做事可认真拼命了,衙门上下爷爷最喜欢的就是他。”
苏云开笑道,“我看他对你也挺好的。”
“是挺好的。”明月连喝三杯茶,可算是缓过神来了,“对了,我去查探了下葛送的事。”
苏云开又给她倒满茶,“说说。”
“吴筹说葛送有个剽悍妻子,我问过人了,这话不假。葛送上有老下有小,酒铺是租的,住不下这么多人,所以只有葛送一个人住那,葛送的妻子吕氏留在村里照顾老人孩子。不过吕氏爱吃醋,脾气也大,所以隔三差五就偷偷去酒铺瞧他,一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就大吵大闹,葛送很怕她。”
“所以吴筹说葛送总是半夜才跟柳氏幽会,这话也应当不假。”
“对呀,这事刚刚都传遍了,我去城南打听的时候,邻居也很惊讶。说想不到葛送竟然会做偷香人,但又说不难理解,家里有个那么凶的妻子,偷香就不奇怪了。呸,都是下流人。”明月愤愤道,“吕氏在老家照顾老人孩子,他倒好,竟然做这种事。”
苏云开说道,“让一个惧怕妻子的人做出杀害相好的事,到底是要多大的动机?”
明月看他,“你是觉得葛送有可能不是凶手?”
“在没有证据证明谁是凶手之前,都不是凶手。”
“嗯,这话在理。”明月想了想说道,“可是我们验尸时,柳氏口鼻里有一些酒水,而葛送开的是酒铺,邻居也都说他擅长酿酒,不是在铺子里就是跑酒窖,这一点倒是增大了他是凶手的嫌疑。”
这话不假,苏云开也明白。
街上突然喧闹起来,还没看见是什么情况,两人对视一眼,都明白过来——衙役抓到葛送了。
两人立即起身往外走,小二正好端了菜上来,急得他忙喊了一声,生怕他们两人跑了。苏云开听见,转身回去付钱。明月见他回去,也偏头看去,没留意前头。步子没收住,只觉撞上了什么东西,“咚”的一声又“啊”了两声,砰砰倒地。
明月揉着肩头往前看,只见是个锦帽貂裘约莫十七八岁的男子,她就叫了一声疼,他倒是咿咿呀呀地叫疼。站起身又咿咿呀呀叫着他的狐裘脏了,实在是个吵闹人。
“对不起啊,刚才撞了你。”
声音悦耳,是个姑娘。秦放这才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顿时客气起来,也不叫嚷了,“噢,没事,姑娘也受了惊吓吧,你伤着没?”
“没……”明月想他要么是天生就是个客气人要么就是脑子撞坏了,可千万别是后者,否则她的罪过就大了。
片刻苏云开从里面出来,刚和秦放照面,就不由嘴角一抽,转身要走。谁想秦放眼尖,也瞧见他了,立即扑了过去,“姐夫!”
抱了手肘揉搓的明月身子不由猛地一晃,姐夫?她抬头盯看那已被那小舅子缠着的人,十分诧异——她没听说他已经成亲了呀……
可这人喊他姐夫,他也没半点要反驳的意思。
明月有些失神。
苏云开甩了甩手将秦放甩开,“小侯……”
“嘘!”秦放重重嘘了他一声,“我是偷偷跑出来的,要是被我爹的耳目抓到,我就惨了,姐夫你不会把我往死里逼吧?”
苏云开淡淡瞥他一眼,“你怎么从开封跑到大名府这边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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