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德音这时候还不清楚侄儿代表什么,讷讷地“哦”了一声,转头看着苏禧,乖乖地改口道:“皇嫂嫂。”
皇后娘娘这才算是满意了。接着卫德音又缠着苏禧带她出宫,说是出宫,其实是想去见苏柏羽。苏柏羽有好一阵子没入宫了,卫德音想他,就有话学话地说:“我要去找柏羽侄儿玩。”
苏禧忍着嘴边的笑意,看了皇后娘娘一眼,见她没有反对,这才对卫德音道:“下个月便是柏哥儿的生辰,我再带你去找他好不好?”
卫德音思索一番,虽然觉得有点久,但还是很好说话地点了点头。
又过了几日,有一次苏禧去昭阳殿请安时,恰好吕惠姝和威远将军夫人陆氏也在。吕惠姝与卫季常定亲了,婚期定在今年年底,皇后娘娘就请威远将军夫人过来商议婚事。
苏禧坐在一旁的玫瑰椅中,对面坐着吕惠姝。这是吕惠姝定亲后俩人第一次见面,吕惠姝仿佛有些不自在,但坐得端端正正。
苏禧悄悄朝她眨了眨眼睛。过了晌午,从昭阳殿告辞出来,吕惠姝才松了一口气。
威远将军夫人走在前面,苏禧与她走在后面。苏禧偏头看着她,脸上笑笑的。
吕惠姝被她看得不大好意思,故意问道:“幼幼,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苏禧翘着嘴角,轻声反问:“姝姐姐没有什么话要与我说的吗?”
俩人走了几步,吕惠姝才摸了摸脸颊,坦白道:“我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关于她和卫季常的婚事,说起来有些乌龙,一日刘皇后和威远将军夫人一道去明觉寺拜佛,各自写下了卫季常和吕惠姝的生辰八字,求明空住持给俩人算一算命格。送回来的时候生辰八字不小心送反了,又恰好这俩人的生辰八字十分对得上,是各自命里的贵人,遇到了就一帆风顺,夫荣妻贵。从明觉寺回来后,刘皇后就将这事儿记在心里了,还命人去威远将军府打听了一下,得知吕惠姝尚未许配人家,更加决定两人是“天作之合”。
只不过因着卫季常的条件,刘皇后担心吕家的人不愿意,着人先打探了一下吕家人的意思。
威远将军夫人一开始确实是有些不愿意。卫季常虽然身份尊贵,可天生耳聋口哑,她不求女儿嫁得多么富贵,只希望女儿家嫁给一个正常人。后来找人算了好几卦,都说吕惠姝和卫季常的八字很合,与威远将军吕驰思考了大半个月,终于点头了。
说来也巧,吕惠姝与卫季常刚定亲不久,威远将军多年风湿的老毛病就好了。
这让陆氏更加坚定了结亲的念头。
苏禧听罢,不禁唏嘘道:“还有这么奇妙的事。”
吕惠姝却笑了笑,不大相信道:“不过是巧合罢了,世上哪有那么多缘分天定。”
苏禧好奇地问,“姝姐姐不想嫁给大皇子吗?”
吕惠姝想了想,道:“倒谈不上想不想。我与他接触不多,不晓得他是什么样的人,这样就决定了婚事,总觉得有些过于草率了。”
俩人正说着话,走出庆熹宫的大门,就见迎面走过来两个人。一个是卫沨,一个正是卫季常。卫沨刚从御书房出来,准备接苏禧回府,路上遇见卫季常来拜见刘皇后,便就一块来了。
卫季常抬眸向这边看来,视线落在吕惠姝身上,颔首笑了一笑。
吕惠姝停步,平日里大气沉着的姑娘这会儿竟有些拘束,屈膝朝他欠了欠身,道:“见过大皇子。”
卫季常抬手,轻轻扶了一下她,倒是没让身旁的宫人替自己说话,只摇摇头,示意她不必多礼。
苏禧站在一旁,看了看吕惠姝,又看了看卫季常,目光在这俩人身上逡巡。卫季常温和沉静,不急不躁,有种润物细无声的感觉;吕惠姝五官标致,仪态大方,如果说她是冬日傲骨绽放的腊梅,那卫季常就是覆在梅花枝头上的皑皑白雪,一个明艳,一个安静,倒是意外地登对。
苏禧还没看够,就被卫沨拉着告辞了。
吕惠姝下意识张了张口,想叫住他们。卫季常却面色含笑,没有阻拦。
坐在马车上,苏禧看了眼卫沨,嗔怪道:“庭舟表哥,我还没跟姝姐姐告辞呢,你这么快拉着我离开干什么?”
卫沨坐在对面,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难道留着你一直盯着别人的夫君看?”
苏禧立即气短,解释道:“我是看姝姐姐与大皇子般不般配……”
卫沨倾身,并起两指弹了弹她的额头,道:“别人的事情你倒是操心的挺多。”
苏禧吐了吐舌头,没有反驳。
回到晋王府,卫沨没有立即去书房,而是抱着苏禧坐到临窗榻上,与她说起边关几座城池被西戎人侵扰的事情。西边几个部落联合在一起,包括乌氏、义渠、绲戎氏等,隐隐露出了不安分的苗头,将边关百姓扰得不敢出门。
苏禧起初听得云里雾里,渐渐觉得有些不对劲,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庭舟表哥究竟想说什么?”
卫沨略略一顿,圈住她圆滚滚的腰肢,缓缓说道:“幼幼,陛下命我领兵前往边关。”
大燕朝的皇帝,不仅要有经天纬地的才能,还要有行军打仗的本领。居安思危,文韬武略,这是昭元帝对卫沨最后的考验。
北边那几个部落烦扰边关百姓已经多年了,昭元帝希望卫沨能趁着这次机会,一绝后患。
苏禧长久地怔了怔,没想到昭元帝竟会让卫沨这个时候出征,她声音轻轻的,“去多久?”
卫沨握住她的小手,道:“那几个部落兵力薄弱,应当用不了多久,我会尽快赶回来的。”
苏禧扁扁嘴,有点委屈:“可是产婆说,我还有两个月就要临盆了。”她没法想象自己生孩子的时候,卫沨不在身边。如果生下来是两个男孩,她一个人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卫沨脸贴着她的脸颊,圈着她的手臂不由自主地收紧。
卫沨如何没想过这个问题?今日昭元帝与他说这件事的时候,他第一时间回绝了,希望能推迟两个月,等苏禧临盆之后再整军出发。只不过昭元帝却不给他商量的余地,看着他语重心长道:“庭舟,你知道朕一开始为何没有立你为储吗?”
卫沨的能力在卫渊之上,这是毋庸置疑的。饶是如此,昭元帝还是在他二人之间犹豫了许久。
卫沨垂眸,没有回答。
昭元帝道:“因为你太注重儿女情长,将所有心思都放在一个女人身上,是难成大器的。”
卫沨沉默。昭元帝以为他听进去了,谁知过了一会,他却慢条斯理道:“若是臣没有记错的话,当初陛下立皇后娘娘为后的时候,朝中也是有许多言官反对的声音。”
“你……”昭元帝吹胡子瞪眼,没想到他竟然倒打一耙。
只不过无论卫沨怎么说,昭元帝都是下定了决定,命令他后日便从城门出发,前往边关。
违背便是抗旨。
临走那日,苏禧将卫沨送到晋王府门口。卫沨低头,不顾后面还站着一干武将们,与她耳鬓厮磨,低低哑哑道:“我会在你临盆之前赶回来。”
倘若不是苏禧怀着身孕,他说什么也要把她一起带去。
苏禧眼睛涩涩的,鼻子酸酸的,却忍着没哭,不想让卫沨担心,就乖乖巧巧地点了点头。其实她心里清楚,从这儿到边关就要半个月,一来一回便是一个月,再加上排兵部署,上阵打仗,两个月根本回不来。她叮嘱道:“庭舟表哥在外头注意身子,我把你的衣物都收拾在了那个红色的小箱笼里了,里面还有一双鞋子,是我前阵子做好的,只是一直忘了拿给你……”小姑娘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末了眼睛一红,颇有些凶巴巴地说:“你不许受伤。”
卫沨担心再留下去便走不成了,亲了一口她的嘴角,语气正经道:“等我回来。”
城外十几万士兵等着他出发,苏禧也不敢耽搁他太久。
卫沨离开后,因着晋王妃袁氏和卫昭昭都去了静元庵,晋王府里还算清静。况且苏禧如今是储君正妻,便是袁氏和卫昭昭在府上,也不敢拿她怎么样了,是以苏禧的日子还算平静。
*
这日,苏禧最后一次来昭阳殿。刘皇后念着她肚子大了,行走起来不大方便,就让她临盆之前都不必再来宫里请安了。
从昭阳殿出来后,苏禧迎面就看见一人走了过来。
卫渊身着一袭绛紫色螭纹锦袍,面色如常,见到苏禧笑了一笑,道:“弟妹。”
苏禧停在几步之外,屈了屈膝道:“见过豫王世子。”
卫渊掀唇,半开玩笑半是认真道:“庭舟如今是一国储君,弟妹见着我哪还需要行礼,我可生受不起。”
苏禧不露慌忙之色,跟卫沨在一起久了,连说话的语气都像他。“长幼有序,豫王世子是庭舟表哥的堂兄,我见着你自然应该行礼。”
卫渊看着她。小小的人儿,挺着圆圆滚滚的肚子,微垂着眸,长长的睫毛像一把小扇子,容貌精致,肤白胜雪。虽大腹便便,但却不似旁的妇人那般臃肿,眉宇之间的稚嫩尚未褪去,就已经要当娘了。她在桃花树下漫步的场景仿佛还在昨日,只是一眨眼,就过去四五年了。她却没有多大的变化,依旧漂亮得惊心动魄,叫人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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